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笑起来的样子真好看

作者: 周庆 | 来源:发表于2017-02-24 19:57 被阅读481次
    从来不知道,一个人笑起来的样子竟是这样的好看。

    (一)

    月月的心情说不上有多好,即使她拿下了“槟城文学奖”的桂冠。圈里认识的人都来跟道喜。有打电话的,有上门来的。人们表达的意思都是一样的,你好棒!你很厉害!或者是:真没想到,这个奖被你得了。

    月月浅笑着,感谢所有人。

    这个世界上,所有对你表达出善意的人们都值得尊重。人和人之间,真情难求,温暖亦难求。一个人的路,从来都是一个人走。人们只看到你人前的风光,谁又能了解那背后的艰辛和隐忍。 雪中送炭固然难求,锦上添花未尝不可。

    认同,也是一种态度。月月想。还有什么值得苛刻的,只是一个奖而已。

    同往常一样,月月照旧晨起跑步、看书、写字,饿了吃饭、困了睡觉……这个奖并未冲昏她的头脑,也不值得冲昏她的头脑。她已经开始酝酿她的下一部作品。

    这天,小雨。月月打算去省图看书,核实一下有关的资料文献。

    省图的人并不多,人们都很安静。借书、还书、看书、交流,把声音压得低低的,怕惊扰了别人。如果说这个城市还有什么地方可以远离喧嚣,那么这里应该算得上了。沉浸在书的海洋里,仿佛心也在这一刻也被澄净得一尘不染。

    月月爱看书。

    读书、写字俨然成为她身体不可割裂的一部分。只有看书写字,她才能找回自己,为自己的灵魂寻求一个栖息地。通过看书,她慢慢地释然,可以正确地看待她身上曾经发生的一切。她也试图去理解生命的本质,试图让自己可以积极地参与到人们的社会活动中去。读书是为了解脱,写字是为了释放,这就是她进行创作的目的。

    时间过得真快,不知不觉大半个下午已经过去。月月站起身来,轻轻地按了按后腰,晚上她要坐飞机去外地参加一个活动,得回去准备一下。

    走出省图的大门,一阵萧飒的寒风吹过,月月下意识地缩了缩身子,二月底的北方,虽然早早就立了春,却还是肃杀的冷。她掏出手机看看,发现有六七个未接电话,是妈妈和舒方打来的。回拨过去,妈妈没有接,她又打给舒方。几乎没有一刻停留,她就听见电话那边舒方低沉的声音,“月月,你妈妈被车撞了。”

    赶到医院,妈妈刚从急救室被推出来。她强忍着疼痛,苍白着脸躺在担架床上,舒方在一边和医生交流着。

    月月心乱如麻,问:“怎么回事儿?”旁边一个中等身材,面容姣好的女人急急地回道,“这事儿怪我们,我老公在十字路口掉头,阿姨走得太快,没看见给挂了一下……”

    什么叫走得快?月月正要说,医生和舒方走过来。看着医生的眼睛,月月问:“我妈妈现在是什么情况?”医生答道:“脚腕处韧带拉伤,不要紧,回家好好养着。”

    月月不信,紧盯着他,“都做了什么检查呢?”女人的丈夫插嘴道:“心电图、X光片、CT……基本上能做的都给做了。你放心,回家养一阵子就好了。”

    这是什么话?妈妈有高血压、糖尿病,这么大的年龄了,伤口体能恢复要比寻常人慢得多,养一阵子就好?说得轻巧,“不用住院吗?”月月气结。

    医生看了看她,回道:“不用,就是静养着,少走路,等脚腕的肿慢慢消了就好了。”

    月月无奈地退让,“那要不要吃药呢?”医生说:“我开了三七片,还有止痛方面的,主要就是好好休养。”

    月月还待说什么,舒方在一旁说道,“月月,咱们回去再说吧!”

    “就是就是,让老人回家好好歇着。”肇事的两口子忙不迭地应和着。

    月月狠狠剜了舒方一眼,没有再说话。

    回到家里,月月忙扶妈妈睡到床上,找冰袋敷脚。舒方在和肇事的夫妇交涉。等月月忙完出来,那夫妇已经走了。

    “人呢?”月月惊讶地问。

    “走了。”舒方整理着从医院带回来的东西,不紧不慢地回答。

    “你怎么让他们走了?”月月生气了。

    “哦,费用方面我和他们都谈好了,不让走还留他们吃晚饭啊!”舒方好整以暇,不紧不慢。

    月月一屁股坐到沙发上,心想,你凭什么替我做主啊!但她什么都没有说。她知道,舒方会帮她把这一切打点好的。

    坐到妈妈身边,月月低着头调整着冰袋的位置。她不知道该不该跟妈妈说她去外地的事。舒方斜倚在门口,静静地看着她。“我晚上十点的飞机到麦城,有个活动。”月月说着,又好像是说给舒方听。

    妈妈问,“就是你前一阵跟我说的那个活动吗?”

