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3故事节 | 冰封2008
原创申明：本文参加“423简书故事节”，本人承诺文章内容为原创。
前言：这是一段十年前的特殊记忆，献给还在颠沛流离的我们和这个大时代。
1
我和表哥走散了。诺大的火车站里挤满了黑压压的人群，我四处喊叫，拨叫手机也无人接听。这让我很慌张，因为这是我第一次去深圳打工踏上回家的路途，那时我刚满18岁。此时的时间是2008年2月3日下午6点，从深圳开往武汉的T96次列车还有半小时就发车了。
我没有寻求站内执勤人员的帮忙。事实上我俯视一楼大厅，大部分执勤都在堵人墙，据说有几个农民工翻越横栏乱抛行李，执勤人员劝说不成反被殴打，接着有人趁乱混进了站台。口哨声、喊叫声、辱骂的、起哄的顿时像炉子上煮沸的白水……
“火车怎么又晚点了？我可在这里等了两个晚上了，就等这趟车回家呀！天啊，还让不让人活了！”
一个头戴厚绒帽的大娘这样叫着。听到站内广播播报晚点的消息后像泄气的皮球一下子摊软倒地，身旁两个几岁的娃娃也跟着大哭起来。
我咬牙切齿，同时又焦虑不安。饥饿和寒冷一下子袭卷周身，我索性去超市买东西吃。货架上的食物极其稀少，每个都比黄金还贵。我胡乱地拿了一桶泡面和一些饼干。
“老板，请问开水在哪？”
美丽的女收银员微笑说：“在洗手间旁边！”
我到开水间拧了半天水龙头一滴水也没有，地上洒满了垃圾袋。我发现拐角处的走廊里排满了人群，我好奇问了问，他们说只有这里才能买到热水。我望着最前面的一个桌上摆满了热水瓶，旁边是烧水的锅炉，两个穿着军色大衣的人上下忙碌的，嘴里还吆喝：“五块钱一杯热水啊！仅此一家，不买就后悔了哈！”
我怏怏地冲到厕所里，点了香烟，总算平静下来。不料肚子疼痛，又着急找蹲位，恶臭扑鼻，那些脏物根本没有水冲掉……
一个时辰过去后，终于开始检票进站了。这时我手机响起，对方是个陌生号码：“喂，你是哪位？”
“老孙，我是小赵啊！别回家了，去我们广西过年吧！听说你们那里要下大暴雪了，好多车都停运了！”
“谢谢你的心意！家里父母都盼着我回家呢，就是爬也得爬回去呀！”
“行行行，有机会我们再好好聚聚！对了，我辞职了借你那几百块钱暂时还不上了，工资全给家里置办年货了！以后有难处尽管来找我！”
正挂断电话时，小赵那头还疯狂传来响亮的行酒令。那是广西人特有的喝酒娱乐形式。
这时，我看到人群疯狂的向检票口冲锋，有人已经翻越了铁栏，领头的那人吼叫着：“速度呀，再不进站就真回不了家了！”
我胡乱的将零食全塞包里，一路狂奔，撞倒了几人也不顾了！身后一队执勤人员吹着口哨朝我冲过来，一个飞扑将我按倒在地……
2
出了检票口，我身轻飞燕冲向站台。回想起刚才一幕，仍然心惊肉跳。执勤人员的任务是堵人墙，所以对我没有过多纠缠。所幸在他们行动前，我就挤到了检票口。
在车厢口，我点了烟让自己冷静下来，回想起翻越护栏的那个人声音很是熟悉。待人群上满、火车开动后，我在车厢内开始寻找表哥。不料背后有一只手勾住了我的脖子，他把我带到吸烟区……
“哥，你去哪了？我找你半天了！”我边说着边给他夹支烟。
“我有点事给耽搁了！除了候车大厅其他地方信号太差！检票的时候我看到你了，叫得那么大声你居然没听到？”
“早听见了，可那么多人我没想到会是你啊！对了，哥，你翻栏杆做什么，不怕被抓住啊？”
