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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半桃花面,呼君千万遍。新人哭,旧人笑,血污游魂归何处?原来他的命运一开始就告诉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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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奇奇活了二十多年第一次在大街上被人扯头发,所以当她用一脸不可置信外带看变态的表情转过头去时,她心里想的不是“哎哟,我c”,而是“光天化日抢头发算抢劫吗??”
可当看见身后的寸头帅哥时,凌奇奇开始怀疑人生。这年头的帅哥脑回路都和正常人不一样吗?
四目相对,一时无语。
可能凌奇奇夸张的表情有些好笑,那帅哥竟然勾着嘴角笑了起来,接着微微偏着头问:“大妹子有脱发困扰吗?”
说话时还认真地看了看手上扯着的头发。
对,凌奇奇的那缕头发仍被某人挟持着!
头上的梧桐叶被过路的风吹的沙沙作响,树下僵持的两人陷入诡异的安静。
凌奇奇心里暗骂:哎哟我去,帅哥你认真的吗,你扒拉着我一头浓密秀发怎么糊话张口就来的?
“大哥东北银呐?”
对方眼睛亮了亮,眼角眉梢都染了笑意,点了个头。
“你家饭都给你长个了吧,你个大老爷们儿缺心眼吧,大街上扯人小姑娘头发,不道歉就算了还瞎话一套一套的,我这发量还脱发?你自己想想你说的那像话吗?”说完从对方手里解救出自己的头发。
凌奇奇发誓她是地地道道的南方人,只是大学四年在北方受了一点点潜移默化的影响,一听到这熟悉的口音她的DNA就蠢蠢欲动。
那帅哥明显愣住了,他不知道看着娇娇小小的姑娘骂起人来竟然这么……辣。
对,真的是辣,凌奇奇本来身材就好,今天又穿了紧身露脐小短袖,因为天气太热的原因,微微汗湿的头发贴着脸颊两侧和脖颈,染了红晕的脸颊又添一些娇俏。
可能觉得确实是自己理亏,帅哥很真诚的九十度弯腰给凌奇奇道了歉,然后一溜烟的跑了。
凌奇奇哭笑不得,她不得不感叹世界之大无奇不有!
理了理头发她便转身走进了梧桐巷。
凌奇奇祖上是做镜子的,但具体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他们也说不清楚。
但凌傅清每次喝的微醺时都会盯着玻璃罩里的镜子感叹大概是唐朝就开始了,凌奇奇只觉得是小老头的醉话,从不当真。
不过,倒是有一件事情凌奇奇深信不疑,那就是这梧桐巷曾经有过风光岁月,这里的老人都说“梧桐树上栖凤凰”,大概就是唐朝年间,这里是有贵人来的。
当然,这些都是一代一代传下来的,梧桐树都换了又换,这些话自然也只是茶余饭后的笑谈,即使是真的又如何呢?
凌奇奇远远就望见邻居王奶奶在太师椅上坐着,手上的蒲扇有一搭没一搭地摇,正歪着脑袋打盹儿。
她害怕惊扰老人休息,便放轻了步子。
不过,等她刚走到王奶奶家门口时,那老太太不知何时已经睁开了眼睛。
“奇奇回来啦,这都快一个月不见了吧,来,快到奶奶家来玩。淑玉,切点西瓜出来,奇奇来了。”
凌奇奇有些不好意思,这小老太太每次都热情的很。
“奶奶~”她笑眯眯地跑了过去,自然的坐在了王奶奶身边的小板凳上,手上的东西都搁在一边,两只手捧起对方苍老干枯的手,又将手搁在了对方的腿上,一颗毛茸茸的脑袋就那么靠了上去,嘴里亲昵的叫着。
两家虽只是邻居,但凌奇奇亲奶奶去的早,倒是隔壁的王奶奶从小就待她如亲孙女。
“哟,这么大人了还撒娇啊,刚刚怎么就要偷偷走了?”
说话间,王奶奶抽出一只手在凌奇奇脑袋上摸了摸。
“哪有,这不看你在睡觉吗?”
说着,凌奇奇抬头又去看老太太,这才发现老人家脸色其实不太好,似乎有点疲惫,浑浊的老眼中更是有些血丝。
“奶奶,你是不是不舒服呀,怎么脸色有点差?”
不等老太太回答,被唤作淑玉的女人端着一盘西瓜走了出来,她的脸色似乎也不太好,两只眼下都是一块青色。
“对啊,整宿整宿的睡不着,叫妈去医院看看,她也不去,正好奇奇你回来了,快劝劝你王奶奶。”
“怎么回事啊,怎么会睡不着呢?”凌奇奇接过淑玉递过来的西瓜道了谢,转头看向王奶奶。
“老了,本来觉就不多了,最近一闭上眼就是以前那些事,更不想睡了。估计,估计……”
“奶奶你身子骨硬朗着呢,别瞎想,你就听淑玉姨的话去医院看看嘛,你要是哪里不舒服,许叔和梁云不也得担心坏。”
凌奇奇赶忙抢过话头,老人家听到自己的儿子和孙子一时也有了犹豫之色,凌奇奇和李淑玉又赶紧劝了几句,老人态度软了不少。
又聊了几句,凌奇奇把买的云片糕给对方之后就回去了,走之前还宽慰李淑玉别太担心。
镜缘堂门店不小,单是铺面就连着三间,堂屋主要摆着日常用的普通镜子,东边的屋子便是一些观赏性较强的铜镜,西边的屋子是凌傅清的工作间,因为是四合院的设计,凌傅清他们和伙计都住在后面的大院子里。
此时,正是营业的时候,堂屋门打开着,凌奇奇还没到门口就大叫着“爷爷爷爷”,可压根没人理她,连平日话最多的阿宽也不见出门迎接她。
她进屋把东西放下,四下望了望,这才发现阿宽正在柜台后面偷懒。
他坐在一个小板凳上,后背靠着墙,双腿交叉直直的往前伸着,双手交握,安安稳稳地放在胸口,胖嘟嘟的脸上挂着笑,虽然眼睛眯着,但嘴角上扬,时不时还砸砸嘴,显然正做着美梦。
凌奇奇刚想去吓他,却被突然进门的凌傅清吓了一跳。
凌傅清围着围裙,手里拿着一把锉刀,许是因为大声喊叫的原因,脸有些红。
“阿宽呢,臭小子又跑去哪里偷懒了。”
他吼完了这句才看到站在屋里的凌奇奇,先是一愣,旋即变了脸,一笑脸上的褶子就被带了出来。
“诶哟,奇奇回来啦,你说你今天回来,我还以为晚上才到,怎么不叫我一声。”
“这不刚到嘛~”凌奇奇没憋住笑,下意识瞟了眼柜台后仍然睡得喷香的阿宽。
凌傅清眼尖,顺着她的目光看了过去,这一看,刚刚压下去的火气又蹭的冒了上来。
他走到阿宽面前,清了清嗓子,大喊了一声:“开饭了!”
