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明亮有好久都没有和郝总联系了。所谓的帮忙，自然也没有什么实质性的回报。奇怪的是，有个周末他去三姨家拿东西，远远的却好像看到郝总从姨父住的那座楼出来，当时他忙着停自行车，还没来得及打招呼，人影便一闪而过。去了就听说表妹出国的事情定了，德州一个大学给了全奖，后面就接着听到一部老张八卦，茂源的丰田车海关也放行了，好像是郝总帮着领导的孩子解决了留学的问题，专门捐了个奖学金。孔明亮脑海里浮现出邵关长时而慈祥，时而严厉的面庞，觉得这传言也许跟自己有点关系，默默从抽屉里面拿出了相熟进口商给他的进口车报价单，扔进了废纸篓。
这些事情，他没法和别人说，更没法和林皓他们说，那几个人浑浑噩噩的每天不知道在忙些什么。再说，现在联系起来也不是很方便。林皓虽然有个呼机，可是每次联系他都必须是白天，晚上林皓不在家的时候就要四处找电话才能回，不够麻烦的。叶峰就更是如此，连呼机也没有，找一下还要打到宿舍楼门房让别人喊。有好几次，喊的人不负责任，也不知道喊哪里去了，孔明亮举着电话等了十多分钟，然后电话就被对面不知是谁缺德的给直接挂了，只剩下忙音。忙音次数多了，联系的频率自然就低些了。本来周末还能见面一起吹吹牛，侃侃大山，可是最近不知道父母是中了什么邪，一到周末就给他安排相亲见面。开始林皓和叶峰还有点兴趣，有次居然偷偷跟着他骑车到天安门附近的约会地点看热闹，号称观礼。可能是那次的约会对象，实在是不太漂亮，或者是骑车这么远太过辛苦。这以后他俩连观礼的兴趣也没有了。对相亲，孔明亮其实兴趣也不大，介绍来的女孩子，面目都差不多，约会地点不是公园就是饭馆。初次见面的拘谨往往还没过去，孔明亮就萌生了撤退的念头。只是对相亲，孔明亮也有自己的理论，他脑子里没有林皓那些不着边际的浪漫幻想，他觉得自己该找的是个结婚对象。他仔细观察了一下身边的成功人士，发现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就是结婚都比较早。这大约应该算是成功的必要条件，早早成家，人安定了，才能更多考虑事业上的安排。当年姨父要不是早早找了三姨结婚，也不会留在北京，有今天的地位。至少，三姨是这么和他母亲说的。
结婚对象的标准，自然和恋爱不同。必须实际些，过分强调那些虚头巴脑的风花雪月，只能是耽误时间。所以，当孔明亮在介绍人陪同下第一次见到小安的时候，就觉得这个姑娘有戏。小安个子不高，圆圆脸戴个眼镜，没说话人先笑，说起什么都兴致勃勃的。在把小安引荐给林皓，叶峰以后举办的解释说明会的饭桌旁，孔明亮摆出老资格的样子教育那两个没入门的新手：你不能乱。你看你们那个十六字方针“貌美如花，学贯中西，温柔贤惠，家财万贯”，这是人么这？这是神仙，你能娶回家么？再说凭什么啊？这里面其实是个数学问题，就拿咱北京来说吧，1000多万人，算1000万吧。女的就500万，年纪合适的，二十分之一。剩下二十五万了，上过大学的，十分之一吧，最多两万五了。名牌大学，十分之一？剩下2500了。2500里头，中学被预定的，比咱大往下抢资源的，还剩多少？剩下1000？关键这1000人里面，你看着顺眼的，关键人家还得能看上你的。能剩下一百个么？我觉得小安就挺好的，浙大毕业，人也踏实。茫茫人海啊，就一百个可选择对象，你不抓紧选，那可就都被别人选走了。
这一番有理有据的近似等比级数分析，将林皓的恋爱思路彻底击垮，他嗫嚅着小声反驳：那，那总有点不一样吧。叶峰则拍着手笑道：我觉得孔总分析得对！他就是觉得小安是万里挑一呗。那咱爸妈怎么看呀，你准备什么时候带回家啊？孔明亮继续演讲：急什么啊！这些事情，都讲究个节奏。我打算先谈着，再考察考察，先谈个一年再结婚，也不能太长。结婚，生孩子，立业，这都是有规矩的，该什么时候，就办什么事情。不能乱，千万不能乱。
林皓虽然被击垮，但是并没有被说服。他想起以前舅妈和他讲过的话来。还是上中学的时候，因为学校和舅舅家离开的近，他中午饭后时常会肩负外婆的嘱托，去舅舅家取些小东小西。舅舅那几年应该是在国外做访问学者，表哥中午也是在学校疯玩不着家。所以有时候他会陪舅妈翻翻相册，聊聊天。舅妈年轻时候是有名的大家闺秀，黑白照片里面是漂亮的让人不敢相信的小姑娘。可有次舅妈却突兀的和林皓说起：等你长大了就知道了，其实漂亮不漂亮不重要，一个人能漂亮几年呢？和谁结婚其实都一样。当年的林皓还小，对这些话理解不深。他只知道，在挑剔的外婆眼里，舅舅的婚姻都算是美满的了。外婆曾经说过，她从来没见过舅舅和舅妈当着外人红过脸，每次气氛紧张了，总是舅妈主动就退让了。外婆说这话的时候，应该是影射着林皓的父母，对这点，在吵吵闹闹中长大的林皓少有的和外婆站在了同一阵线。
那天晚上，月色皎洁，月光搅动着微风，照在林皓北窗外路旁高高杨树的树叶的背面，翻转出银色的光芒。林皓很久都睡不着，他一直想着孔明亮的话，想着舅妈的话。觉得孔明亮的数学模型，其实不过是自我说服的妥协罢了。可舅妈说的呢？都一样，怎么会都一样呢？林皓翻出一本新买的《环球银幕》杂志，封面上年轻时候的奥黛丽赫本摆着电影《窈窕淑女》中的经典造型。他盯着赫本夸张羽毛帽下面小鹿一样的双眼，看了又看。觉得不管别人怎么说，自己的人生，应该还是会有些不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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