1
去年夏季的一天傍晚，吃完晚饭后，我照例带姑娘去小区广场上散步。
天气愈加炎热，人们只能趁傍晚的时间倾巢而出，享受大自然的凉意。
广场上周围的树木随风起舞，树叶成了摇摆的铃铛，发出悦耳的沙沙声。
就在这个时候，广场旁的红色房子里面传来一阵凄惨绝伦的哭喊，听了不禁让人毛骨悚然……
那声音一声尖过一声，声声刺耳，穿透力极强，仿佛要将门窗击个洞，穿出去，钉在人们的心上，让人惊心动魄。
职业的敏感促使我要弄个明白，当我朝那屋径直走去时，一位邻居老太太拽住了我的手，轻声细语地说：“不要去，那是一个疯子，一个可怜的女疯子……”
原来，屋里的女疯子叫麻花。
2
一九六九年，那年她十九岁，正是青春年华。
阳春三月，春暖花开。小树争先发芽，小草踊跃生长，小花漫山遍野。
人们喜欢这样欣欣向荣的景象，麻花更喜欢在漫天花海里飞舞，当然不是一个人，跟着她的俊哥哥在一起，才是她最快乐、最幸福的时光。
那天早上，麻花很早就起床收拾打扮。农村里虽然没有那些花花绿绿的头饰，没有那些香味浓郁的护肤品，但是麻花还是对着镜子把自己打扮得如花似玉。
又黑又亮的头发被她扎成辫子束在胸前，既美观又显得干脆利落，粉嫩的脸蛋上嵌着两个大眼睛，扑闪扑闪的，那是两只会说话的眼睛。
她拿着本子就出门了，她要去村里找吴俊看书识字。
3
吴俊是因为父亲犯了错误，被下放到农村来改造的，高中文化。村里看他有点文化，就让他教书育人，剩余的时间就挑粪担柴。
吴俊因为家里有事，临时回去几天，因为怕公社的人不同意，就跟找村长帮忙。
村长心里知道，公社不会批他假的，答应替他打掩护，让他快去快回。
本来吴俊头天就回来了，可是麻花被奶奶拖着去别的亲戚家串门了。
她迫不及待地想见到吴俊，所以一大早就起来了，那思念之情弄得她每晚都辗转反侧，难以成眠。
麻花到村里小学时，吴俊的宿舍门还关得死死的。她不敢直接去敲门，那个时候当地的女孩还不能和劳动改造的人明目张胆地恋爱，大多都是遮遮掩掩的。
她只好在学校门口驻足而立，手里不断卷着那个本子，脑子里想的都是她的俊哥哥。
这时，小学里的另一个教师起床去挑水，看见门口的麻花，上前打着招呼。
他喜欢麻花，可是麻花不稀罕他，每次见面都是蜻蜓点水般地打过招呼，就擦肩而过。
这位老师为讨好麻花，神秘兮兮地说：“麻花，出大事了。”
麻花心不在焉地问：“大事？什么大事？我们这里能出什么大事？又不是县城，又不是大城市？”那老师故作心有余悸样子：“昨晚，公社里来了好几个人，把吴俊捆走了，把我们吓坏了……”
麻花脑袋“轰”一声响，心快提到嗓子眼儿了，手心顿时出了汗，慌忙问：“为啥啊？为啥抓走他？”
那老师摇摇头：“前几天他不是回老家了吗？被人告了，那些人很蛮横，不听话就拳打脚踢……
麻花懵了，怎么会这样？老师殷勤地邀请她进去坐坐，喝点水。麻花拒绝了，一路小跑到村长家。
村长也垂头丧气，而且他已经被革职了，弄不好还得埃批斗。
4
麻花彻底慌乱了，一路狂奔到公社，她想看看吴俊，可是人家把她轰出来了，她便在门口等。
她心想，没请假回去应该不算多大事，人家家里确实有事，又不是想逃跑，放弃改造。
可是，从上午一直等到天黑，还是没有吴俊的消息，麻花的心揪成一团，难受得恍惚。
第二天一大早，她又来到公社，关押的人把她推到门外，趾高气扬嚷道：“走走走，他放不出来的，犯了那么大错误，要埃批斗，还要坐牢的！”
麻花慌了，吴俊不能坐牢，不能挨批，如果那样，他哪里还有出头之日啊？
5
麻花想找人帮忙，村长被革职了，还能找谁呢？
公社里官最大的就是书记了。她要去求他，求他放过吴俊，放过她心爱的人。
她一路打听到书记办公室，站在门口，刚抬起手，又放下了，最后心一横，敲响了门。
书记在里面看画报，抬头看见是麻花，眼睛一亮，既而和颜悦色地问：“麻花，你怎么来了？来，快进来。”
麻花心里奇怪，书记怎么会认识她？认识正好，认识的话求情一定会答应的。
麻花小心翼翼地走进去，站定之后，嗫嗫嚅嚅地说：“书记，求...你放了....吴俊吧，他是个好人，他家里真的有事......”
