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册里有一张照片让我和母亲至今仍记忆犹新、爱不释手,就是上面这张扎着两个小辫儿、嘴巴微微闭着、满眼纯真的我的照片。
这是一张黑白照片。隐约记得,这张照片的拍摄时间是我上小学的时候,是由学校组织共同拍摄的,至于为什么拍、为什么会是黑白照片,已完全记不清。但是,母亲为我梳妆的情景仿佛昨天发生的一样,仍历历在目。
我和哥哥(我一岁半)许是遗传了父母的优良基因,我们兄妹二人生下来还算俊俏。白皮肤、双眼皮,身材也算匀称。在我刚刚学会走路那会儿,四岁多的哥哥貌似略胜一筹,看起来更加俊朗一些,而我则头发稀疏,是一个名副其实的黄毛丫头。
女大十八变,等我上了小学,头发就开始变得愈发强壮,很快就长成了一头乌黑浓密的秀发,俨然一副“家有小女初长成”的可人模样。那时候家里条件一般,每次出门穿的衣服都由母亲来张罗,有的是她亲手编织的毛衣,有的不知是从哪家的姐姐那里拿来的,但都是漂漂亮亮、干干净净的。
穿好衣服后,母亲定会抽出时间为我扎两个小辫儿。那时候,那些五颜六色的头绳、花花绿绿的头花成了我的心头最爱,最盼望的事情就是母亲能为我扎上小辫儿,再别上两个最爱的头花,那感觉简直棒极了,仿佛仙女下凡一般。因此,每次扎小辫儿之前,我都会屁颠屁颠地主动搬来自己的小板凳,老实巴交地端坐在镜子面前,把自己喜欢的头绳、头花摆在桌子上,任由身后的母亲摆布。
那一头原本乱糟糟的头发在母亲灵巧双手的摆弄下很快就变得井然有序起来,母亲一边摆弄着头发,一边轻声喊着我不要乱动。两根细长的小辫儿编好后,再在头顶盘成花苞的样子,这样就精神了许多。最后,再别上喜欢的头花。
应该也是上小学的时候印象最为深刻的、也是我和母亲都最喜欢的头花,就是照片中那个带着娃娃头的红色头花。头花中间是一张娃娃笑脸,笑脸周围萦绕着大红色的绸缎,下面由两根彩色珠珠穿起来的彩坠作装饰,还能遮挡那些乱跑的碎头发。每当跑起来的时候,我都会故意摇得彩坠在我的头顶上铃铛作响,那细微的响声伴着少女银铃般悦耳的笑声,明亮了我的童年。
娃娃头花的彩坠和娃娃笑脸都是用胶粘起来的,频繁使用的那几年里坏过好多次,母亲都小心翼翼地把它们再次粘在了一起。前几日回家,还在母亲房间的抽屉里见到了它。
自从母亲当了奶奶,就主动承担起给小孙女扎小辫儿的“光荣任务”。新时代流行的新发型,不管是简单的还是复杂的,母亲都能变戏法般摆动出来。小孙女则和我小时候一样,一动不动地端坐在小板凳上,任由母亲摆布。前几日回娘家,看到母亲又在给她孙女梳妆,我站在一旁羡慕不已,就跟母亲撒娇,央求她再为我编一次小辫儿。
“你这短发咋编呀?”母亲笑着说道。奈何我已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搬来了小板凳,端坐在她跟前,她也就没辙、只好出手了。可任由母亲在我的额前、两侧如何变幻着花样,也编不出适合我的发型了,只好作罢。“你上小学那会儿,我太忙,把你送回老家呆了两个星期,我们再去看你的时候,你哭着喊着也要跟我们回来,可回来后几乎没有时间给你编小辫儿,经常是睡醒了午觉,一个小辫儿是好的,一个小辫儿就掉下来了,最后只能给你剪成了短发。”母亲经常跟我说起这件事,仿佛那段日子让我剪成了短发、没法让女儿变得漂漂亮亮的成了她心头无法释怀的事。
从上大学开始,我才慢慢留起了长发。大学毕业刚参加工作那会儿,我待字闺中,一头长发。奈何我是个粗线条,经常扎个马尾草草了事,母亲爱梳妆、爱打扮,每次回娘家,母亲都会一边叨叨着我不会打扮、不爱倒持自己,一边为我编着各种各样的辫子。有的端庄秀丽,有的活泼灵动,仿佛那个不爱打扮的、土里土气的女儿又回到了那年绽放的十八。
转眼间,待字闺中的我就要出嫁。在老家办酒席时,我着一身红色连衣裙,正准备让母亲为我梳妆,可就在这时,为我梳妆了二十多年的母亲却突然间退缩了。她说:“还是去店里吧,店里的人做头发做得专业。”那天的我光彩动人,可也是直到那天我才知道,那个教会我盘起秀发的人,我再也不能陪在她身边,和她天天说知心话了。
前些日子回娘家,母亲说过两天参加朋友儿子的婚礼,让我帮她染头发,记忆中这是我第一次帮她染头发。我一手挑起她的白发,一手拿着小刷子在母亲的头发上来回轻刷,我反复操作了很多遍,最终仍有许多白发没有遮盖住。母亲为我梳妆了二十多年,我却没有仔细端详过她的头发,愧疚感如丝丝白发缠绕心间。
许是因我辞家几百里,母亲说,老了还得指望我哥。我听了,许多话哽咽在喉,最终只能默不作语。心想着,女儿能做的确实有限,但仍会尽全力去做,还望您老人家莫怪才是,盼望着能有朝一日天天为您梳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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