那眯着眼睛的人瞬间站了起来,揉着眼睛问:“今晚吃什么?”
“吃吃吃,就知道吃,我再发现你偷懒,你就回家去吃,我这里可供不起你这尊大佛。”
阿宽这才反应过来,马上一脸殷勤的捏上凌傅清的肩,嘴里全是乖巧话。
凌奇奇笑了出来,阿宽这才看到旁边还有一个人。
“哟,奇奇姐回来啦,怎么不叫我去接你?”凌奇奇给了他一个白眼,他摸摸鼻子不说话了。
凌奇奇这次回来是因为凌傅清告诉他有一个单子需要她帮忙盯一下,她给她爸请了假便过来帮忙了。
和凌傅清看完新出的货后,凌奇奇有些疑惑,这些都是普通货,即使明天阿宽休息,凌傅清一个人也是应付得来的。
看出了凌奇奇的疑惑,凌傅清用帕子擦完手,才慢慢开口:“这不是明天的单子,那单子还没定下来。”
“那明天……”
“明天对方过来看看,你和我一起接待。这次的顾客是个懂行的,他要看铜镜。”
2
为了迎接这位行家,凌奇奇特意换了风格,上面是白色衬衫,下面一条黑色半鱼尾裙,看起来端庄大方。
正在理袖口的凌傅清,看见凌奇奇不住地点头,很是满意。可凌奇奇很少尝试这种风格,一时觉得有些束手束脚,不太自在。
这种不自在一直持续到见到那位行家也没消失,反而更不自在了。
凌奇奇看见门口的大高个时,右眼突突跳了好几下,表情也逐渐变得难以形容。
相比于她的不淡定,陈元倒像个没事人一般,脸上扬着人畜无害的笑容,伸出手和凌傅清握手打招呼,然后又朝凌奇奇微笑点头。
“凌老板好,我是陈元。”
这奇葩是行家?凌奇奇正了脸色,然后皮笑肉不笑地朝陈元笑了一下,算是回礼。
凌傅清没看出两人之间的微妙,端着腔和陈元聊着铜镜相关事宜。
原来,陈元公司举办活动需要三样具有扬州特色的古物,现在已经选好了一件漆器和一件玉器,这第三件古物他们想了好久也没确定,最后是陈元提议选一面铜镜,毕竟“扬一益二”,扬州的铜镜制造在唐朝就很发达。
“你们公司不会要用仿品吧?”凌奇奇纳闷儿,这找古董不去古董店或者博物馆,来他们这铸镜的地干嘛?
陈元嘴角一勾:“凌小姐这误会有点深啊,我们公司再不济,也不会用仿品充数的。”
“那……”
“镜缘堂世代铸镜,名声远不止在扬州,我相信凌老板肯定有不少好东西。”
说这话时,陈元那双含笑的桃花眼看的是凌傅清。
显然凌傅清是高兴的,眼底的愉悦骄傲之色难掩,这么多年难得遇到懂行的人,低调大半辈子冷不丁被人一夸,谁不高兴呢?
他只剩一条缝的眼睛又眯了眯,摆摆手说:“东西好不好,还是看有没有识货的人。”
这话很明显,宝贝是有的,就看陈元自己的能力。
陈元了然,脸上的笑意更增一分:“晚辈眼力不错!”
凌奇奇心中感叹这人也忒狂了些,等看到爷爷的宝贝看你还狂!
“哈哈哈,请!”凌傅清大笑,伸出一只手作势请的动作,三人便进了东边的屋子。
这里很黑,陈元短暂失明后才看清这间昏暗小屋内的陈设。
屋内两边的柜子上都整齐的摆着各式铜镜,有些用玻璃罩罩着,有些直接暴露在空气中。
陈元在一大堆各式铜镜中走了一圈,最后只是笑着看凌傅清,也不说话。
凌傅清了然的点点头,穿过铜镜走到了一个上了锁的柜子前,从腰间取出钥匙,从里面轻轻拿出三面罩着玻璃罩的铜镜。
陈元挑眉,眼睛紧盯着那三面镜子,走近看了半晌,旋即开口。
“清代的玻璃镜上品,至于这宋代的花卉纹镜和唐代的缠枝花卉凤鸟纹镀金铜镜怕……”陈元没讲后面的话说出来,但大家都是聪明人,怎么会不知道他想说什么。
“这可是出自民国大师之手,你也能看出是仿的?”
没等到陈元开口,凌傅清又自顾说了起来。
“好好好,你小子是真行家,好好好,哈哈哈哈。”
“看来今日我的诚意还不够,凌老板还是有所保留。”
虽然凌傅清没有拿出真正的好东西,但是陈元面上仍然客气,这就更讨老爷子欢心了。
“小陈,你别怪老头子不实诚,今日不是时候,下次我定让你开眼界。”说完,还拍了拍陈元的肩膀,小眼睛里放着光。
凌傅清不是见钱眼开的人,他讲缘分,也讲能力。如果你有能力,和他有缘,即使是穷光蛋他也愿意拿出宝贝,可,要是你是个草包,是个贪得无厌的人,拿钱砸他,他也不想和你说话,更别提宝贝了。
凌傅清心情极好,让凌奇奇将陈元送上车,凌奇奇撇撇嘴也不好拒绝,和陈元保持着一米距离出了门。
刚走几步,陈元便停住抬起了手。
“你干嘛?”
