轮悔

炎热的夏季，火辣辣的太阳炙烤着城市的沥青路，也烘烤着蹲在菜市场上卖桃子的刘柱。城里不同于乡下，热了找个树荫凉三五人吹个牛，拉个不咸不淡的山村小呱，扯根树枝在地上划拉几下就画出棋盘，石头当棋子，熬过一上午的日头。

在城里，盛夏的毒日头格外地烤人，树荫凉也有但很少，刘柱留意过，树荫下有大理石的石桌和坐凳，也有现成的棋盘。是人家退休的干部老头玩的地，玩的人月月有工资拿着，不愁吃喝，人家在娱乐时间。

今年桃子价格不同于往年，都跌倒沟里去了。去年二至三元的价格今年下跌到两角至五角一斤 ，甚至眼看着熟透的桃子没人要，村民们气愤地拾起一筐筐桃子呼啦啦倒进山沟沟。眼不见心不疼，村民们窝窝憋憋地骂娘！

烈日下的刘柱从早晨四点在菜市场上占摊位，到了中午十一点半，才卖了三元五角钱。眼珠子瞪得通红，喉咙冒烟 喊得口干舌燥，肚子也饿得咕噜咕噜的响。在家里这个时候，刘柱舀一瓢子凉水咕嘟咕嘟喝个痛快，再就着咸菜大葱卷煎饼，多么舒坦无比的爽快啊！在城里喝口水就得花钱，刘柱可不舍得花钱买水喝，就不用说买点饭充饥了！干脆不喊了，谁来买谁买吧！反正顾客也稀疏，刘柱眯着眼，叹着气！

“大哥桃子多少钱一斤？”刘柱用力挑开打盹地眼皮，抬头寻找甜如蜜桃的声音，果然是一个俊俏甜美的小媳妇，穿着花裙子戴着墨镜。“五毛，你要多少？”刘柱懒懒地支吾一声。“便宜点，都要了。”俏媳妇声音柔柔地，当然了让刘柱感觉好听的还是那句“都要了”。

刘柱慌忙拨拉了一下个头大鲜红一点的桃子，刘柱嘴拙说不出一句夸赞自家桃子的话。撩起充满汗臭气的褂衣襟抹了一下黑漆漆的脸盘，吞吐地说:“大概七八十斤，你……你要是都要了，就……就四毛吧！”俏媳妇痛快地答应了！

刘柱很是激动，虽然要是搁着往年，七八十斤桃子要卖一百四五十元，现在毛着也就三十块钱左右，可是刘柱急着卖掉，回家喝水，吃饭，还得撒泡尿 ，刘柱忍了半天也快憋不住了。

得空，刘柱又瞅了一眼人家俊媳妇:怪怪！今年买我桃子的人咋都戴着墨镜，给人家称完桃子，老想借机看看人家长得啥样，愣是看不全人家五官，得！管他们啥模样，只要买咱桃子就好！

刘柱接过俏媳妇递过来的百元大钞，庆幸老婆提醒拿上零钱，快速捏点着零钱找给人家，又帮她装进黑色轿车的后背箱里！

俏媳妇钻进小轿车，一溜烟！驾车消失在菜市场的拐弯处。

汗流浃背的刘柱，前脚刚踏进家门，还没来得及撒泡尿，儿子就凑上来要钱买书。儿子今年参加高考，买书是好事，刘柱毫不犹豫地答应了；粗糙的大手伸进干瘪的口袋，掏出刚才的百元大钞，“给，去买吧，好好上学，可别在家下苦力了，面朝黄土背朝天，年头到年尾看天吃饭……”刘柱重复着平日的训言。

“哦”儿子憨憨地答应着！

临近傍晚刘柱和婆娘早已摘好明天要卖的桃子，焉焉地蹲在在门口的台阶上抽着烟，婆娘忙着烧柴做晚饭，烟雾呛得她直咳嗽……

儿子一步跨进家门，哽咽地抽泣着:“爹，钱是假的，你咋让俺去花假钱呢？”儿子怨恨着把钱甩给刘柱，“书店老板非扣留下，俺哭着说，要是留下，俺爹会打死俺的。书店老板可怜俺，才把钱给俺，人家警告俺，再用假钱去书店买书，就报警……”。儿子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狠狠地埋怨着刘柱！

一听说钱是假的，刘柱眼冒金花，一屁股瘫坐在台阶上，半天没缓过气来！

“咋是假钱呢？咋是假的呢……？”黝黑的脸上憋的更加黑了。刘柱眼前浮现出城里买桃子说话好听戴着墨镜的俏媳妇。猛一起身一步踩空从台阶上掉下来，又一次瘫坐在地上。“俺碰到花假钱的了！俺碰到花假钱的了……”刘柱眼里噙满了泪水，他低着头喃喃地嘟哝着。