书记一脸探询的样子：“哦，你是为他来的？你们认识啊？他是你什么人？”
麻花慌忙摆摆手说：“不是，他不是我什么人。他是村里的老师，学生们都很喜欢他，都等着他上课呢！”
书记恍然大悟，拍下脑袋：“哦，你吓死我了，我以为你们是.....哎，这个你放心，学生肯定不能没有老师，我们已经申报了，很快就有老师来的，你回去等消息吧！”
6
麻花听了，心更加慌了，低着头，手里不停地揉搓着衣角，眼泪里泪珠啪嗒啪嗒地往下掉。
书记看了，大惑不解地说：“你哭什么啊？不是告诉你了吗？新老师过几天就到！”
这一问麻花哭得更厉害了，梨花带雨的样子楚楚可怜。
书记一边劝一边赶紧从办公桌后面的椅子上站起来，关上了办公室里的门：“哎呦，你别哭啊，你这一哭人家还以为我把你怎么了？来来来，坐这里，跟我说说，到底怎么回事？我跟你爸是发小。虽然你爸爸去世了，但是我们的情谊在，你放心，有什么事叔给你做主。”
俩人坐在办公桌对面那又长又宽的木凳上，麻花擦擦眼泪，踌躇不安地说：“叔，你放了他吧，他是我的......”麻花把剩余话吞了下去，脸都憋红了。
书记拍着麻花的肩膀，恍然大悟地说：“哦，我说呢，你怎么那么着急？原来，你们两个好上了。这个我真没办法，你回去吧，这事就当我不知道，我不会为难你的。”
麻花一听，顺势扑通一声跪在书记的脚下，双手抓着他的裤腿，眼泪汪汪地求着他：“叔，求你了，救救他吧，只要你能救他，让我们做牛做马都可以，做什么都行。”
书记叹了一口气，扶起麻花，一边给麻花擦着泪水，一边若有所思地说：“这要说办法也是有的，只是......”
7
麻花的眼睛亮了，仿佛看到了一线生机，猛地抓紧了书记的胳膊：“叔，只是什么，你告诉我，只要我能做的，我一定听您的话。”
书记的脸上依然是堆满了笑容，可是眼睛色迷迷地游离在麻花那微微凸起的胸脯上，双手摩挲着她的双肩，醉眼迷离的样子：“你真的愿意听我的？”
麻花拿掉了书记的手，后退了几步，脸上、眼睛里全是惊骇的表情，双手微微颤抖着。
书记见状，刚才笑容满面的脸一下子冷了下来，手指着门：“你要不愿意，现在就可以出去，我从来不强求别人。你要愿意，就抓紧时间，我舒服了，就去办你的事。”
麻花的身子抖得像筛康一样，眼泪扑簌扑簌往下掉，站在那半天没有挪动步子。
书记再也忍耐不了了，一把搂过麻花，把她推到在那长凳上，褪掉她的裤子，就趴了上去……
麻花只觉得是一头猛兽把她撕碎了，身体的疼，让全身每个细胞都撕裂开了……但是她不能喊，不能叫，只能咬紧牙关挺着，眼泪无声地滑落在耳际，滑落在那年代久远的长凳上，滑落在冰凉的地板上.......
