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丫丫里里
01
我是一只斑点狗,我叫阿黄。我不明白毛发雪白的我为什么有一个这么奇怪的名字。直到有一天,我站在镜子面前,看到了额头中心的那撮黄毛,是如此的滑稽。我告诉自己,这是我的独特之处,可是当我对着镜子发笑时,黄毛也跟着变了形状,扭扭曲曲,我都讨厌自己的这副摸样。
从那天起,我收敛起自己的笑容。当别人对我微笑时,我会尽量严肃地回应,我害怕别人对着我的黄毛捧腹大笑,哪怕是嘴角勾起的一丝笑容,在我看来都是最锋利的刀口。
在这个家里,还有一只狗,他叫笨笨,我觉得阿黄这个名字更适合他,他的毛色是黄的,比我早来两年。起初我会嘲笑他,因为他的名字和别人一样,都是叠音字。当我发现自己的那撮黄毛后,我想“阿黄”这个名字是他挑剩下的也不一定。
我是羡慕他的,甚至说有点嫉妒。他比我大一倍,尾巴也比我粗壮,主人总是牵着他遛弯,而我只能待在一个小小的角落里。当他在地上打滚时,总有小孩对他拍手称赞。
有一天,我想证明自己,我也可以和他一样,得到别人的称赞,得到主人的欣赏。我选了一个艳阳天。中午,大家都在院子里吃饭,我在一旁,轻唤两声,希望能引起主人的注意。当主人看向我时,我用尽全身力量,在地上翻滚两圈。
主人的脸色立马难看起来,甚至对我大声恐吓,把我撵到一个角落。后来,我才知道,我的毛色弄脏了,白与黄之间,一种说不清的浑浊,让我像个小丑一般无地自容。
我耷拉着脑袋,害怕被笨笨嘲笑,这种模仿就像东施效颦,在别人眼里就是一个笑柄吧。我感受到他炽热的目光,他在看我,我只能用余光瞄到他的尾巴。
我想,我们之间的差距就从此拉开了吧。他拥有更广阔的视角,见过各色各样的人,得到主人的信任与亲睐,比我更懂得讨人欢心。大家都喜欢笨笨,我也没有理由讨厌他,我知道,嫉妒并不是一个很好的习惯。
02
可我从没想过,有一天他会对我示好,有一天,我会喜欢上他。
那天,艳阳高照。似乎我与他的互动都在这么一个晴朗的天气,明媚更符合我们之间的关系。我站在房屋一角,主人带回来一只公鸡,红色的鸡冠,花色的鸡毛,是个十足的贵妇人。花毛鸡用嗓音证明她的存在,张开双翅,脱离主人的掌心向我扑来。我还没来得及躲,肌肉紧绷,等待着这个庞然大物的袭击。就在这时,笨笨出现了,迅速地冲了过来,吠声浑厚,淹没了花毛鸡的声音。花毛鸡受到了惊吓,踉跄地立在了窗台上。
笨笨紧紧地将我护在身后,冲着花毛鸡大声吼。主人见状,就把花毛鸡关在了一个笼子里,花毛鸡的锐气就像散架一般零落一地,叼着主人抓来的虫子,装作一副安逸的样子。
我对笨笨地出手相救很感激,总想回报他,可是却没有合适的机会。他是喜欢我吗?所以不求我回报,也许他只是为了拯救他的同类而已吧。想到这里,我竟然觉得自己有些丢脸,我也想像他一样强壮,站在他的身旁,同进出,伴主人左右,一起晒晒太阳。可是,现实生活中的我与理想相差很远,卑微如我,微弱星光,石沉大海。
03
爱一个人不一定就要伴随左右,只要他好,我想我也是幸福的。每当看到笨笨得到主人的奖励,我也会不禁地扬起嘴角,有时候,都会忘记额前的那撮黄毛。微笑过后,赶紧敛起嘴角,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我忘记了自己的丑陋、卑微、不堪,这应该是爱情本来的样子,卑微如我,却愿意为他跨越这条鸿沟。
笨笨就不一样,他的笑很好看,可能是他的下巴自带弧度,可能是他的眼睛月牙弯弯,笑起来弧度刚刚好,就像阳光,温暖着我。
一晃七年过去了,笨笨老了,我也老了。笨笨不如当年那么灵活了。他再也不能在地上灵活地打滚了,还好,主人待他很好,一如既往地喂他好的。笨笨不爱笑了,不知道是不是年纪的缘故,还是行动的不便,他已经是个年老者了。
有时候,我会安慰自己,笨笨成熟了,他不能像以前那样常笑了,这是一个成熟者应该有的面貌。有时候,我会冲他笑,我还记得自己额前的那撮黄毛,可是这又能算什么呢,我希望看到他笑,这会让我觉得冬天没有那么难熬。笨笨笑了,雪都快融化了,太阳出来了,仿佛又回到了那个我们相知的艳阳天,明媚,温暖。
04
总有一天,我们会迎来离别,你在我身边,悄然离开,这就是最好的方式吧。
当最后一丝温度从你的体内抽离,我愿意温暖你,让你不觉寒冷。
我与笨笨分开了。
不是死别,是生离。
主人家的女儿喜欢笨笨,她要去外地上学了。为了怕她难过,我听说主人把笨笨给到了一个老人家,老人家答应主人不会杀掉笨笨,让他安然离开。
我想,这才是我们最好的相处方式吧。在我看不到你的日子里,我们各自安好,相互挂念。当你想我的时候,希望你会老得更慢一点,希望你会记得我的模样,让日子的尽头来得更晚一点,好吗?
