犹太人卡夫卡曾经在一张明信片中写道他是一个中国人,并且正在回家的路上。我常常想,也许我上辈子是个失落故乡的犹太人,并且也如他们一样不停地寻找?在我如婴儿般探索人类的思想和艺术的旅程中,我邂逅了如此多的犹太人,大屠杀及由此往上延伸的犹太历史也是我了解欧洲、思考抽象人性的一条最重要的线索。在历史的沉重深刻之余,犹太思想家与艺术家精神中有一种莫名的东西吸引着我,我说不出是什么,但就像一条隐隐约约的线,让我有意无意总在各种时空与他们相遇。Leonard Cohen雷奥纳德·科恩便是其中的邂逅之一,尽管,在我开始为写这段文字重读他的资料之前,完全不知道他来自犹太家庭,但现在想想,这一点也不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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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恩是少数既另类又成了另类中之流行的歌者。他的名字,恐怕在世界上的任何一个角落都不陌生吧。昨天,我在网络上偶然看到他去世的消息(11月7日去世,10日公布)。他活了82年,有着几乎四代人、不同年龄的听众。中文网络上也有许多关于他的资料,但资料多且易得,真的意味着你能更接近他吗?在这个信息泛滥的世界里,也不缺再多的综述和简介,所以,我不如还是说个人的经验吧。因为过多的内在思索,我很难迷恋或者追随什么人/思想,所以我的经历与科恩的音乐与生命历程,能说来的只有遇见、得味和两次错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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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第一次听到他的声音,如果没记错,应该是在南京的先锋书店。这是一个让人一听就会被抓住的声音,我不知道他唱得什么,当时最惊奇的只是,一个人竟然能这样唱歌,就像是在说话,而且是如同梦呓般地自言自语。他的声音一听就不年轻,但又不是苍老,就只是沧桑,彻骨地沧桑,仿佛在晚秋的大风里独自走了一百年。这是一个你绝不会忘掉的声音,这个声音就像一个新的幽灵,一样子闯入我的意识世界。我大概在书店里找到了他的名字,回家便在网络上搜了一些他的作品来听。那大概是2009/2010年样子,1934年生人的他,那时已经年届八旬了,但依然活跃在世界的舞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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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语言的限制,因为我理解的能力,他的歌我最开始只是觉得听着特别,后来真正打动我的,是他和SharonRobinson一起合唱的《Alexandra Leaving》,那惝恍悲剧的诗意,那天衣无缝的声音组合,让我沉醉不能自拔,在电脑上一遍一遍的播放,甚至在给学生上课课间休息时,用教室的音响放,享受那片刻出离尘世的美感。在研究歌词时,它又带着我发现了Cavafis,发现了位生活在亚历山大的有英国国籍的希腊诗人。这是一个能真正写出“古希腊”情怀的诗人,我后来读了他大部分诗的英译本。虽然翻译已然让诗味减少许多,他的许多作品还是能深深触动我,甚至让我曾发愿有机会要学希腊文。《Alexandra Leaving》改编自他的《The God Abandons Antony》,科恩显然自己也是一位出色的诗人,说是改编,其实完全是重新创作,诗的意味和意境完全不同了。卡瓦菲斯的诗是英雄末路的苍凉,而科恩的歌是人生契阔的零落。只是它们都将意象投影到迷一样的女人Alexandra身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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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与科恩有两次错过。一次是2013年8月24日,他要来苏黎世开演唱会,早两个月我在Schaffhauserplatz转车时看到了海报,当时心里想了好一会儿,但因为想想我喜欢听他的歌未必要花几十法郎挤到现场看真人,犹豫了一下,最后没有去。另一次是去年新年在希腊的时候,我们本来打算到他当年隐居的九头蛇岛(Hydra)去,结果因为冬天是旅游淡季,我们在埃伊及娜住的酒店的老板警告我们,如果去了,变天起风没有船回来了,到时赶不上回程的飞机可就麻烦了。所以我们就打消了这个念头,但当时我看了许多关于怎么找到他旧居的网上日志,也算是神游了一番。而且据说这个小岛上没有任何机动车,只允许以毛驴代步,安静而自然,也算是一个独特的去处。读到当年许多追求思想自由的文人艺术家在这些希腊小岛上隐居,也一度让我动了去某个不知名的希腊小城去写作的愿望。后来呆了一段时间,发现还是吃不惯希腊的饭菜,也就作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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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恩在九头蛇岛时,是与他当时的女人挪威的MarianneIhlen(18May 1935 – 28 July 2016)在一起,在他们分开时,他为她写了一首SoLong, Marianne,而另一首有名的Bird on the wire据说也是两人在一起看到电线上的鸟时科恩写下的。So Long, Marianne的开头是这样的:
Come over to the window, my little darling,
I'd like to try to read your palm.
I used to think I was some kind of Gypsy boy
before I let you take me home.
Now so long, Marianne,
it's time that we began to laugh and cry and cry and laugh about it all again.
……
今年7月,在病床上奄奄一息的Marianne收到了科恩言挚情深的告别信:
“It said well Marianne it’s come to this time when we are really so old and our bodies are falling apart and I think I will follow you very soon. Know that I am so close behind you that if you stretch out your hand, I think you can reach mine.
And you know that I’ve always loved you for your beauty and your wisdom, but I don’t need to say anything more about that because you know all about that.
But now, I just want to wish you a very good journey. Goodbye old friend. Endless love, see you down the roa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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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沧桑,科恩的歌总有一种悲哀而非伤感的情绪在里面,在Suzanne里,在Hallelujah里,也在AlexandraLeaving里。也许这便是吸引我的元素之一?据说,他曾经很多年活在抑郁中,最后于90年代皈依了禅宗临济宗的佐々木承周。他说从禅宗中找到了内心的平和,但他也没有放弃天生的犹太教的身份。也许是时候我该重新开始读经藏之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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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再见吧,沧桑的诗人、歌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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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 Kafka's Postkarte an Felice Bauer:“Ich denke, wenn ich ein Chinese wäre und gleich nach Hause fahren würde (im Grunde bin ich ja Chinese und fahre nachhause), müßte ich es doch bald erzwingen, wieder herzukomme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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