凌奇奇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还警惕地抓住散在胸前的长发。
陈元哭笑不得:“凌小姐,我没那么变态,上次只是个意外,我可以解释的。”
凌奇奇看着陈元那双含笑的眸子里还带着一点无奈,再往下看到他手里的名片,知道自己警惕过度了。
“咳咳,你这人有前科,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又想对我头发不利。”说着便将头发往后一甩,一脸狐疑地看向陈元。
“我上次……”
“妈,妈,你怎么了,妈……”
还不等陈元解释,隔壁就传来李淑玉惊恐的大叫。
凌奇奇先是一愣,旋即反应过来,也不管旁边的人,直接跑向了李淑玉家里,陈元也跟了上去。
这一看,把凌奇奇吓了一跳。
只见王奶奶紧闭着双眼躺在床上,全身抽搐,双手还在空中挣扎,脸上全是痛苦惊惧。
跌坐在地上的李淑玉头发散乱,一看到凌奇奇就忍不住哭了出来,零零碎碎蹦出几个字也不知道说的什么,便晕了过去。
凌奇奇上前想将王奶奶按住,让她冷静下来,可完全不起作用,自己反而还被她的手打了几下,没办法只得先打120。
“应该是被噩梦魇住了。”陈元的话轻飘飘地落入了凌奇奇的耳中,凌傅清闻声赶来也恰好听到了这句话。
他面色一沉,看了一眼床上的人,又眼神复杂的望向陈元,嘴里吩咐着凌奇奇先将受惊的李淑玉扶回房。
等凌奇奇回来时,她再一次怀疑人生。
只见陈元手中不知何时变出个发亮的网状物东西,手一挥那网就罩在了床上方。
凌奇奇这才看清那东西是由极细的黑丝编织成的,再仔细一看,那东西和头发无异。
陈元左手在右手悬空处划了一下,右手便出现一道口子,他抬手一甩,那血珠全都飞向了那张网,那网瞬间变红,又开始变大,直到将床上的人和床对面柜子上的镜子一起包裹进去才没再变大。
顷刻间,透过网格,凌奇奇看到本就痛苦的王奶奶好像更难受一分,双手抱住自己的脑袋,嘴里也开始发出痛苦的呻吟。
那是什么东西?
凌奇奇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使劲闭了眼又睁开,才发现那正从王奶奶脑中抽离的红色东西不是自己的幻觉。
那东西就好像被火烧化一般,通体发红,吸附力极强,尽管外力用劲扯它也没立刻将它扯出来。
凌奇奇吓得往后一退,好在旁边的凌傅清扶住了她。
但凌傅清并没看她,只是一眨也不眨地盯着前方,一脸严肃但毫无惧色。
王奶奶的声音戛然而止时,凌奇奇才回过神。那红色东西被吸附到了网上,又瞬间融入网中,好似化作红色的电流顺着网线流入了镜子里面。
登时,那镜中竟出现了画面。
镜子里,一个年轻女人正对着一对老夫妻磕头,旁边还站着个小男娃,老夫妻转头关上了门。
画面一转,那女人和小男孩又跪在路边乞讨,有人给他们扔了一块铜板,女人高兴地去捡,手却被一只脚踩住了。
接着画面又是一转,天色变暗,女人从一户人家中跑出来,一面抱起门口的小男孩就跑,一面把手里的馒头递给他,没过一会她就被那户人围住,她抱着小男孩蹲在地上,雨点般的拳头落在了她的身上……
直到看到镜子碎裂,三人才回过神来,脸色都不太好。
救护车来时,凌傅清握着王奶奶的手轻轻说着:“没事了没事了。”
一切处理完之后,陈元要告辞,但发生这件事,不光是凌奇奇满肚子疑惑,凌傅清也欲言又止。
“小陈,你……”
“我自小在元源寺长大,这次不仅为了公事,也……为了补网。”
凌奇奇听的一脸懵逼,什么寺,什么网,这都哪跟哪啊?
倒是凌傅清表情又沉了几分,不再说话,背着手往店里走。
“喏,有事找我哦,凌小姐。”
一张名片再次递到了凌奇奇面前,卡片后仍然是陈元一副笑盈盈的表情。
“奇奇,愣着干嘛,还不快回来。”
身后响起凌傅清催促,这次凌奇奇二话没说接过陈元手中的名片就往回跑了。
3
凌奇奇第一次知道郊区还有一个叫元源寺的寺庙。
她照着陈元给他的名片找到了这里,由于山路崎岖,她爬上去的时候已经累得大喘气。
她站在寺庙门口,仔细打量了一番,装潢古朴,壁画许是因年岁已久,受了太多风霜侵袭,色彩已经斑驳模糊不清了,倒是牌匾还透着新气。整个寺庙在晨雾的笼罩下,像一幅飘在浮云上面的剪影一般,显得分外沉寂肃穆。
可能时间尚早,门口只有一个扫地的小沙弥,看到凌奇奇也不奇怪,放下扫帚,双手合十朝凌奇奇作了一个揖。
根本不需要思考,凌奇奇下意识也做了同样的动作回礼。
一走进庙门,参天的古树吸引了凌奇奇的注意。那是一棵巨大的梧桐树,看树干就知道年龄不小。
“怎么是梧桐,不该是菩提吗?”凌奇奇也不知道哪里道听途说,小声嘀咕着。
“你在哪里听说的,我看这梧桐就很好。”身后的人低笑一声开了口。
凌奇奇没接这话,面向陈元,上下打量了一番才悠悠开口:“我问还是你说?”
距离上次见面已经过去一个月,凌奇奇不想来找陈元吗?不,她快想疯了,她心中的疑惑一个接一个,她迫切地想知道答案,但任凭怎么询问凌傅清,那老头就是板着脸不肯说,还让她少和陈元接触。
直到半个月前,凌奇奇忽然发现梧桐巷里很多人脸色不太好,这一问才知道很多人晚上都在做噩梦。据她了解,这种情况大多数都是在七月初七后出现的,她猜测和上次王奶奶事件有联系,终于瞒着她爷爷找到了这里。
“先进去再说。”陈元双手插兜,饶有兴味地看着凌奇奇,似乎在思考什么,过了半晌吐出这么一句话。
凌奇奇也不多问,跟着陈元就走进了大殿。
陈元在香台上取下三根香点燃,闭着眼朝着神像恭敬地拜了三拜。凌奇奇也效仿他的动作,给神像上了香。
“来,抽一签。”还没等凌奇奇起身,陈元便将一个放满竹签的竹筒递到凌奇奇眼前,凌奇奇有些无语,为什么这人做事从来都是随心所欲的,不过,她还是乖乖摇起了竹筒。
“啪嗒。”一支竹签落地,凌奇奇一看,这可乐坏了,高兴得站了起来。
“上上签诶!上上签。”说着还在陈元眼前晃了晃。
陈元一双桃花眼生的极好看,笑起来也很勾人,这时也是满含笑意地看着眼前蹦哒的人。他将凌奇奇手中的签接过,拿到门口坐着的老和尚面前。
本来老和尚双手插袖盯着两人走神,这时两人突然走到他面前,显然吓了他一跳,他觑了一眼陈元,也不接过陈元手中的签,歪着脑袋看了一眼,嘿得笑出了声。
“嘿嘿,上上签,他乡遇故知,逢凶化吉。”
凌奇奇前一秒还在感叹这和尚……真是自在,下一秒就抢过陈元手中的签,傻乐起来。
老和尚视线还没从陈元身上移开,似乎在等什么,但陈元就领着凌奇奇要走。
“诶诶诶,臭小子,你的呢,不让我给你看看?”
