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念是一首老歌

作者: 甘肃__王兴邦 | 来源:发表于2018-01-17 15:02 被阅读143次
    思念是一首老歌

    01

    孔子云:食色性也。我就挑个“食”字,从那次搓鱼子说起吧!

    那是我上班第二个春节,初一起床,就感冒头疼。我吃药后休息到下午,才感觉头不太疼了,下床吃饭去。奶奶是厨房好手,她做的是搓鱼子,面做的精到,菜肉很平常,味道很鲜美。也许有病愈的轻松,也许是味道正好,对我来说无疑是饕餮大餐。那顿饭,我吃的有味,吃的痛快,吃的终生难忘!

    02

    记得我结婚后,雪梅就奇怪:奶奶不识字,却会唱许多老歌,会讲许多故事?

    《十送红军》等歌曲,九头妖魔、刘海遇胡仙、毛野人的故事等,内容上天入地,神仙鬼怪,无所不包。我家姊妹4人,平日就坐在奶奶身边,静静地入迷地听她唱歌;客人来,也喜欢听她讲故事,多年后还津津乐道呢。有些歌词、故事听不懂,上学后才知道,她说“妖毛”,就是“妖魔”,算是方言版吧。小孩子爱哭,奶奶就唱“拉大锯,扯大锯,拉倒舅舅的沙枣树……”,或者就唱“娃娃,娃娃乖,山里的老虎zai zai(这字我实在找不到,就是“吃”的意思吧)……”,或者讲一讲《九头妖毛》的故事,多是“神”“鬼”的事,故事里人都很善良,鬼怪都很单纯,因为孩子的好奇心,即使听了害怕,也照旧喜欢。我后来上学,学习古代文学,知道这就是神话传说,能在歌谣和神话里长大,我的童年是幸运的。

    随着年岁渐长,我终于明白这故事来源。奶奶娘家姓杨,大户家族,人丁兴旺,乡亲们称之为“杨家将”。他们家的人,说话声音洪亮,做事豪爽干练,还有艺术特长。关于这一点,杨家老辈的人我无缘见到,但我亲眼目睹的证据:奶奶娘家大侄汉栋,他不识字,却会识谱,会拉二胡,会唱秦腔,虽就一普通庄稼汉,却非常乐观开朗。奶奶出生在这样家庭,从小耳濡目染,有这样富足的精神生活,是很自然的事情。

    现在我知道,这些歌谣和老故事,现在叫做非物质文化遗产,可惜我没有记下来,也是我人生的一大憾事!

    03

    奶奶是劳动的好手,早年当过妇女队长。从我记事起,到她83岁去世,除非大病,她就忙于农活,操持家务,从不让自己闲着。

    农村最苦、最累、最熬人的活,就是夏收。三伏天割麦,太阳很毒,她中午不休息,一直坚持到晚上,将麦子割成一铺铺的,再捆成一捆捆的,均匀地摆放着,有点“沙场秋点兵”的壮观。她一天割一亩三分地,超过男劳力,是队里最多的。看着自己的劳动成果,听到别人对她的赞美,她心里踏实、自豪着呢!

    日落而息,还要给一家人做饭,还要喂猪牛羊。包产到户后,我家分得一大黑牛,好多农活都得靠它,奶奶每天给牛饮水喂草,习惯成为自然,从不觉得辛苦。那些年,我家有20多只羊,白天放羊是爷爷的工作,圈里添草、母羊产羔就由她负责。每到产羔时候,她像伺候孩子一样,抓住母羊,给羊羔喂奶,直到羊羔会吃奶了,腿站直了,她才放心。冬天夜里太冷,她把母羊和羊羔拉到屋里,靠在火炉旁,给母羊取暖,帮羊羔喂奶。常常经过三四天,羊羔知道吃奶了,才放回圈里去。说实话,人在炕上睡觉,羊羔在屋里咩咩叫,是很难入睡的,也不太卫生,现在觉得不可思议,那时却是挺自然的事。奶奶和爷爷,也许是天性善良,对动物,对天地间的任何生灵,都充满了仁爱慈善之心。

    那些年,劳动强度大,爷爷又说一不二,奶奶的付出家人也太理解,有苦只往肚里咽,很少对外人说起!我想,可能受她的影响,我从小不让自己闲着,在家里或单位,宁可忍受委屈,也不愿叫人笑话。

