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闻阿耶律说霍去病身有暗毒的时候,锦意的脸色便不太好看,然而此番情景又不得问出口,是以在前往酒坊的路上,竟是只闻马蹄哒哒。
待到入了酒坊楼上的房间,阿耶律这才发现,岁月果真不饶人,时光终是憔悴了美人。
阿娇眼底一圈有浅淡青色,锦意瞧着阿耶律盯着娘亲的脸,本来就沉着的脸更黑了些。对于锦意的脸色,阿娇同阿耶律都选择了视而不见。阿娇同样打量着阿耶律。
当年初见的时候,她没在意过阿耶律的长相,后来也不过是一面之缘。然而自从知晓阿耶律是堇姨的骨血之后,无论他是怎样的人,对于阿娇来说,阿耶律都是等同家人一般的存在。
当年堇姨把亏欠在他身上的母爱全都给了她,忆及当年,阿娇嗓子眼似被哽住了般,说不上来是何滋味。
“看样子你带着这小子见了精绝国的玖依了。”阿耶律话中带着笑意。
“嗯,”阿娇点头,“是个妙人儿。”
阿耶律闻言一笑,嗓音低沉深远,“听说,南疆那位已经去了扎格拉玛山了?”
锦意闻言心中咯噔,浑身僵硬,倏忽睁大了眼,却是强作镇定。
“你的消息倒也快。”阿娇余光看向锦意,弯起唇角浅笑,“所以计划有变了。”
顺着阿娇的眼光看着头戴玉冠,长袖翩然的锦意,笑的和煦,“这脾性心计,倒是比不上他父皇。”
闻言,锦意浓浓的眉毛严肃地打了个结儿,废了好大的力气才控制住自己不动手。
阿娇看着锦意那双深邃若星辰的丹凤眸,鬼使神差般,“的确,只是长得像。”
阿娇语音落,屋内一片安静。
阿娇此时也说不清自己心中对于刘彻怀有怎样的情绪,只是听到阿耶律在锦意面前提起刘彻的是,心口徘徊着莫名的空落。
“娘亲!”锦意眉头紧锁,隐约之中,他直觉阿娇做出了什么决定,而那个决定,同长安,同刘彻,同他,都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抬手止了锦意后面的话,阿娇看向阿耶律,“可有什么好计策?”
“你们汉人,最喜欢的不就是顺天意?”阿耶律端起手边的暖茶,“应天命?”
阿娇凝眉,“天?这一套恐怕行不通,他若是信天,便走不到现在这个地步。”
“那可不一定。”阿耶律轻笑,“就是因为你知道这一套行不通,才要行此道。”
阿娇眼有不解,锦意已经是满头雾水,完全不知道眼前这十几年不见面之前也不熟的两个人怎么就能把话说得这样云里雾里还各有所需。
“你知她,便如他懂你,是以你们俩的博弈,只能是势均力敌。”阿耶律手在桌上比划着,“但是,想要摸鱼,这水就得先浑起来,你们这样泾渭分明,有什么意思?”
闻言,阿娇眼中一亮。“此时还需你多费心。”
“不行!”阿耶律想也不想地拒绝。
阿娇脸上却无丝毫郁色,“放心,不着急,至少也等明年念嗔诞下麟儿之后。公子府被金吾卫盯得死,顺天意应天命这么大的动作,只要稍微掺和上一点,怕就功亏一篑。”
“明年就一切好说。”将手中的茶一口灌下,阿耶律起身便告辞,临走之际,他脚步顿了一顿,“不过公子锦意已经死在了对匈奴的战场上,他要以什么身份回去?”
“死在匈奴战场上的,只是轻甲骑。”阿娇声音轻轻。
锦意半蒙半猜听阿娇和阿耶律聊到此处,心中的猜想愈发强烈。死死咬着下颌,锦意只觉得嘴里全是令人作呕的血腥气。
待到送走了阿耶律,锦意看着站在窗前脊背挺得骄傲而笔直的阿娇,满是不解。
他心中有个念头,若是将那公孙玦抓到,必要将他大卸八块。娘亲所有的变化,都是因为见过了他。管他是南疆的谁,都该死!
阿娇看着脸上始终不放晴的锦意,伸出手。
锦意犹豫了一下,会过意来,将头伸过去。阿娇在他头上轻轻摸了摸,说:“长大了,翅膀硬了。”
那双手温度微凉, 锦意心中的暴虐便这样被安抚,“娘亲!”
“放心,你不想做的事情,没有人会比你去做,那个皇位,娘亲比你更不稀罕。”
锦意闻言不解地抬头,如若不是为了皇位……
“你可知为何那阿耶律说你比不上他?”阿娇眼中带着锦意看不懂的悲伤。
“儿子不够他心狠,也不够他心冷。”
“也对。”阿娇垂眸,轻笑,“不过他如你这般大的时候,做错了事,知错认错改错。后来做了天子,渐渐便学会了将错就错。等到你祖奶奶过世之后,他便再不会有错了。在不同的身份下,他将分寸拿捏的极其合适。”
听着阿娇的声音,锦意闻到阿娇身上淡淡的药味。他熟悉这样的气息,从他还很弱小的时候,这种气息就一直萦绕他,教他成长,让他安心。
“可是你不一样,”阿娇轻叹,“你的身份很多,一直在变,可是你却分不清。作为公子府少主人公子锦意,你便不能同卫氏交往过为密切;作为霍去病麾下轻甲骑首领霍光,你便要恪守军中规矩;同霍去病做朋友,与你来说,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霍去病身上的毒?”锦意声音里带着迟疑。
“我也是才知,不过依着你舅舅的意思,怕是不好。”
“舅舅?”锦意有些不解,不知这怎么又跟舅舅扯上关系了,直到阿娇将陈须送来的家书给到他手上。
看着那句“恍然梦中,明年三月,母逝,吾兄弟皆自杀。堂邑侯的世袭爵位被除,望妹慎思!”锦意的手忍不住微微颤抖,等到看到最后一句,元狩六年九月,霍去病病逝他已经脸色煞白。
堂邑侯舅舅的那个梦,他曾耳闻,但是如今看到这封信……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