凌奇奇这才看到陈元手中也有一个签,还没看清上面写了什么, 陈元手往后一扬,那签又直直落进了竹筒,算是回应了。
好身手啊!凌奇奇腹诽。
陈元将凌奇奇带进了一间禅房,进去之后并没有关门,算是对凌奇奇的尊重。
他将香茶放在凌奇奇面前,也跟着坐了下来。
“你是想知道我为什么要你头发,还是想知道为什么你邻居会变成那样,又或者我怎么能揪出那东西,还是,我是什么人?”说这话时, 陈元长腿交叠,一双骨节分明的手交握着放在腿上。
“我高考选择题就对了俩,你还让我选?别逼我……求你说,我全都想知道!”凌奇奇自诩在外人面前还是能算女神的,但不知为何每次遇到这个家伙就忍不住脾气,忍不住想开玩笑,忍不住想看他被逗笑?
果然,陈元一听这话,不仅眼里,连嘴角都漾着笑,不是出于礼貌,是真的觉得有意思想笑,可能心情好吧,他说话的声音也变得柔和一些。
“你还记得上次我用的那个网吗?”
“记得,那网……是不是用我的头发编的?”
凌奇奇不傻,有些事情她还是能猜到的。
陈元勾着嘴角挑眉,似乎觉得凌奇奇还不错。
“是也不是。”
这话一出,刚刚还觉得受到表扬的凌奇奇突然又觉得自己傻了。
什么叫是也不是?
“那是捕梦网,专门用来捕噩梦的,但是前不久有东西跑了,把捕梦网弄破逃了出去,我寻思着先补网,再去捕它,没想到运气不错,正好撞上了。”
说这话时,陈元嘴角微勾,眼睛亮了亮,好像真的觉得运气很好,凌奇奇倒觉得有点瘆人。
“意思是我的头发主要是用来补网的?可为什么偏偏是我呢?”
“因为,只能是你。据我所知,梦魇第一次出现是在唐朝年间,先是皇室,接着是大臣,然后是平民百姓,相继被梦魇住,就在整个都城快要沦陷时,一个和尚和一个女人合力捕获了那怪物,捕那怪物的就是捕梦网,女人用自己的头发编织成网,放在自己的血浸泡,在寺庙里供奉着,本来需要七七四十九日,也不知道那和尚用了什么法子,只用了七日便将网做好了。
但那怪物只是将所有人困在梦里,重建它想要的世界,所以不同人的梦不一样,一些是用噩梦困住,有一些又是用美梦让人们自己留下来。因此,当人们醒来之后,一些人痛恨他们毁了自己的美梦,甚至有人还想杀了他们,不过,还没等他们下手,便又被梦魇住,死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凌奇奇的错觉,她总觉得陈元说到最后的时候眼里的笑有一丝嘲讽。
“所以梦魇不能完全消除,只要人们有欲望,有恐惧,就会一直滋生?……那我和那女人……”
凌奇奇顿了一下,不太确定的说:“或者说我是她的后代?”
陈元越来越喜欢和凌奇奇交流了,他喜欢聪明人。
得到陈元眼神示意后,凌奇奇像被鼓励一般,继续说下去:“那你应该就是那和尚的后代了吧!”
“是也不是。”
又是这个答案,凌奇奇皱眉无语,但陈元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继续说那梦魇。
“逃掉的梦魇去了梧桐巷,如果不快一点抓住它的话,那里的人估计很快会被困在梦里,所以,我们需要立刻行动。不过,捕梦网还没修好,本来用你的头发修补好再过七七四十九日就完全复原了,但目前的形势怕是等不了那么久了,修补好的网用一次后又会破掉,所以……”
所以,需要凌奇奇不断地提供头发?
凌奇奇下意识护住自己的头,眼神复杂,看了陈元半晌,又泄气一般,咧着嘴说:“算了,大不了就成秃子,戴假发还可以经常换发型,也没有很亏。那我们什么时候行动。”
陈元显然没想到凌奇奇释怀得这么快,愣了一下才开口:“不用一个一个的收,只要找到那个大boss。不过,要是你想一个一个捕,我受累陪你也行。”
凌奇奇翻了一个巨大的白眼表示自己的不满。
说完事情,陈元让凌奇奇先回去,末了,又补充了一句:“最迟明天晚上。”
凌奇奇这才放心一般长舒了一口气,就在要走时却在看签老和尚的盛情邀请下,拿着筷子满脸堆笑地坐在了陈元对面。
他们坐在梧桐树下,吃着清淡的饭菜,凌奇奇却心情极好,她笑眯眯地看着陈元低垂的眼眸,又想起早上陈元双手合十上香的模样,她忽然觉得陈元要是是个和尚应该也挺好看的。
就在这时,陈元抬眼看了她一眼,桃花眼里虽没笑意却好像更勾人了。
大概就是个妖孽和尚。凌奇奇低头刨饭,默默补充了一句。
临走时,那老和尚好像很舍不得凌奇奇,和她说了好一会话才放人。
最后摇着手喃喃自语:“小姑娘长得多贵气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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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凌奇奇和陈元再见面时,连七个小时都不到。
凌奇奇回去后,阿宽又在柜台后睡着了,脸上全是笑容,任她怎么叫都叫不醒,她知道,阿宽也中招了。好在她爷爷安然无恙,只是脸色很不好,坐在椅子上一言不发。
凌奇奇也没打算瞒着他,将自己在元源寺打听到的都说给了凌傅清。
凌傅清好半晌才叹了口气,开口道:“哎,没想到让我们遇到了。奇奇,爷爷的宝贝你知道在哪吧!”