当书记瘫软地趴在麻花的身上时，外面传来了一阵紧一阵的敲门声：“书记，书记，村里出事了……”
书记猛一惊，迅速地爬起来，三下五除二穿上裤子，对着门外嚷：“你先去公社大门等我，我马上就来。”
麻花像失了魂一样，躺在那一动不动。书记踢着她的腿，阴冷地说：“快起来，出去，别躺这装死人。你放心，我答应你的事不会失言的，但是如果你敢多说一个字，我就把你们两个的事报告上去，他一辈子就只能在牢里呆着了。”
麻花用尽力气爬起来，一句话也没说，拉上裤子，打开门，蓬头垢面地出去了……路上的行人看着目光呆滞的她，都觉得奇奇怪怪的。
或许麻花觉察到人们异常的眼神，或许想到吴俊很快就能重获新生，自己不能是这个邋遢的样子，她擦擦眼泪，理理头发，飞快地跑回去了。
8
第二天上午，麻花正在给地里娇嫩的蔬菜浇水，同村的一个学生娃哭哭啼啼地跑过来：“花花姐，不好了，吴老师走了，再也不教我们了！”
麻花听了，头晕目眩，手里的舀子哐当一声掉在了地上，舀子里的水溅到菜叶上，顺流下去，滴落在土壤里，瞬间就没了灵气，就像麻花灵魂丢了一样。
学生娃看着呆若木鸡的麻花，用力推攘她：“花花姐，花花姐，你怎么了？我给你说话，你听见了吗？吴老师走了，你快去追啊？不然我们再也见不到他了，我们舍不得他.......”
麻花被学生娃摇醒了，心想，是啊，得去追啊，他忘记给我说过的话了吗？说好的生生世世都要在一起的呀，他走了我怎么活啊？
麻花这才顾不上洗手，照镜子，慌里慌张地朝村口跑去。
吴俊得从镇上走，他不熟悉这里的村道，她想着超山里的小路跑，指定能在他前面。
9
山里的天就像娃娃的脸，说变就变，不一会儿就下起了小雨。
麻花跑得气喘吁吁，再加上滑不溜秋的小路，她好几次绊倒在地上，磕破了膝盖，滑上了手臂。
她顾不上自己伤，一次一次地爬起来，一身污泥，历经三个小时终于到达镇上。
平常只要两个小时的路程，这天硬生生地多走了一个多小时，就是因为这让人讨厌的雨，下个没完没了。
赶到镇上时，她远远看到镇上每天唯一一次赶往县城的班车刚刚发动。她疯了似的一边叫一边跑：“俊哥哥，你别走，俊哥哥，你回来.......吴俊，我求你回来......”
也许是吴俊坐在前面；也许汽车的轰鸣声太大；也许是风雨声太大；也许是司机以为后面那个人只是要赶车，而车里已经挤得水泄不通了......总而言之，那辆车没有停下来，一路疾驰而去。
汽车后面的麻花，泪流满面，重重的跌倒在地上，跌倒在雨里，望着车消失的方向，再也爬不起来了……
从那以后，人们再也没有吴俊的消息，人们再也没有见到麻花正常的样子。
她每天就在村里村外四处摇晃，嘴里抱着一个谷草娃娃，嘴里不停地喃喃道：“俊哥哥，我们一起玩......俊哥哥，你教我认字......”
偶尔她会歇斯底里，大声哭着尖叫，就像现在一样：“回来，我叫你回来......”
如果你喜欢写作，想提高写作能力，欢迎加入我们007。
原来她是这样疯掉的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