刘柱心里苦啊！今年桃子价格不好，商贩挑剔，挥洒着汗珠，哈着腰伺候着桃子和买家，忙活七八天才卖个百十元，咋就碰到这背运倒霉的事了。

刘柱一夜未合眼，第二天猛地从床上爬起来咬着牙说:“他娘的，俺去把钱花掉！俺不能白忙活。”老婆怕他惹事急忙劝说:“咱可不干那缺德事，吃亏就吃亏吧！咱少买件衣服少吃几顿肉就把一百元的假钱省出来了……”。也无用，刘柱铁了心要把假钱花出去。

“儿子正好要手机，俺一定去城里把假钞花了……”刘柱看着这张皱褶的假钞，气得眼珠子就要瞪出来，狠狠地说着，一只脚在地上无奈地来回搓着。

愤怒之余，刘柱竟然发现在假钞正面的左上角写着一个小小的“良”字，刘柱心想，天底下要是有良心，咋还坑俺这汗水摔成八掰，就指望这点收入养家糊口的乡下人。

刘柱小心翻出柜子里几个月以来，风里来雨里去，太阳晒着，大雨淋着和人家一分一分的讨价还价换来的六百元钱。

儿子要手机好几个月了，刘柱答应儿子，桃子卖完后攒够了钱就去买。刘柱沾着吐沫星子笨拙地又数了一遍，加上手里的假钞一共七百，够买一部手机了。刘柱麻利地骑上三轮摩托直奔城里的手机店。

看到琳琅满目的手机，刘柱拿不定主意买什么款式的。也紧张，浑身出汗，虽然店里吹着空调，刘柱感觉比在菜市场还热。店里的女营业员声音更甜美，把手机性能多好， 价格多便宜说的头头是道，刘柱再也不愿听到这种柔柔软软的声音了，愣是低着头不理。

“大哥买手机啊！看看这款吧，”一个平头小伙，把刘柱喊到柜台前“原价1300，现价699，厂家搞活动，挺划算的。”刘柱很快被小伙子吸引过去，看着小伙子五官端正平头面善，刘柱又有点心软了:“不，不买，就是看看……。”刹那间刘柱后悔拿假钱来干这没良心的事，决定赶快离开这儿，不买了。

“这部手机的优惠价就今天最后一天了，明天恢复原价，大哥可别错过，以后要是买就多花一半的钱，挣钱多不容易大哥，有机会能省则省，省了就是赚了……”平头小伙打开职业习惯的话匣子 ，滔滔不绝地说服刘柱。

刘柱心动了，拿着手机打量了一番就答应了。可是一想到兜里揣的一百块假钞，刘柱又开始慌乱，刘柱都没看清手机的颜色，哆哆嗦嗦拿出钱，当着小伙子的面点了一遍七百，小伙子看出憨厚木讷的刘柱是个实诚人，也没点钱，把钱放到抽屉里，找给刘柱一元，随后又欢喜地说“赠您一个水壶，还有一个内存卡我给您装上，大哥您拿好”。刘柱的汗珠涔涔地往外冒，腿还有点打哆嗦，努力控制着使出蛮劲站稳。

刘柱提着手机，快速驾驶三轮摩托车溜烟窜跑了。路上刘柱心里又开始别扭了:小伙子实在，买个手机，又送水壶又送卡的，俺还给他一百元假钞，俺太没良心了，咋对得住人家！良心在翻江倒海地折腾……

平头小伙也就是手机店老板，从刘柱憨憨进店就盯上了木讷的刘柱，这几天行情不好，今天还没开张，终于有人进店了，一定想办法搞定他。小伙如愿以偿卖了部山寨货，进价才一百，这钱挣得痛快。

望着刘柱远去的背影，平台老板赶紧拿出钱，畅快淋漓地点着，点着点着小伙表情僵硬地愣住了。一个月前他不小心收到的假钞又回来了，他很清晰地记着，他收到假钞时为了告诫自己，曾在正面左上角标上了个“良”字。他犹豫气愤了一个月后，利益还是战胜了良知，昨天终于决定让媳妇去菜市场花掉，那儿乡下人多，容易花。

这钱转来转去又回来了！天意啊！我被人坑，我不该再去坑人啊！后悔莫及的手机店老板赶忙拿出点钞机，验了其它六百元钱，剩余的钱更让他今生悔断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