苍老疲倦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凌奇奇点点头,不知道爷爷什么意思。凌傅清满意的点了头,脸上扯出一个难看的笑容,然后朝自己的房间走去。
望着凌傅清的背影,凌奇奇更加想快点结束这场未知的恐惧。对的,未知才是最可怕的,她必须快点弄清楚大家现在的状况,然后找到那怪物。
这么想着,凌奇奇就往外跑,她花了一点时间去了很多人家里查看。
这时她才发现,整条梧桐巷都静得可怕,不是没有人声的静,是能很清楚听到屋里有人呓语,有人在挣扎,有人在呜咽,还有人在笑。
凌奇奇大着胆子走进一家有喊叫声的屋子,一个女人正躺在床上挣扎,凌奇奇也是第二次经历这种事情,她懵了好久才想起陈元的话。
她往床对面一瞧,果然有一面镜子,她迅速去将那镜子反扣在台面上。没过一会,那床上的女人果真不再挣扎,只是陷入沉睡。
“陈元果然没猜错,反应大的,家里几乎都是床对着镜子。”凌奇奇嘴里念叨,又迅速跑去其他家将床对面的镜子放倒。
等完成这一系列事情后,凌奇奇已经满身是汗,她往回走的时候发现竟然有人直接坐在家门口就睡了过去。
“这是突然就被拉进去了吗?它在急什么呢?”凌奇奇摸着下巴自言自语。
她本来以为整个梧桐巷只剩她和凌傅清两人还清醒着,没想到隔壁的王奶奶竟然也没事。大概是上次已经将她的梦魇清除,所以老太太现在没事。
一看到凌奇奇回来,王奶奶蹒跚着身子就迎了上去,脸上有喜悦,但更多的是恐惧。
“王奶奶?”
“奇奇,你终于回来了,我还以为我听错了,刚刚听你们隔壁有声音,出来一看又没人。”
凌奇奇将老人扶回自己家,看老人的表情猜测对方大概已经知道现在的情况,她也没想解释,转身去叫她爷爷,但,没人应答。
她察觉不对劲,赶忙进屋一看,果然,她爷爷也睡着了。
凌奇奇一时脱力,跌坐在地上。
“啊,她回来了吗,是她吗??”
突然,身后传来了王奶奶惊恐颤抖的声音,凌奇奇听这话中有话,咬着牙从地上站起来,急切地询问王奶奶是什么意思。
老人估计也是惊吓过度,一时语无伦次。
从支离破碎的语言中,凌奇奇只听到什么传说,贵人,和尚之类的。再之后,老人就晕了过去,凌奇奇没办法只得给陈元打了电话。
陈元来的时候,穿着一身黑色的唐装,袖口挽了一节,露出白皙的手腕。
凌奇奇脑中竟然冒出了一句“仁义礼智信,温良恭俭让”,在看到陈元那双带笑的桃花眼时,她又觉得他满身是光,好像一切罪恶在他面前都会臣服,都会被洗涤干净。
和陈元交代完目前的情况后,凌奇奇又瞥了一眼陈元。他眉头微皱,眼里难得的严肃之色,看来这事确实挺棘手的。
“啊啊啊啊啊啊……”
突然,里屋的凌傅清叫了起来,两人赶忙过去。
和其他人不同,凌傅清的卧室一面镜子都没有,但他却在极短的时间内就开始挣扎,凌奇奇有些疑惑。
“这,爷爷这屋也没有镜子呀。”
“估计老爷子整天面对镜子,所以反应会更快更大。老爷子接触最多的镜子在哪?”
陈元这话一出,凌奇奇就想到了爷爷的宝贝,她立刻往另一个小房间跑去,很快,就抱出一面铜镜。
那是一面方形铜镜,上面有五只姿态各异的海兽攀援逐戏于葡萄叶蔓之间,镜上的海兽绕钮奔驰嬉戏,有一种扑朔迷离的感觉。
“海兽葡萄纹铜镜!”几乎是一看到那面镜子,陈元就脱口而出了。
陈元认识这面镜子,凌奇奇一点也不奇怪,他上次应该就是冲着面镜子来的。
“对,这就是爷爷的宝贝。”凌奇奇点头答到。
陈元好像很兴奋,眼睛发亮,骨节分明的手轻轻摸着那图案。
“不过,古镜不照今人,爷爷都是只看这背面的图案,从没照过,这样能行吗?”
听到凌奇奇的问话,陈元收回了手:“接触久了,估计也沾染了你爷爷的气息,试试看吧!”
事实证明,陈元说的不错,那镜子确实不一般。
不过,这次没等陈元将捕梦网拿出来,那镜子正对着凌傅清的时候就有了变化。
镜面像风拂过水面一般有了涟漪,里面的人影也歪歪扭扭看不真切,凌奇奇感觉他们周围似乎筑起了水墙一般,突然有一股力将他们推了进去,漾起一波水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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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个黑白世界,连路边的树木野花野草都是灰色的,女人们大多绑着两个麻花辫,男人也都戴着帽子,脸色黝黑。
凌奇奇和陈元站在马路边,看着一群手臂绑着红色布带的青年人站在大卡车上,他们嘴里喊着,但是凌奇奇他们什么也听不见。
此时,他们正停在两侧种满梧桐树的马路上,一群人叫喊着冲进路边的人家户,他们很快就抓出一个白净高瘦的男人,后面一个女人和一个小男孩哭喊着追了出来,却被一个青年人推倒在地。
画面一转,那个高瘦男人被反手绑着跪在地上,背上还插着一个木架,整个人背脊挺得笔直,连脖子和头都被扯着往上仰着。
周围站了很多人,他们嘴巴都张张合合,甚至有人说着说着还动起了手,这个时候先前那个小男孩出现在人群中,他双手张开护在男人面前,小脸上满是坚毅和倔强,但发抖的手和腿却暴露了他的害怕。
动手的人停了下来,对着小男孩说了几句又上手将男孩扔了出去。
画面又是一转,凌奇奇闻到了一股牛尿味,捏着鼻子扇了扇,忽然她发现前面倒在地上的人正是刚才那个男人,他光了一半的头,双眼紧闭着,已经没了呼吸。
画面又是一转,那个小男孩抱着一面铜镜跪在一个灵位前。
凌奇奇看清楚了,那个小男孩和他爷爷小时候长得一模一样!
所以,这就是他爷爷的梦魇?
没等凌奇奇那声爷爷叫出声,她和陈元就回到了先前的屋子。
凌奇奇有些站不稳,撑着桌面,捂着胸口喘气,身体也在颤抖。
一双骨节分明的手落在了凌奇奇肩上,陈元温柔低沉的声音自上落下来:“别怕,都过去了!”
凌奇奇缓了一缓才抬头露出一个难看的笑,本想说没事,但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来。
陈元手上收了力,将凌奇奇揽在怀里,又开口道:“有我在!”
凌奇奇当真吃了定心丸一般,紧绷的身体稍稍放松了一些。
陈元看对方缓过了神,不知从哪里又变出了捕梦网,和上次一样,从手中甩出血点。
但过了半晌,凌傅清和那个镜子都没动静,陈元拧眉。
“错了?”
