阎王走到望乡台,却不见那个日日在这里守着的身影。
“孟婆呢?”他皱着眉头叫醒那摇摇晃晃,正抵着柱子打瞌睡的鬼差。
“玉玲姐……哦不,孟婆,孟婆她今天没来,小的也不知道她去了哪。”鬼差哆哆嗦嗦的跪倒在地上。
这地府早就传开了,前几天孟婆与阎王闹了不愉快,竟胆大包天地去踹了阎王殿的门。
人间的俗话都说,阎王让你三更死,谁敢留你到五更,这位爷的脾气可不是一般的暴躁,向来说一不二,厉害的很,玉玲这回可算是又闯了大祸了。
上头的目光让人不寒而栗,鬼差惶恐地等着他的发怒。可阎王只是摆了摆手,将他打发走,便作罢了。也不知为何,今日他身上的戾气,好像淡了许多。
阎王远远地看了一眼人间,地府只有这望乡台可以看到人间的景象,那里虽不及天庭日日钟鸣鼎食,可春夏姹紫嫣红,秋冬层林尽染,无论何时都有着热气腾腾的人情味。
天地宽广,好像也就只有这地府,从不见花团锦簇,也没有四季更迭,向来冷清凄凉。
是这样的缘故吗,她才要孩子气的离开。
02
“可你也不能这么放肆吧。”广寒宫的酒吧里,嫦娥扯着嗓子,语气有些无奈。
前几天这姑娘气势汹汹的跑到这里,表情怒不可遏,她还以为发生什么大事了,原是和阎王闹了别扭,甚至还踹了人家的门。
“谁让他那么冷血无情,还拆了我在望乡台的收容所。”赵玉玲拍桌而起,隔壁桌吓得一口酒没喝光,硬生生把杯里的冰块给吞了。
“那些鬼魂在望乡台不走,留恋人间不能及时投胎,这本来就不对,你居然还纵容着给他们设了个家。我要是阎王早就免了你的职,你还在这里恃宠而骄。”
嫦娥剜了她一眼,倒戈相向。
“我怎么恃宠而骄了,那地府本就没什么人情味,到处都是黑漆漆的,又清冷又阴暗,不像人间灯红酒绿,也不像你们这天上夜夜笙歌,他们留恋也是人之常情,我也喜欢的紧呐。”赵玉玲大声辩驳着。
大概是喝了酒的缘故,她的眸子湿湿的,眉目透过半分无奈,落寞而寂然。
顿了顿她又继续说到:“我只是,不想那样无情,不想我那黄泉,除了呼呼的风声,就什么都没了。”
嫦娥无奈:“所以,你跑到我这里,是不想留在黄泉了吗。”
赵玉玲趴在桌子上,没有立马回答她的话,嫦娥想追问,可话到嘴边却成了叹息。
罢了罢了,她又如何指望这个傻子,能明白那人的心意,明白那人的不舍得。
“不知道该不该离开啊。”过了好久,赵玉玲才悠悠说道,也不知是在说于谁听。
听说她走后,阎王找了个新人临时接替她的职位。
那女子厉害的紧,从不愿听那些魂魄给她的诉苦,不愿喝孟婆汤的,便直接钳制住他们的喉咙灌下去,对那些恶鬼更是不留情面,不听话的直接踹进忘川河,永世不得超生。
也正是这样,孟婆庄被管理的井井有条。她想着,阎王肯定省心,便也不在乎她会不会回去了吧。
03
“不知道,你是舍不得吧,哼,女人,舍不得就别走啊,你以为别人会求你啊,我们不要面子的啊。”
那位吞了冰块的隔壁桌,突然醉醺醺的站了起来,天南地北的说着醉话。
“完了。”嫦娥把赵玉玲拉到一旁,又赶紧叫人把那醉酒的烂人扶走,这两人的脾气她是了解的,若是让他们吵起来,又是一场唇枪舌战。
“他是谁啊,凭什么这么说我。”
借着酒劲,赵玉玲委屈的要哭,怎么这全世界的人都在与她作对。
“一只臭猴子而已,咱不跟他计较。”嫦娥像哄小孩子一样,慢慢地把她安抚了下来。
赵玉玲吸了吸鼻子,想到曾经婆婆给她说过的故事,忍不住追问:“是不是那个拿着金箍棒,到处耀武扬威,还闹过地府的臭猴子。”
“是啊,不过那是很多年前的事了,他的金箍棒早就当给了太上老君,现在的他不过是个老酒鬼罢了,原谅他吧。”
“为什么把金箍棒当了。”赵玉玲想起刚刚那人的背影,哪里还有传说里的嚣张跋扈,不可一世,不过是个佝偻着腰的糟老头子罢了。
“为了换太上老君的仙丹,救他喜欢的姑娘。”
“那个姑娘呢。”玉玲不依不饶,皱着眉心。听故事的人都爱求一个善终,仿佛自己亦成了局内人。
“被他弄丢了。”嫦娥回答的轻飘飘的,却带着惋惜。
她仿佛陷入了一场漫长的沉思,那些冗长的过往,似梦一场,而今竟三言两语便也总结了。
不知是谁曾说过:“是你慷慨,予我岁月如歌,却也吝啬,看我爱而不得。”这世间爱而不得的人太多了,哪里有多少的善终。
“像你这样幸运到可以恃宠而骄的,又有几个呢。”嫦娥揉了揉玉玲的头发,过不了几日,那人定会心急如焚的来寻她吧。
04
嫦娥寻了个机会要和后羿出去度蜜月,可中秋将至,不能没有人守着广寒宫。
