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墨念之
01
下班和好友一起吃饭，点完餐才发现一向话痨她，今天格外安静，弯腰耷拉脑地坐在对面，周身弥漫着一股很丧的气息。
“怎么了，跟丧家犬似的”，我边倒水，边打趣。
她抬头看我一眼，眼圈竟然红了。一向乐天派的她，要哭不哭的，着实吓人一跳。
她说：“你知道吗？我感觉不到父母的爱。别人接到家里的电话，都是兴高采烈，甜腻腻的。我一看到家里的电话，就脑壳疼，像拿到一个点燃引线的炸弹。”
我大概猜到缘由了。
好友的父亲，是个喜欢折腾的。最近几年开始热衷创业，一心要做生意。屡次尝试，屡次失败。
但凡给朋友打电话，一定是：“闺女啊，我最近发现XX很有前景，准备整点XX试试，手头还差XX，你看什么时候方便转给我点。”
朋友不堪其扰，好说歹说，都没效果。哭过吵过，收效甚微。这次终于爆发了，跟父亲在电话里吵得天翻地覆，最后双方都急眼了，没少相互扔“话刀子”。
朋友很委屈：“这么大年纪了，还瞎折腾。靠谱也就罢了，折腾了这么多次，都不长记性，我都觉得我不是他闺女，我就是ATM机。”
“这几年了，没有一次打电话来问问我一个人在外面过得好不好，有没有受委屈。”
“一次都没有”，好友咬牙，愤愤的说到。
我知道好友这几年的不易和委屈。因为父亲的生意，好友负债累累。前年，他父亲因为心脏问题住院，差点都凑不齐医药费。
好友泄气地说：“有时候真的想，要不就断了关系吧。”
是啊，气头上都会这么说，只是这话的潜台词一定是：“可是，他是我爸啊。”
说这句话的时候，脑海里闪过的一定是5岁那年冬天，去上书法课，因为离家远，父亲在没有暖气的走廊里站一站就是几个小时。
一定想到了，那次郊游回来的路上，面对横冲过来的摩托车，父亲本能地将她推离危险的画面。
一定想到了，收到大学录取通知书时，父亲一边忍着傻笑，一边装作傲娇，又半夜趁闺女睡着，偷偷过来拍照的场景。
......
爱，还在，只是父亲忘了表达，我们忘了记忆而已。
02
去年春节，对我来说再糟糕不过。
年初四晚上，母亲突然从我的个人问题发散开来，逐渐从沟通变成建议，从建议演变到强制，从强制上升到威胁。
气氛从嘻嘻哈哈，慢慢充满了火药味。终于，在我的毫不退缩下，母亲火山喷发般，一发不可收拾：“还不如当年不生你，要你干啥。”
“那你把我塞回去，你当时也没问我意见啊”，我毫不示弱。
母亲显然被我的态度和话语气得失去了冷静：“你知不知道，街坊邻居是怎么看我的。我都没脸见人。我告诉你，我会死不瞑目的......”
我蒙起被子，眼泪唰地掉下来了，母亲还在喋喋不休，我却一点听不进去，脑子里转来转去就是：“为了面子，你都不顾我幸福不幸福了。为了面子，你逼我干我不喜欢的事儿。不问原因，不问我的想法，就为了自己的面子，逼迫威胁都用上了......”
那晚我忘了母亲最后什么时候离开我的房间的，第二天早上，我连招呼都没打，提前了7个小时去了火车站，回到了北京。
刚到家里，母亲的电话就过来了：“你们翅膀都硬了，说两句都不行。你刚走，你妹妹坐在沙发上哭了一上午，说我只宠你，不宠她......”
听到母亲的话，我愣住了。因为这和我的认知是相反的。
我一直羡慕妹妹和父母的相处模式。妹妹会和父母撒娇，我从来不会。妹妹和父母相处时，其乐融融，我只会冷场。母亲会想着和妹妹一起逛街，有说有笑。而我，即使偶尔几次和母亲一起逛街，也只是拎包的，只在母亲实在拿不定注意的时候，才被问及，才会回话。
我不止一次向好友抱怨过，我们家划分为两个圈子，一个是我，另一个是他们。我不止一次委屈过，父母更疼爱妹妹，而我像充话费送的。
父母对妹妹嘘寒问暖，对我只会要求照顾好妹妹，谦让小的，保护小的。就因为是姐姐，就因为比妹妹年长两岁。
我不止一次躲在角落偷偷掉眼泪，恶意地想：只比妹妹大两岁，又不是大十几二十岁。就因为年长，得学会干家务，得保护妹妹，得让着妹妹，就失去作为孩子的资格吗？
......
然而，突然听到这样的话，我张了张嘴，不知道该怎么反驳。
我想起了叔叔婶婶跟我说的，我一出生就体弱，严重贫血。为了给我治病，父母起早贪黑的干活，省吃俭用就想着能多给我买点补品。
有一次，我突然发病，母亲在带我去诊所的路上，低血糖晕了过去，那天路上积着半尺厚的雪。
我想起了，在别人家觉得女孩子读完初中，去南方打几年工，到年龄嫁人就算父母完成任务了。父
母为了我们，忍受着别人或善意或恶意地“规劝”，一天打好几份工，还不断告诉我们：“你们有多大本事读书，我们就有多大本事供你们读下去。你们能考上高中，那就供到高中，能考上研究生，那就供到研究生毕业。”
我想起了，偶尔看到的母亲手机设置的闹铃：“老大的生日，早上八点打电话”。
爱，还在，只是披上了“恶意”的外衣，然后，就被我理所当然的厌弃了。
03
爱，很善变，很调皮，很擅长伪装。
往往，我们言不由衷，明明想要表达爱与善，一出口，却裹上冰碴，又冷又硬又伤人。
后悔，却又说不出口，只能在心里暗自懊恼，却不知道这样，对彼此都是折磨。
有时候，爱，披上别扭的外衣，忸忸怩怩，前言不搭后语，我们相互手足无措，词不达意，笨拙地表达着。最终，也没勇气好好说一句：“我爱你”。
有时候，爱，装扮成恶的模样，张牙舞爪，凶神恶煞，我们一起披盔戴甲，唇枪舌剑，毫不退让。即使都已经精疲力竭，心如刀割。最终，也没有胆量坦诚以对：“我爱你”。
时间，又是那么的残酷，给予我们一切的时候，也会带走一切。有时是人，有时是物，有时是记忆。
被带走的，有的，灰飞烟灭，化作宇宙间的精灵，去往未知。有的，藏匿蒙尘，不费一番功夫，甭想再次触碰。
那被带走的记忆，除非拿到钥匙，否则轻易开启不了。那把钥匙，叫做缘。虚空又无常，除了等待和运气，也只能用尽全力，在失去之前就用心收藏好。
室友说：“所以，我现在学会了每天给家人打电话。他们羞于说爱，那就由我来说”。
偶尔，偷偷羡慕朋友挂电话之前的那句：“爱你呦”。可是，再羡慕，再在心里默默演练无数遍，临到下次电话挂断前，开不了口，还是徒劳。
爱啊，真的很调皮，让人无奈又无奈。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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