    坚持自己的路,做最好的自己,这是她给我最大的财富。

    04

    都说工匠精神,奶奶就是能工巧匠。

    酿造黑醋是她的绝活,这程序复杂而漫长。每到夏天,她就在院子中间,放一堆小麦麸皮,兑水后反复搅拌,发酵一段时间,就成了醋醩。接下来晒醋,在房上放两个盆,大盆在下面接醋,小盆里放了醋糟,再加上水,盆底有一小洞,经过太阳的暴晒,过几天醋有了成色,就去开小洞塞子,一小股醋就流到大盆里,流完再放水,再暴晒,再流下来,如此反复多次,就酿造出一大盆黑醋。发酵、晒醋这活都不太累人,我常常是她的帮手,程序我都很清楚,后来我到过酒厂,看白酒的制作流程,大致如此。她那时酿造的醋,色重味酸,有点香味,比现在市场的醋好多了。

    金塔是商品粮基地,小麦酿粉皮最好。夏天时候,她将半袋子面粉加水加盐,活成面团,再放到水盆中去洗,像洗衣服一样,洗得剩下的就是面筋,稀释的就是粉水。再将粉水温火加热,我在锅边不停地搅拌,慢慢地就粉水稠了,倒在大盆里,凝结成凉粉盆砣。待盆砣降温后,她就带领家里人,再插成一条条的,在房顶上铺一层芨芨草,将粉皮晾在上面。一天暴晒,粉皮就干了,下午收回来,一小捆一小捆的,这是家乡的特产。奶奶粉皮做得好,每年要晾一大背筐,自家人食用,还有送给亲戚朋友。

    酱白菜的工艺现在失传了,那些年她做的最好。她将大白菜一分为二,放在大盆里,盛满水,投进姜、盐、辣椒等料,用一大盖盖在上面,再用石头压住,经过几周时间,酱白菜就做成了。她的酱白菜有味有劲,亲友赞不绝口。

    那些年,在外地的本家回来,要一碗拉条子,再喝几杯酒,浇上自产黑醋,做一盘粉皮汤,拌上酱白菜,说真是太美了。我想,这里不仅有家乡的味儿,还有血脉的亲情!

    05

    乐善好施和淳朴厚道是她留下来的家风。

    奶奶会接生这事,周边人家都知道。我姊妹四人,远近村队比我大的许多人,都是她接生的。这一手段,不知道她从哪里学会的,反正找她的人多,好像也没有失手过。每一次接生回家,她都很劳累,得休息一阵子,她得到的报酬不过是一块红布,也就是图个吉利。

    她不识字,却懂得相生,十二生肖如数家珍,在小孩子眼里,是多么神奇!她爱孩子,记性好,邻居亲戚家的晚辈的生日,她都记得清清楚楚。只要你说出属相和时辰,她“子鼠丑牛,寅虎卯兔,午马未羊……”,屈指一算,一会儿就说出岁数来。我那时把“子鼠丑牛”当做成语,后来才知道错了。有些时候,帮人家耽误了家里的活。她说:都是挨跟邻居的,不能让人家着急!

    那些年代,民风都很淳朴,邻里相处很友善,作为家庭主妇,她也一样。家里做一顿好饭,还要给本家的老辈送一碗;家里宰猪宰羊,都要分成一条条的,给邻居亲戚送一些,剩下的也就不多了;队里的老人病危了,她都要做些好吃的送去,让老人有些念想,我理解成乡党间的临终关怀!

    06

    她一生样样好强,晚年虽然心力交瘁,但始终不忘为后辈着想。

    我们结婚几年没孩子,她很着急,求医问药,试了好多方子;重孙出生,她很高兴,家里有许多照片,都是她和我儿子的。别人都说:这是四世同堂,是天伦之乐。她听了很高兴,有时也给儿子讲那老故事,可惜儿子小听不懂。

    她经常咳嗽,多年肺结核早已钙化,但她还是很小心,不敢抱儿子。80多岁的人了,沧桑都在额头,儿子有些害怕;一旦有外人来,儿子就会扑到她怀里,她会心一笑,幸福洋溢到了脸上!

    她去世后,儿子哭着找她。大人们说:你老太太在墓碑那边晒太阳呢!儿子竟然念叨了好些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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