    “嗯。”月月低声应着,“早签下了,毁约很麻烦……”她说不下去了。爸爸死得早,妈妈一个人把她拉扯大,娘两个一直相依为命。这个时候,妈妈需要她。

    “唉,你去吧!”妈妈说,“也不过几天的功夫,实在不行还有舒方呢。”

    “那怎么行!”月月冲口而出,却立即戛然而止。她不想再麻烦他了。

    “怎么就不行了?”舒方深深地看向她,“我也是在阿姨的身边长大的,这个时候尽尽孝心不行吗?不然你把那个活动推了。”

    月月张口结舌,推掉活动要付好大一笔违约金呢。况且,主办方把行程都安排好了。可是,妈妈这边怎么办?舒方和她们再亲近也不是一家人啊!

    舒方不容推辞地,“你去吃点东西,收拾一下。晚上我帮你叫个车去机场。”

    月月看着舒方,她太熟悉他了。他的兴趣、他的爱好、他的口味、他的喜怒哀乐……还有,他对她的爱。

    这,让她很别扭。

    她还没有从半年前的那场失恋中走出来。况且,舒方和她这么熟悉,熟悉得连每一个毛孔散发出来的气息都彼此知道。这样的关系能产生出爱情吗?月月不确定。

    舒方看着月月纠结地坐在那里,在心里低低地叹息了一声,却笑道:“你就放心去吧!我不会让你以身相许的。”

    月月的脸腾地就红了,她恨恨地瞪过去,“不许胡说!”舒方狡黠地笑了,“好好好,是我以身相许,行了吧?”

    月月偏过头去,不理他。

    (二)

    坐在飞机上,月月想起出门前妈妈的情景,心里还是有些放心不下。她掏出手机,想给舒方发条信息,拜托他最近多辛苦一些。

    才打开手机,一条消息蹦了出来,“月月,我找了我在麦城的一个大学同学,让他跟这次活动的主办方打了招呼。他们应该不会太为难你,办完了事早早回来。”

    信息是舒方发过来的。月月心里满满的都是感动。她想起从小到大和舒方的点点滴滴。

    “舒方,这道题我不会,你给我看看。”

    “舒方,书包好沉,你帮我拿会儿。”

    “舒方,我爸爸死了,妈妈好难过,我也好难过。你说,人为什么会死呢?”

    “舒方,我们班上有个女生喜欢你,这是她托我转给你的信。”

    “舒方,你大学准备考到哪里?我想去北京。”

    “舒方,你怎么也到北京来了?你还骗我说没考上。你请客,我要把舍友们都叫上。”

    “舒方,我要回家去找工作,妈妈身边不能没有我。”

    ……

    一时之间,记忆里满满都是关于舒方的回忆。月月又是感慨又是惋惜,舒方这个优质男,她为什么就不动心呢?

    是从小的相濡以沫吗?她早已把他看成是亲人一般的存在,就像读书写字一样,已成为她生活的一部分。然而,这应该不是爱情吧!

    爱情。想到这两个字,月月心底隐隐作痛。她和田俊山之间,或许就是一个死结吧!

    她记得临出门时,妈妈在她耳边说的话:“月月,妈妈晓得你放不下田俊山。妈妈也不想说,不想让你难受,但有的事你必须知道,过去的事就过去了,你不要在想着他了,没有意义。”

    她说这些话的时候一直看着月月。月月面无表情,神情冷淡,仿佛在听别人的事儿一般。

    她接着说:“今天妈妈被车撞倒以后,给你打电话,你没有接。妈妈给田俊山打,他却推说他忙,过不来。后来妈妈没办法,就给舒方打,舒方那会儿正在会展中心陪领导检查工作,接到电话后立即就过来了。”

    月月的脸红一阵白一阵,依旧什么都没有说。妈妈停了一会儿,继续道:“月月,舒方这孩子真不错,你俩打小一起长大的,他又喜欢你,你为什么不试试接受他呢?”

