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弄咖啡馆》是个挺奇怪的小说，尤其是对第一次看藤井树的我来说。我不知道关闵绿为什么会自杀，吓了一跳。起初我以为这是个治愈系的小说，高中时候的初恋，因为距离和年轻，在大学时无疾而终。往事成风，彼此理解，慢慢长大成熟。然后搂着现在的爱人，好好过日子。偶尔教育一下早恋的中学生：好好学习，不要谈恋爱，你以后绝对不会跟你现在的恋人结婚。或许还会感谢那段青涩的恋情，毕竟，那是初恋。
图片来源于网络
但是，《六弄咖啡馆》不是这样的结局。关闵绿自杀了，在初恋死了之后。我有点弄不懂，即使在看了小说结尾之后，因为这似乎是个简单的解释，这并不能说服我相信为什么那个跳脱的青年就这样死了。
人生，像走在一条小巷中，每一弄都可能是另一个出口，也可能是一条死胡同。
生在一个与一般人不同的家庭中，是我人生的第一弄；
爱上了你，是我人生的第二弄；
注定般的三百六十公里，是我人生的第三弄；
失去了你，是我人生的第四弄；
母亲的逝去，是我的第五弄；
在这五弄里，我看不见所谓的出口，出现在我面前的，尽是死胡同。
该是结束的时候了，该是说再见的时候了，再见，世界，是我的第六弄。
或许人生有许多弄，但再见世界，不包括在其中。
木心在《同车人的啜泣》中言：“人是一个容器，盛着快乐，盛着悲哀。但人不是容器，人是导管，快乐流过，悲哀流过，导管只是导管。各种快乐悲哀流过，一直到死，导管才空了。疯子，就是导管的淤塞和破裂。” “容易悲哀的人容易快乐，也就容易存活。管壁增厚的人，快乐也慢，悲哀也慢。淤塞的导管会破裂。”
我想，关闵绿属于那种管壁很厚的人，他没有办法排遣内心的苦闷，不能像木心笔下那个车厢里的男人一样，哭一场，睡着了，醒来，整理好衣服，没事了。我在想，我是哪一种？我还不知道，但是，关闵绿的好友阿智绝对是管壁畅通无阻的那一类人。
阿智重情，但绝对不走死胡同。常年死缠烂打追求蔡心怡，常年被拒绝，常年走死胡同，但他总能兜回来，最后还是碰到了蔡心怡，与蔡心怡携手走出了胡同。而关闵绿则不同，他把所有事情都放在心里，在心里规划好哪一条胡同通向何方，他到了胡同底，发现走不通，就不走了。不像阿智，他可以满不在乎的回来，自嘲一番，踱着步子，看看有没有别的路好走。
但是，真的很难说孰是孰非。阿智有段时间堕落了，成天和混混们在一起。不能简单地说阿智学坏了，少年人心中有了愁闷，总要用一种方式来发泄。阿智选择让自己沉沦，却害苦了爸妈。关闵绿痛骂他一顿，阿智又回来了。少年的叛逆期就那么长，过了也就过了。没有那么多黑社会段子，多的是父亲的白发，母亲的泪水，和挚友的痛责。阿智幸好有关闵绿。
但是关闵绿却没能有这样一种张扬的发泄，他唯一的叛逆就是和李心蕊的爱情。那是他在青春期长长的隐秘的叛逆，他叛逆的很认真。他认真计算每天的放学时间，认真计划打工攒钱，认真记住关于李心蕊的一切，认真地认为距离不是爱情的绊脚石——三百六十公里的距离不是任何问题，因为有爱。但是，李心蕊让他失望了，他的爱情里弄堵死了。或许，他从不认为这是他的初恋，从不认为这是他在青春期的爱情 ，那就是他一生的爱情。他如遭雷击，前路茫茫，不知身于何处，又要去往何方。
而这时候，母亲突然去世了。老师对他说：你看起来比一般失去亲人的人要冷静的多。他叫阿智不要把母亲去世的消息告诉同学会上的人，他不想把同学会变成“安慰关闵绿大会”。但我想，他是厌倦解释了吧。故事开头说，关闵绿是父亲外遇的私生子，因此跟着母亲姓，由外婆带大。但是文风轻喜，并没有在意，作者叙述的调子直指励志青年的模板。直到关闵绿自杀，掩卷思量，才知道那看似诙谐的语调，又浸透了多少少年辛酸。
也许，父亲的外遇让关闵绿发誓对李心蕊一辈子好，绝不移情别恋。也许，暗暗同情母亲的遭遇才让他对母亲言听计从，乖乖禁足，每次出门都编好理由，不让母亲生气。偶尔叛逆，也小心翼翼。文中都没有明说，但都能看出。难道不是因为太爱母亲，才会根本无法接受母亲的离去？难道不是把爱情看得比生命还重要，才在两件事同时发生的时候选择自杀？关闵绿在遗书里说：
这一个月的时间，每过一秒钟，我的心里就读着一秒钟，时间慢的让我无法呼吸，那痛苦的感觉每秒钟都要刺我好几十回。
我走路的时候痛，我爬楼梯的时候痛，我睡觉的时候痛，我吃饭的时候痛，我看书的时候痛，我发呆的时候痛，甚至，我呼吸的时候都一样在痛。
你曾经对我说过，那是一个过渡期，忍过去，撑过去，咬着牙再难过都要度过。
但我当时真的想问你，如果我撑不过去，有别的方法吗？
前一秒我还在痛恨，如果外婆知道关闵绿自杀该有多痛心，而后一秒，当我看到这封遗书之后，渐生原谅。即使在小说里，在真正的死亡面前，生者都是没有资格去指责的。或许生和死，真的就是此岸和彼岸，有人在此岸徘徊良久，甚至也在风里浪里搏击，直到耗尽生命最后一丝力气。而有的人，真的会一撒手就顺流而下，早早到达彼方。我不想美化死亡，因为真正的死亡是不会有任何美感可言的，但是，也许我们应该学会尊重死亡。关闵绿问“如果我撑不过去，有别的方法吗？”他做出了选择，我们应该尊重这一点。
而我们，究竟选择做关闵绿还是阿智呢？有时候，这真的不是选择的问题。也许我们都想做那潇洒的那一个，希望在生活中不断历练，让管壁增畅通无阻，在啜泣长叹之后，挥一挥伞，再去抵挡那风风雨雨。或在彻夜难眠之后，面对初升朝日，重燃生命之火。我们都希望自己是那样子的，我们握紧手中的伞。
图片来源于网络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