陈元第一次露出这种表情,第一次发出这种不可置信的疑问,但没人能够回答他。
最后,两人决定先休息再想办法,毕竟已经过了半夜十二点。
陈元在门外守着王奶奶,凌奇奇在屋内陪着凌傅清,每隔一段时间陈元进屋看看。前半夜一切正常,可到了后半夜凌奇奇却出了状况,她对着海兽葡萄纹铜镜睡着了,还做了一个梦。
梦里她看见一个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女子穿着大红罩衫,上面绣着富贵的牡丹,头发梳成涵烟芙蓉髻,额间画着一朵精致的桃花,眉如柳叶,两颊绯红。此时,她正坐在辇车里,用手托着下巴,懒懒地瞥着跪在地上的民众。
突然,人群中一个突兀的身影吸引了她的注意。
那是个双手合十,眯着眼低着头的和尚,从侧脸可以看出那和尚面容清俊,和其余人不同,他此时正站在路边,有一种遗世独立的感觉。
也许是车外的仆从看到了女子的反应,恭敬地说道:“那是玄奘高徒,只拜天子,拜神佛,这是陛下亲允的。”
女子勾起了嘴角,眼神如丝般一直盯着那和尚。
画面一转,女子站在一棵梧桐树下,纤纤玉指正指着一众和尚中的一个,那和尚分明就是刚刚人群中的那一个,此时,他缓缓抬起头来,凌奇奇看清了他的面容,那是一张和陈元一样的脸,不过他的桃花眼中没有笑意,眼眸如墨,幽深似水,没有一丝波澜。
他将女子带入大殿中,女子拜了佛,又求了签,她起身,将那写着上上签的竹签拿到和尚面前晃了晃,面上全是得意的笑。
“和尚,解解。”
那和尚只是撇了一眼那签,低沉的声音便如禅钟一般,深沉而悠远,声声入耳,让人莫名心安:“他乡遇故知,事事皆如意。”
女子笑了出来,声音极其勾人:“师父,我们不是第一次见面。”
言外之意,一回生二回熟,他俩算得上故交。
凌奇奇没看清男子的反应画面又变了,那是一间极其豪华的房间,和尚正坐在床榻上双手合十,紧闭双眼,突然一只白皙的手搭在了他的肩上,女子从他身后探出头来,这次却看向了凌奇奇,那嫣红的唇吐出几个字来:“救救我!请你救救我!”
画面到这里就断了,因为凌奇奇被剧烈的摇晃惊醒了。
睁开眼便是陈元有些担忧的脸,他身后是同样担忧的王奶奶。
“王奶奶醒了,我想进来叫你,就看见你睡着了,怎么叫都不醒。”
陈元看凌奇奇失焦的眼睛有了神,知道对方是醒了,便简单交代了一下刚才的情况。
“你没事吧?”见凌奇奇只是看着他,陈元微皱眉,又轻轻问了一句。
凌奇奇这才大梦初醒一般,说自己没事,让陈元两人不要担心,她先去一下洗手间。
陈元站在凌奇奇身后看着她好像真的没事了,便和王奶奶出去了。王奶奶估计也想帮忙,在等凌奇奇的时候和陈元简单交流了几句。
“那个,小伙子,这件事和镜子有关吗?”
陈元并不惊讶,毕竟上次和这次他们都很关注镜子,老人应该也察觉到了。
见陈元不说话,王奶奶便有了答案,继续说道:“老人们都说唐朝的时候梧桐巷有贵人来过,还说那贵人就是冲这里的镜子来的,其实是自她来之后,我们这里的镜子才被世人知道的,老凌家是唯一传承至今的老店,本来很是风光,但那年代的动荡让老凌的父亲丢了性命,一屋的宝贝砸的砸,抢的抢,就算他们提前做准备,估计也没剩多少。”
“提前准备?怎么准备?”听到这时,陈元没忍住打岔,因为那海兽葡萄纹铜镜确实完好无损的出现在他眼前。
王奶奶看着虚空,叹了口气:“埋起来呗,其他人靠不住,他们也不敢出门,只能埋在地下。”
突然,小时候的凌傅清手中抱着的那面镜子在陈元脑中闪过,他好像明白了什么,赶忙起身去找凌奇奇。但,凌奇奇并没有在洗手间了,陈元又往凌傅清屋里跑,这一看可把他吓了一跳。
凌奇奇确实在屋里,不过却不知何时换了衣服。
她披着一件红色纱衣,里面套着一条白色长裙,正对着那面方形海兽葡萄纹铜镜梳头发。
“奇奇?”镜前人没有回应陈元。
“我突然明白……”
没等陈元把话说完,一把泛着冷光的匕首刺入了他的心口,他有些不敢相信的低头看着那把完全没入心口的匕首,还有那一双白皙纤细的手。
血,鲜红的,滚烫的血从陈元心口流出,但他却没有感到一丝疼痛,脸上的表情竟然有一丝了然的意味。
凌奇奇又将匕首猛地抽了出来,嘴角噙着笑。
“你是谁?”
跌坐在地的陈元知道这不是凌奇奇,这怎么可能是凌奇奇?
“我,人前他都叫我公主,但他送我镜子时,唤我作高阳。”说这话时,凌奇奇盯着地上的陈元,眼里竟然有一抹难以形容的,温柔?
还不等陈元开口,金属坠地的声音响起。
凌奇奇手中的刀掉在了地上,她双手抓着头发拼命摇头,嘴里语无伦次:“对不起,对不起辩机,不是我不是我,是她,都是她,是她说这样就可以见到你的,对不起,辩机,对不呜呜呜……”
说完,凌奇奇便晕了过去,刚到门口的王奶奶也顺着门框滑了下去。
6
凌奇奇醒来的时候,陈元正坐在她身旁,除了脸色有些苍白,其余看起来都挺好的。
此时,他的双眼紧盯着她,眼里是少有的担忧。
不待陈元收回视线,凌奇奇就坐了起来,在陈元身上上下其手。
“没事吧,没事吧,你没事吧!”
陈元先是一愣,然后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抓住凌奇奇乱摸的手:“你别乱摸就没事了。”
“我刚做了一个梦,我被那什么公主附身了,然后把你伤了,那梦可真了,要不是你好好出现在我面前,我还以为是真的呢!吓死我了!”
凌奇奇说着还摸摸胸口,好像还心有余悸。
陈元一双桃花眼笑眯眯地盯着凌奇奇,骨节分明的手在对方的头上摸了摸,开口道:“没想到你这么关心我啊,一个梦就把你吓成这样,哈哈。”
怎么回事,凌奇奇怎么突然有种脸红的感觉,她拍掉陈元的手,试图转移话题。
“呃……对了,作怪的应该就是那个公主吧,我先前做梦梦到她和一个和尚在一起,估计这次就是为了拉我们进去给他们建爱巢的,但是为什么她不在这个镜子里面呢?哪里搞错了?”