    月月心如刀割,她不知道该说什么。

    也许爱情就是这样矛盾,你爱的人不爱你,你不爱人的却爱着你。可是,我们谁又能掌握的了自己的感情,就像我们无法掌握自己的命运一般。交付出去的一颗心,就像倒出去的一盆水,怎么能说收回来就收回来。人毕竟不同于交媾的动物,他还有更高层次的需求,情感的交流、灵魂的寄托与安慰……

    月月给妈妈换了个冰袋,掖了掖被角,低声道:“妈,也就三四天时间,我争取早点回来。你听医生的话,不要乱动。”

    妈妈低低地叹息了一声,不再说话。月月抬头看见舒方端着水,拿着药走过来。他语气轻松地问:“收拾好了吗?”

    月月点点头。

    他小心扶月月妈坐起,让她靠在自己的身上,就着水把药吃了。

    月月感激地说:“谢谢你!”

    舒方慢慢地扶着月月妈躺下,似不经意地说:“谢什么?妈妈受伤了,做儿子的伺候着是应当的。”

    月月无语了。我妈几时生了你这么个儿子,她心里想。

    飞机开始提示乘客即将起飞的注意事项,月月的思绪被拉回来。她快速的给舒方回了信息,关掉手机,系好安全带,静静地感受着飞机滑翔在地面上,做着起飞前的加速运动。

    (三)

    有了舒方的帮忙,月月的麦城一行异常的顺利。这期间,她和妈妈通过几次电话,知道舒方请了几天假一直陪着,她放心了很多。

    三天后,她返回槟城。

    回到家中,妈妈已经能扶着墙慢慢地走,扭伤处也没有那么疼了。月月很高兴。可妈妈却不让她清净下来,整日里在她耳边絮絮叨叨地说着舒方的各种好,舒方细心、舒方脾气好、舒方孝顺、舒方知道疼人……好像除了舒方,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人能入了她的眼。

    月月在心里翻了无数个白眼,舒方有这么好吗?不过,她这次可欠下舒方一个人情,得好好谢了才是。她想起最近在芙蓉剧院有一个音乐会,要不请舒方听一场音乐会,也算是谢过了。她这样想。

    没有给舒方打招呼,月月拿着音乐会的票直奔位于槟城电视塔西南角的政协小区。舒方的家在这里,舒方的爸爸是槟城政协某办公室主任,他妈妈也在政协上班,是个医生。月月想给舒方一个惊喜。

    来到舒方家门口,月月正想按下门铃,却听见里面好像有吵架的声音。她心里纳闷,侧耳细听。

    是舒方爸爸的声音,喘着粗气,估计说了好一会了。“两个月前我就和你们局长说了,找个机会让你下到地市局去锻炼一下。前几天他跟我说,你说你走不开?怎么回事?”

    月月心里一惊,怎么没听舒方说起过。

    “爸爸,月月妈被车撞了,需要人照顾。这没有两三个月是好不了的。月月一个女孩子,哪有力气和精力去做那些事,我得帮她照料一下。下地市局锻炼,以后还会有机会的。”

    是舒方在说话,月月越发地震惊了。

    “啪”!什么东西摔到了地上。

    “有机会?你以为你爸是谁?人家给你一次面子,还能再给你一次面子。成天月月、月月!月月有什么好?月月有李主席家的瑛华好?我看你是脑袋被猪油蒙了,自毁前程!”

    “爸,你怎么这样说?”舒方有些沉不住气了。

    隔着门,月月也能感觉到屋里剑拔弩张的气氛。她心里说不出的难受,却不知道为什么。

    舒方的妈妈哭了,“舒方,你还是听你爸爸的吧!你还年轻,不要老是沉迷在儿女情长里。瑛华那孩子我看也不错,嘴甜、会来事、有眼色、长得也好。她爸爸是政协主席,你娶了她,咱家也算是高攀呢!若不是瑛华喜欢你,你哪有那个福气。”

    “妈,我不喜欢瑛华。”舒方隐忍的声音传来。月月的心开始疼起来。

    舒方的妈妈苦口婆心地劝道,“舒方啊!喜欢不喜欢又有什么关系?对于一个男人来说,前程最要紧啊!我和你爸爸也喜欢月月,可自从他爸爸没了,她家里对你还能有什么支持?而且,我和你爸爸听说,月月在和一个叫田俊山的画家在交往,那个画家据说人品很不好,而且年龄也要比月月大好多。你说她一个女孩子,怎么就这么糊涂呢?”