表哥噗哧的笑了，压低了声音说：“不翻栏杆你能跑这么快？再说了你没看见好多人都买了黄牛票，后边买了正规票的又跑得慢的就只能乖乖留在那里了！现在这世道，你不聪明点，就被out了！”
火车走走停停，车内的暖气时有时无。女餐车员已经开始推着小车来往穿梭好几趟了，有一抽烟的小伙不耐烦了：“这都跑这么多趟了，盒饭从50块卖到20块，有人买不？”
女餐车员白了一眼不答话，“来来来，前边的朋友抬下腿，盒饭啰！香喷喷的热盒饭啰！”
那小伙怒气上头，一扔烟头准备冲上去叫骂，旁边一哥们拉住了他：“后边查票的来了！”
表哥的盒饭还没吃完，就接到一个电话跑向了车厢的尽头。他冲我说：“你过一会坐到123号硬座上，任何人来都不要让座！记住了吗？”
待列车员查完票打开了厕所的门，我又捂着肚子蹲了进去。零下几度的严寒,让肠胃极其不适。母亲常说我的肠胃就是憋坏的！上小学那会上课闹肚子又不敢和老师说，就憋到下课。课间十分钟都泡到厕所里，经常会在下节课迟到，老师见我平常学习用功，大度的摆手让我进教室。
身体排空后我长舒了一口气，回到表哥的座位上发现一大爷咬牙切齿的歪坐着，眼睛一直盯着围满人群的车厢口。硬座上有人指指点点：“听说那人买黄牛票被抓住了！”
我在人缝里看到表哥正和列车员争吵着，表哥气急败坏，列车员却一脸镇定自若。
表哥说：“我管着几百人的车间，你觉得我会买黄牛票？笑话！”
列车员大哥摆了摆手：“不不不，这和身份没关系，抢不到票也很正常！可买黄牛票就不对了，害人利已，才会让坏人有机可趁！”
表哥怼一句：“你们把一筐土豆砍得稀巴烂，目的只是想把少数土豆上的毒牙剔掉！嘿嘿，地头蛇就是地头蛇！得了得了，你们是大领导这顿饭我买单！”
3
过了广州火车站已经到夜里十点了，人们都在谈论这趟列车的命运，所以谁都不敢轻易熟睡。前方湖南地界厚雪积压，树木倾倒，山体大面积滑坡，很多地段都严重堵塞。
我全身困倦乏力，天塌下来也都不顾了，靠在窄小的走廊边不一会就熟睡了。表哥执意站在吸烟区，我也不知道怎么劝，其实也不必劝！也正应了《沉默的大多数》里的话：假如还想学得更多，那就要继续一声不坑。
火车不知道颠了有多久，借助微弱的手机电量看到是凌晨两点半。可能是我起身的动作太大，近处有一大妈被惊醒了，她和我一样是站票也蹲在过道里。我小声道歉，不料她热情地摆手说：“小伙子，没事没事！这越往湖南走就越冷，我得添点衣服！对了，你哪里人啊？”
我凑近大妈的行李，瞧见她从一蛇皮袋里拿出一件旧马褂来，她的手下意识的摸了上衣口袋。
“孝感人，我到武昌下车！”
“我到湖南……呀呀呀，完了完了，我的钱不见了！”
大妈着急的胡乱一通找，我分明看见她布满褶皱和老茧的手掌。她的动作太大，这节车厢的大部分人被吵醒了。她身旁几岁的娃娃哭喊着
，大妈掏出一袋饼干塞到娃手上，待不哭了，大妈又喃喃自语起来：“我这都是什么命啊！你爸妈离了婚，你就交给我了，从周岁带到五岁，今年我就寻思着找你爸商量，可哪想他又找了新媳妇儿，根本不认你……现在钱也丢了，这可是我洗洗刷刷赚的孙子的养费呀……”
有人同情的问了问：“您再找找看看有没有放在娃娃的兜里啊？”
又有人说：“准是小偷顺走了！”
大妈一听越发难受抱着娃娃又一通找，可仍然一无所获。我忽而回想起一小时前在吸烟区有两个人神秘的对话。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