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 吾殇之伤
我离开三里元后大概半年左右,南洛程的父亲在D市站稳了脚跟,开了属于自己的公司,赚了很多钱。
之前听苏阿姨说叔叔是南下,最后为何又去了D市,就不得而知了。我原本还以为他们会在杭州扎根。
那个男人衣锦还乡,带着城市另一方留守的妻儿一起告别了家乡。他们和我们一样灰头土脸的来到了这座乱坟岗,和我们不同的是,他们是在青石板上其他挣扎着的人家的羡慕的眼光中离开的。
所有人都高兴得合不拢嘴,却只有早已不存在的小卖部门口的台阶上的南洛程,拉着苏阿姨的手哭闹,他说他不要搬家,他说沈墨殇回来找他的时候找不到了怎么办。
尽管大人们告诉他,他即将去到的地方是一个湛蓝天空下有大海的地方,那里有吃不完的海鲜和捉不完的鱼,那里的繁华早就甩了三里元好几条街,那里有轮船可以去很远很远的地方……
可是那个男孩子却始终不为所动。
可是啊可是,又有谁能拧巴得过生活?
我们所有的无理取闹与所有的哭闹,最后都始终是感动了自己,感动过后,还是要向生活无条件的妥协。
那些年向生活妥协了的,又岂止是南洛程?沈墨殇又何尝不是?徐海琴又何尝不是?沈国强又何尝不是?就连我眼前的刘星,又何尝不是?
自此之后,南洛程在那青石板上的痕迹也慢慢淡化了,刘星和他的联系也就此断掉……
再后来,陆小怪的奶奶去世了。陆司晨的父亲连夜从上海赶了回来,执意要把陆司晨和老父亲带回上海一起生活。
可是陆司晨的爷爷年纪大了,老人家想落叶归根,待在埋葬老伴的地方,陪着老伴。
陆司晨的老爸最终还是拗不过老人家,最后还是遂了老人家的愿。但陆司晨却没拗得过自己的爹,最后被带回了上海。
陆司晨奶奶去世的那段时间,刘星的奶奶也走了。老人家在下雪天不知道是不是想起了自己的女儿,在三里元的那条坡路上张望。
结果滑倒了,送医院抢救无果。
而那个时候,刘星却还在和小混混们一起在大西街的学校巷道里和那些平时看起来老实巴交的小学生收保护费。
她赶到医院的时候老人家的身体已经冻僵了。
可是我从刘星的眼里,竟然看不出一点难过与愧疚,她云淡风轻的说:“所以别惹我,我连她死的时候都未曾闻问,不曾难过,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人可以阻挡我了。你知道吗?哈哈哈……”
她还说,“沈墨殇,我们都是不停被抛弃的人,可是呐,你知道我和你有什么不同吗?你是个胆小鬼,你自以为自己很酷,但其实,你和我并没有什么区别,你只是比我更善于伪装,更加自以为是。你以为你比我好到哪里?其实我们都一样,都一样是垃圾,是别人说丢就可以丢掉的垃圾。”
我看着她无所顾忌的样子,好像真的如她说的那般一样,这个世上似乎再也没有谁,可以让她那颗千疮百孔的心,再变回曾经柔软的模样。
我不禁有些许的难过,或许那曾经一刀一刀划在她心上的刽子手中,也有我的一席之地。是无数的我,和我们,才让那个原本可以不这么烂在泥淖里的她,变成了现在这副破败不堪又毫不介意的模样。
我甚至有些怀念曾经在舞蹈班里的刘星,她虽然有点小心思又善于嫉妒,但至少还保持着自己的底线,不会去触碰生命中不该触摸的底线,还没有丧失,作为人的基本理智。
我甚至有些后悔,当初她想要靠近南洛程的时候,我如果没有去阻止,那现在的她,会不会不是这般模样?
尽管我用无比抱歉的口吻安慰着她:“可是现在你又遇到了南洛程,他对你那么好,你拿着沈墨殇的身份,只要你愿意,就可以用这个身份开始新的生活。”
她玩味的笑着:“那又能怎样呢?又能改变什么呢?能弥补这些年来我的生活吗?还是能抹去我那些不想为人知的经历?”
是的。
我好像没有资格和她说这些话。就像我不知道她奶奶去世后孤零零的她在毫无援助的情况下是如何撑过这些年的冬夏的,就像我不知道为了讨生活的她早已辍学没有书可以再读,所以嫉妒的她和混混们一起用变本加厉的收保护费和欺负弱小的方式报复这个社会。
我也不知道她被人欺负却无处声讨,我更不知道她为了生存而拿出了自己母亲衣柜里那些裸露的衣服和高的离谱的高跟鞋,走上了吧台陪酒的道路。
我也不知道她的那颗虎牙是什么时候消失不见的。
我也不知道她是怎么沾染上毒品的,又为何会在那个夜晚被警察追捕。
但是从她无望又无可奈何的眼睛里,我似乎能有那么一点的感同身受和怜悯。
想想很可笑,刘星的名字寓意是像星星一样闪耀,但是她的生活里,却没有光。我的名字里充满了殇,这殇似乎也侵蚀了我的所有生活。
或许她说的对,我们并没有什么不同。如果一定要有的话,大概就是,我们的名字寓意,以及我们在某些无助的节点,选择了不同的路……
而冷漠,这个老农民出生的孩子,在坚持与努力下,高考的时候以优异的成绩被广州的一所体校录取,如果我时间上没有算错的话,他现在应该已经大四了吧
听刘星说,如果关注地方体育新闻的话,偶尔还能看到冷漠的名字出现在那上面。他的父母还在P市打工,他们依旧住在三里元,虽然偶尔会换租住的屋子,但是却没离开过那些青石板。
我想他那么上进,又认真生活,或许有一天,我会在央视的体育频道上看到他呢,那个时候我只要看到冷漠这两个字,应该就能认出他。老天应该不会亏待认真生活的人,他总有一天会拼搏出自己的天地,带着年迈的父母过上好的生活。说不定会成真呢!
谁知道呢?
我只是担心陆司晨,他回到上海后,他那个后妈会不会对他好一点,即使不好,也能不能别让他太受伤。
我想,这或许就是人生。
脚步赶不上时光的变数,我们来不及承接命运的安排。
你我大抵都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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