凌奇奇用手摸着下巴,站在那铜镜面前若有所思。
“嗯,错了。”
陈元将自己的猜想告诉了凌奇奇,凌奇奇大惊:“你不说我都没发现,我爷爷小时候抱着的是一面圆镜子,这么说的话,那怪物在那镜子里。”
陈元表情有些微妙,凌奇奇也不打算追问了,因为她现在只想快点把那面镜子找出来。挖了几个地方他们都没找到。
“怎么会呢,连奶奶最爱的丁香花下面都找了,怎么还是没有。”凌奇奇盯着脚边的丁香花自言自语。
“梦里爷爷跪在太爷爷的灵位前抱着那镜子,太爷爷,灵位。啊,我知道了,快跟我来。”
忽然,凌奇奇灵机一动,拉着陈元的手就往外跑,来到一个破旧的只剩顶棚的地方。
“据王奶奶说,那东西应该埋在屋里。”
凌奇奇没直接回答陈元的问题,而是指了指靠墙那面,有一处墙和周围墙壁颜色不同,一看就是后面重砌的,应该是堵住了以前的门。
陈元了然的挑了挑眉。
果然,两人找到了那面镜子。
那是一面汉代龙虎纹铜镜,在岁月的侵蚀下,镜上的花纹已经看不清了,只是隐隐约约能分辨上面的龙虎形状。
他们将龙虎纹铜镜和海兽葡萄纹铜镜摆在一起,放在凌傅清对面,他俩也站在镜子面前。
就在陈元要亮出捕梦网的时候,凌奇奇拉住了她的手,在陈元的注视下,凌奇奇手起刀落剪断了自己的头发,在陈元惊诧的眼神中将那把长发放到了他手中。
“别感动,本姑娘是为了这盛世。”
陈元无语,但还是收下了那一把头发。
刚想开口说些什么,那道水墙又筑在了四周,凌奇奇手指一碰,水波自指间漾开,他们又进入了梦境中。
这一次的梦境和先前的完全不同,世界的鲜艳色彩,人们的话语声似乎都是真实的。
凌奇奇两人站在马路中间,看着来来往往的男女老少,脸色都不太好。因为,这里的人都穿着汉服,对,不是唐朝服饰,而是真正的汉朝服饰。
两人对视一眼,是凌奇奇先开了口:“所以,其实不是那公主?”
陈元没说话,估计也不是很确定。
就在这时,前方出现骚动,他们没再继续琢磨,跑过去看发生了什么。
那是一个穿着粗布麻衣的漂亮女人,此时正跌坐在地声嘶力竭的哭喊,对面是一个皮肤黝黑的男人,那男人正被两个官兵架着往前走,他不住地回头,眼里也流着泪,大声朝女人喊:“月娘,月娘……”
“这女人真是可怜,才多久啊,男人就被拉去服役了。”
“可怜什么啊,你瞧她那样子,一看就不是什么好面相,你不知道,她爹娘就被她克死了,男方家里人开始不同意他俩的婚事,结果没多久就病死啦,你说怎么回事,肯定是被她克死的呀!”
“对对对,看她那狐媚子样,这丈夫走不了多久,她肯定就会和别人好上的。”
看热闹的人嘀咕着,这些话却全部传到了凌奇奇两人耳中,当然,地上的女人也听见了。
凌奇奇很是无语,古代就是这样,大多数人都太封建,太愚昧,太狭窄了,这里很少有girls help girls,反是女人最爱看女人笑话。
凌奇奇上前想扶起那漂亮女人,刚碰到女人手臂,那女人就惊恐地转过头,一双眸子写满了害怕。
凌奇奇心里叹气,这是要经历什么才能这样啊。
“姊姊,你没事吧?”凌奇奇电视剧看的不少,她记得好像是这么叫。
女人果然有了反应,站起身后,又哭了起来,嘴里还一直重复着“我真的是个灾星吗?”
凌奇奇愣了一下,就开始一遍一遍坚定地告诉她“你不是。”
突然,女人的哭喊声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透着邪气的笑声。
“我要是早点遇到姑娘你,估计也不会变成这样吧,哈哈哈!”说完又大笑起来。
陈元反应极快,迅速将凌奇奇拉了过去。
刚刚还哭哭啼啼的可怜女人,现在已经满脸邪笑地站在他们面前,活脱脱一个疯女人。
周围环境也有了变化,一切建筑和人都慢慢消失了,随着东西的消失,四周也陷入了黑暗中,除了他们三人,还出现了第四人。
那是一个额间画着精致桃花,眉如柳叶,脸颊绯红的漂亮女人,和凌奇奇长着一模一样的脸。
凌奇奇两人瞬间警惕起来,虽然二对二,但一点也不公平,她凌奇奇除了嘴皮子能凭,其他什么都比不过呢!
不过,他们却猜错了。
高阳竟然跪在那疯女人面前,拉着她的手,声音哽咽:“月娘姐姐,我不见辩机了,我不见了,你别伤害他们,我们回去吧!”
“好妹妹,这可是你当初求我的,你忘记是你在看见鹊桥时求我的吗?还是说,你看见你的心上人和别的女人在一起,嫉妒了?”
被叫作月娘的女人嘴角勾笑,弯下身子在高阳耳边开口,语气温柔又魅惑,眼睛却看着凌奇奇两人。
高阳明显身子一僵,继而又说:“辩机不会背叛我,但辩机已经死了,不在了,我们回去吧姐姐!”
看月娘还是没有要放弃的样子,高阳咬了咬牙,声音有些颤抖:“是你,是你想见你相公吧,是为了和他在一起才伤害其他人的吧,你以为这样就可以永远和他在一起吗,你错了,你这样根本就是在害他,你就是个灾……”
最后一个字还没出口,高阳已经被月娘隔空掐住了脖子,那女人简直疯了一般,脸上的笑瘆人得很:“我就是灾星,我就是灾星,哈哈,我克父母,克丈夫,我还是狐媚子,我就该浸猪笼,哈哈!”