想到这些,我竟觉得分离并不是那么的痛苦。当你转头的时候,你冲我叫,尾巴不停地摇,那种亲切,我会记一辈子。
05
谎言是毒药。
主人的女儿回来了,当她得知笨笨被送到了一个老人家,并保证会自然死。她的眼泪止在眼眶中,久久打转,又憋了回去。她应该明白,这对笨笨来说是个很好的归宿吧,至少不会在她眼前咽气,仿佛他还活着一样。
我已经孤独生活了三年,白云苍狗,岁月如梭,于我而言,度日如年。
笨笨不在了,我成了主人的新宠。主人愿意带我出去遛弯。主人吃饭的时候,我也可以钻在桌子下面,听他们说着家乡话。
“爸爸,隔壁的叔叔养了一头牛,把牛卖了。他们吃牛肉吗?”
“他们家不舍得吃牛肉。”
“他们可能养出感情了吧。”
“反正最后都要吃掉的。牛肉、猪肉、狗肉、兔肉,人都要吃掉的。”
“那你也会吃吗?养很久都有感情了吧。”
“吃啊,我们家的小黄狗就吃了,也养了十几年。”
我想到了笨笨,迅速从桌下跑了出来。主人的脸上挂着笑容,让我厌恶。他女儿的眼泪就在一秒夺眶而出。
笨笨不是安然死,被杀了。
那晚,我去了六年前,笨笨待过的狗窝,那里早已夷为平地,变成了几块冰冷的瓷砖,没有温度。不知待了多久,我竟在那里睡着了,做了一个梦。
梦里我又遇到了笨笨,他的眼神充满了恐惧,主人拿着刀子向他走过去,他用尽浑身力气在躲避,铁链没有挣开。刀子冲向笨笨的那一刻,我竟然飞奔起来,用牙齿夹住了刀片。我的牙齿竟是那么的有力,仿佛要把刀片咬穿。我救了笨笨,就像当年他救下我一样,我回报了他。
我转过头,他并没有冲我摇尾巴,他倒在地上,肚子上都是鲜血,一点点涌出来,浸湿了他的毛发。他没有喊叫,没有呜咽,没有痛苦,他还在冲我微笑。他的眼泪淌出来,紧咬的牙关也松懈了。他离开了我。
半夜梦醒,却久久无法入睡,伴随着主人的酣睡声直到天明。
我开始畏惧主人,畏惧天明,我害怕主人带我外出,甚至害怕主人丢给我的食物。我已经两天没有进食了。主人和他的家人对我小声议论,我已经听不清他们在讨论什么,仿佛在耳边,又仿佛很遥远,声音忽大忽小。
我窝在笨笨曾经睡过的地方,这几块瓷砖已经被我暖的有了温度。我睡着了,又在梦中和笨笨相遇,他站在一片草原上,冲我微笑,冲我摇尾巴。我抬头,又是一个艳阳天,就像初识的我们,我站在他的身旁,和他一起奔跑,与他同进退。
这个梦不知道做了多久,耳畔的声音越来越远,我仿佛听到了小女孩的哭声,我感到自己的毛发被眼泪砸到,湿成一片。
请不要哭泣,我陪他去了想去的地方……
请善待你养的动物
如果有一天
我愿陪你白发苍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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