    ……

    心被重重地撞击了一下。月月脚下一软,几乎要坐到地上,却不小心碰到了门。声音不大,却足够里面的人听见。

    月月转身就想走。她要躲得远远的,躲这家人远远的,躲舒方远远的。

    然而,门开了。舒方一个箭步冲出来,拉住她。“月月……”他不知道该说什么。

    月月佯装无事,仿佛什么都没有听见一般。

    她打开包,拿出音乐会的票递给舒方,“我这有两张音乐会的门票,你和你的朋友去看吧。”她微微地笑着,一如往常那样。“谢谢你最近对我妈妈的关照。我跟单位已经请了长假,以后就不麻烦你了。”

    转眼,她看见舒方的妈妈不自然地站在门口。她温和地点点头,并不过去。她的十指指尖冰凉,手心泌出细细的汗珠,又滑又腻。她的身子微微地颤抖着,随时都能倒下的样子。

    下得楼来,凉风习习,草木还沉寂在冬天的梦魅里,死气沉沉,毫无生气。月月的眼泪滚下来。

    看着月月一步一沉地离开,舒方心痛难忍,冲妈妈喊道:“你看你都说了些什么?”他抓起外套,冲下楼去。

    (四)

    莫名湖,在政协大院的正对面,过了马路就是。这个天还冷,人们都不愿意出来,湖边越发的冷清。

    月月站在湖边,望着政协大院。她小的时候也在这里长大,那时的政协大院还没有修建得这么好。她家、舒方家都在院里的一个小五层楼上住,两家是门对门。那时,她经常和舒方手拉手跑到湖边玩。

    后来,月月的爸爸死了。

    又过了几年,妈妈从政协大院里搬出来。那时,她有多大了?好像记不清楚了。

    她聚精会神地看着政协大院,泪眼婆娑,想了很多很多……

    舒方跑出政协大院,四下环顾。像似想到了什么,他跑向莫名湖。

    当他看到月月孤独的身影时,一辆横冲出来的电动车把她撞下了莫名湖。

    “月月!”他大喊一声,发疯似的冲向月月掉下去的那个地方,跳进湖里。

    月月觉得自己被重重地撞击了一下,身体一倾斜,掉进了冰冷的水里。妈妈,她只来得及想这个,随即被四面八方的湖水淹没了。她感觉她好像被谁拉住了,又好像听见岸上有人奔走惊呼的声音。而后,她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昏昏沉沉醒过来,月月首先看见坐在轮椅上妈妈红肿的眼睛。她想起来,却浑身酥软无力。我这是在哪儿?她茫然四顾。却发现一个毛茸茸的脑袋俯在她身边,沉沉地睡着。是个男人,身上还穿着医院的病号服。她看看自己,也穿着同样的衣服。

    “月月!”妈妈颤声地叫,“你可把妈妈吓死了……”

    月月的头好疼,她记起她好像掉进水里了。她勉强挤出一点笑,“妈妈。”她的声音沙哑暗沉,难听至极。

    床边俯着的脑袋抬起来,是舒方。

    月月咧了咧嘴,还想笑一笑,无奈胸肺之间好像有一根烧火棍横亘在里面,捅得她火辣辣的疼。舒方的眼泪流下来,他紧紧握住月月被单下的手,“月月,月月……”

    月月静静地看着他。这个男人,虽然现在看上去很憔悴,但依然不能掩饰那俊秀的容貌。白里透红的脸庞、天庭饱满、鼻直口方,剑眉星目,深情而坚毅。可是,他竟然哭了,像个孩子一般。

    月月艰难地抽出手来,抚向他的脸庞,轻轻拂去他眼角的泪水,“你别哭。你哭的样子好丑。”

    “好,好,我不哭……”舒方忙轻声说,他挤出一点笑来。

    “你别哭。从小,我就喜欢看着你笑。你笑起来的样子真好看!看见你笑,我的心里好暖和。就好像看见了蝴蝶在飞,鸟儿在叫,阳光明媚,春暖花开……看见你笑,我也很开心,会忘掉所有的难过。以后,你就要这么,一直一直笑下去,不要哭……”

    一口气说了这么多,月月觉得好累。她喘息着,头更疼了。她的意识又开始模糊,手轻轻地滑落了下去。

    相关文章

      网友评论

      • 陈旭山:结尾看似意味深长,实则过于模糊
        周庆:@陈旭山 感谢!本是想把女主写挂了,最后还是不忍心,就这样模糊了……:blush:
      • 寻找梦想的鱼:手滑下去啥意思,不会……
        周庆:怎么想都可以。:relaxed:
      • panda潘达:真棒👍
        周庆:谢谢。

      本文标题:你笑起来的样子真好看

      本文链接:https://www.haomeiwen.com/subject/tahwwttx.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