赵玉玲被贿赂一番后,便领了这个差事,能继续留在天宫寻欢作乐,她求之不得。
“你们是要去哪里度蜜月,如果没有决定好,不如去火星,月老说那里做什么都便宜,住酒店还送肾宝片。你知道那是什么吗,可否到时候也给我带一些。”
嫦娥看着赵玉玲亮晶晶的眼睛,不禁扶额,这个月老,越老越不正经,带坏了赵玉玲,看到时候阎王会不会放过他。
嫦娥给了她一记爆栗,便赶紧转移了话题,她再三嘱咐:“中秋那天,要将这广寒宫饰以金银,燃五万盏灯,簇之如花树,寓意人间团圆,你可不要忘记。”
“好好好,你放心吧。”
中秋那日,赵玉玲确实没有忘记,可她不知这天宫灯火的燃性与地府不同,再加上天生生祸的体质,一不小心,竟然惹起了火灾。
火势蔓延迅速,这要是惊动了玉皇大帝,怕是阎王又要替她领罚了。
赵玉玲慌了神,她可不愿再害他惹上一身病了,想着便咬了咬牙,要闯入火海,直到一双大手将她拉了回来。
“你是傻子吗,别过去,找个安全的地方乖乖待着。”竟然是阎王。
他是知道她又闯祸了,要来抓她的吗,她居然有一丝的欣喜。
火势被彻底消灭后,赵玉玲满身狼狈,红了眼眶。
“你为什么还要来找我。”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忍不住哽咽,是闯了祸心有余悸,还是见了这张日思夜想的脸后,心里开始委屈。
“怕你走的太远,我就真的再也找不到了。”他难得不再介怀的说了一句真真正正的心里话。
“可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一个臭猴子告诉我的,他让我不要像他一样,轻易的把自己喜欢的人放走。”
那只每日醉醺醺的臭猴子,别人都觉得他是坏了,烂了,没得救了,可又有几人能听懂他的那些醉话里,藏着多少真理。
“你喜欢我?”借着室内好看的暖光,她肆无忌惮的打量着眼前的人,他的眼神专注,表情虔诚,水墨画般的面孔,是那样的真诚。
“是啊,我喜欢你,喜欢你坐在望乡台发呆的傻样,喜欢你踹阎王殿的嚣张,喜欢你这样认真的看着我,鼻子上却沾着一片灰。”阎王伸手用指腹擦干净她的鼻头。
“傻子。”他说。
“你也在意我的不是吗。”他取出一个红木匣子,这是赵玉玲藏在孟婆庄里没有带走的私物。藏的那样深,好像装了什么宝贝似的。
可哪里有什么宝贝啊。阎王打开匣子,里面不过是一株人间枯掉的桃花,和一把曾经他送给她的木梳。
她贪恋的,不过一个热闹,一个他。
赵玉玲红了脸。她看着木梳,想起那日嫦娥的广寒宫酒吧开业,她拉着阎王来助兴,他被一群人推搡着上去抽奖,结果便得了这把木梳。
当时他黑着脸下了台,把木梳塞到她手里的时候,嫦娥还调笑:“一梳梳到尾,二梳共白头。”
可惜啊,那日的酒吧声色冗杂,灯光昏沉,他们都没有注意到彼此红了的耳根和发烫的脸庞。
“跟我回家吧。”一只大手抚上她毛茸茸的脑袋,轻柔而谨慎。
05
地府最近发生了两件大事,一是他们的傻白甜孟婆终于回来了,二是这阎王的脾性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他命人把原本这阴暗的地府搞得灯火通明,到处火红灯笼高高挂,歌台暖响,春光融融,快比天庭还热闹。
“这哪里是地府啊,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洗脚城开业呢。”月老看着难得不再眉头紧锁的阎王调笑到。
话音刚落,打扮的花枝招展的鬼差便开始招呼了起来:“欢迎光临阴曹地府,男宾三位,孟婆汤拿好,挑一个自己喜欢的判官,如果想再看几眼人间,可以到我们的望乡台,那里有上等的客房供您居住。”
还真成了洗脚城啊,月老摇了摇头,果然爱情使人头昏脑胀,智商下降。
他把阎王拉到一旁咬耳朵,“还记得你家这个丫头曾经闯下过孟婆汤掺水的祸吗,都怪她,我这红绳大量滞销,要不,你替我分担一根。”
说罢,便硬塞了一根红丝给他。
“玉玲,过来。”阎王朝赵玉玲招了招手,下一秒她的手便落在了他的掌心,一个若隐若现的红丝慢慢缠绕。
你喜欢人间的热闹和天宫的繁华,我许你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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