说话间,她变化了手上动作,高阳就那样化作了碎片。
陈元也甩出了捕梦网,凌奇奇却发现这网和第一次见不同,那是一张像染了鲜血的赤红大网。月娘反应也快,避开了那张大网,两人便缠斗起来。
这边,高阳化作的碎片一点一点往凌奇奇身体里钻,没过一会高阳的记忆和凌奇奇的便融在一起。
“所以,当初为什么傻到用自己的头发封住了自己呢?”一滴泪落在凌奇奇手上,她也说不清是自己的还是高阳的。
就在这时,陈元双手合十,不知念了什么诀,那张血红大网突然分成无数条血丝铺天盖地地向月娘冲去,任她往哪里逃也躲不过,最终被血丝缠住,又化作一张大网罩住了她。
凌奇奇本该高兴,但她总觉得哪里不对劲。这一战似乎耗尽了陈元所有精力,他落在了凌奇奇身旁,闭着眼睛大口喘息。
凌奇奇抱住了他,她以为他只是太累了,却看见他黑色的衣衫上,心口处的布料颜色很深,仔细一看还有汩汩涌出的液体,她懵了。
她终于知道哪里不对劲了,陈元告诉过她捕梦网还没修好,用一次就需要补一次,可刚刚那网明明张开了很多次,陈元还告诉她那个和尚只用了七天就补好了网。
所以,那法子是……是用操纵者的心头血吗?
凌奇奇终于绷不住了,眼泪断了线般往下掉,一只手颤抖地向那仍然冒着血的地方伸去,但迟迟不敢触碰。
“怎么能,怎么能……你什么时候知道的?”凌奇奇尽力让自己平静一点,但声音都在发颤。
陈元却轻笑了一声,语气里竟然有得意的味道:“本来不知道的,上次你那一刀我突然就想到了。”
操纵者的心头血可以在七日之内做好网,如果再加上操纵者十年的寿命,那威力不可小觑。
但这话,陈元没对凌奇奇说。
他说的轻松,但凌奇奇却早就控制不住了,终于哭出了声。
正在这时,被困在网中的月娘突然发狂一般,那网竟快要控制不住她了。
凌奇奇两人都没想到会这样,陈元已经完全没了力气,凌奇奇虽然有了前世的记忆,但那时她也只是作为一个织网者存在,所以目前他俩都只能眼睁睁看着那网一点一点被破坏。
绝望在黑暗中悄然滋长……
7
“诶,我说你这女施主怎么就是不听劝呢?”
危急存亡之时,突然一道懒洋洋的声音自天空飘了下来。
凌奇奇甚至觉得这声音还有点熟?
当然熟了,那看签老和尚的声音怎么会不记得。
月娘听到这声音明显愣了一下,甚至身子还有一些发抖,但看清那老和尚容貌之时,她脸上又浮现了狠戾之色,更狂躁地撕扯血网。
“阿弥陀佛,这都多久了,还记仇呢,上次你撺掇高阳犯错,念在我佛慈悲,没让你魂飞魄散,让你在佛门清净之地磨磨煞气,你倒好又糊涂了。”
说着,那老和尚便将手里的佛珠一扔,佛珠金光四射,在月娘头顶停了下来,开始转圈,金光也在旋转中形成了圆柱将其围了起来。
月娘好像还不甘心,开始怒吼,整个黑暗世界都在颤抖。
“月娘。”一声带着哭腔的男声突然响起。凌奇奇闻声望去,那男人…怎么…这么像阿宽?
听到男人的声音,月娘动作停滞,等真正看到男人,她才又惊又喜的说道:“周郎你怎么来了,不是让你在家里等我吗,我马上就回去了。”
那声音极其温柔。
“月娘,收手吧,别再伤害别人了,和大师回去,我会求他让你轮回转世,不再受这份痛苦的。”
月娘开始摇头,开始不住地掉眼泪。
“我知道,当初是我食言,一去不返,才让你一个人受尽委屈。但,但他们终究是无辜的,我们不能为了自己去伤害其他人,伤害你的那些人已经受尽了因果报应,他们是无辜的月娘,收手吧!你别怕再是一个人,我会陪着你的,我不会再让你受委屈了。”
没人理解男人最后的意思,只是在他把匕首刺进自己的胸膛时一切都了然了。
月娘一遍一遍唤着男人的名字,男人圆圆的脸上却出现了笑容。
“问世间情为何物啊!”老和尚摇着头感叹。
梦中的世界开始出现裂纹,正随着月娘的消失开始崩塌,凌奇奇在黑暗中,用跳动的心脏感受陈元微不可闻的心跳。
老和尚看着凌奇奇怀里的人,嘴里嘟囔着:“夜半桃花面,呼君千万遍。新人哭旧人笑,血污游魂归何处?我早知道你小子那签不吉了,这次又要我给你善后,当初应该让你先拜师的,现在全让我这师兄给你擦屁股,我真是劳碌命。”
直到一只手摊在凌奇奇面前,她才缓缓抬起了头。
“拿来吧。”
凌奇奇疑惑,拧着眉。
“施主的头发是难得的好物,我试试能不能编个捕魂的网,阿弥陀佛。”
尾声
凌奇奇最近老是做同一个梦,梦里她一直在打磨一面镜子,但任她怎么卖力总是磨不光滑,她急的眼泪都要掉下来,想叫爷爷帮忙,但始终发不出声音。
直到不久前这梦有了变化,梦里她拿着打磨好的铜镜,正用手指摩挲着镜面,忽然听到外面有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她朝门口走去,差点撞上进门的人。
那人似乎从很远的地方跑来的,应该跑了很久,风尘仆仆,刚到门口就弓着身子,双手撑在微曲的膝盖上,低着头大口的喘气。
梦里一切都模糊不清,凌奇奇盯着那人因为喘息上下起伏的背脊,硬是没认出那是谁。
直到浓重的喘息声停止,来人抬起头的刹那,似幻的梦境突然清晰起来,记忆中那张熟悉的脸和眼前人重合。
啪嗒一声,刚磨好的镜子从手中滑落摔得粉碎,凌奇奇微张着嘴说不出话来。
“奇奇……”
不待那人把话说完,梦里的凌奇奇便伸手搂住了对方……
凌奇奇是哭醒的,她盯着枕边那片湿润,再没了睡意。
当她浑身沾染着露气站在了元源寺门口时,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她不清楚那个梦意味着什么,但她就想到这里来看看,或许想再去求一个上上签。
四周无人语,只有不时的鸟鸣。
凌奇奇踏入院门,熟悉的高大梧桐一如初见,云层中透露出的丝丝亮光在梧桐叶中时隐时现。
凌奇奇站在树下看的出神,直到头上传来轻微扯拽感,她才回过神来。她身体突然紧绷,但没有立刻回头,她在等,她也在赌。
终于,身后响起了带笑的声音,凌奇奇响起那个炎热的夏天,一个伪东北人抢劫了她的头发。
“姑娘有脱发困扰吗?”
不用看她也知道,身后的人必定眼角眉梢都染了笑。
晨风微扬,梧桐轻响,她知道的,余生皆是美梦数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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