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孙头突然瘫痪,生活难以自理,就轮流在两个儿子家各住三个月。从老大孙富家开始,住满三个月后轮到孙贵家,现在再次轮到孙富家一个月有余。
这是一个忙碌的秋天的早晨,金色的阳光洒满小村里里外外,叫喳喳的雀儿在枝头享受美好的时光。孩子们的朗朗书声从教室里溢出来,大人们已经在地里割豆子。
孙富从家里出来,呜呜的哭声洒了一路。他来到学校,止了哭声,集合了所有老师,开了个紧急会议。孙富这次摒弃了长篇大论,只讲了重点:“即日起放假五天。某某,去孙贵地里送信,某某,请执事人速来我家,其他老师也到我家,任务待定。”老师们被搞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一时愣住了。孙富哇一声大哭:“我爹没了!”老师们唏嘘,纷纷劝孙校长节哀。
发送老人全由孙富张罗。他是村里“双雄”之一,腰杆子向来粗且直,老爹死了,孙富一定要让老人风风光光地走。
孙富交代执事人:“第一,请木匠立即来打棺材,用料要好,做工要细,钱多少无所谓。第二,请扎纸匠来扎别墅轿车丫鬟男仆一应物品,要全,钱无所谓;第三,酒席给我办好,酒要好酒烟要好烟菜要好菜,钱无所谓;第四,墓的四周要用水泥做浆垒起来,砖表面要镶上瓷砖;第五,别人家发送老人是三天的场,我要五天。”
老孙头的丧事果然办得风光无限,在满村里是头子,得到了众人,特别是老人们的夸奖:“孙校长果然是好样的,不愧是为人师表。”“孙校长真的是讲良心的,不愧老孙头养他一回。”
他的弟弟老孙头的二儿子孙贵却不这样想,眼看正是秋收时节,地里的豆子急等着镰刀的收割,但是众多的乡亲们都陪在这里,自己更不可能丢下老爹的丧事不管。别人家发送老人三天就完事,甚至还有一天就下葬的。五天,白白地让豆子把黄灿灿的粒儿炸在了垄沟里。这让乡亲们和自己会多损失多少?无论丧事办得再怎么风光,老爹两眼一闭,什么也不知道了!
可是孙贵毕竟日子过得一般,在有钱有势的大哥面前矮一头,说话没分量,只能暗自生气。
丧事办到第五天,也就是临下葬的那一天,村长提前发了话,满村的户口本上第一页有名字的人都必须到场,没有人不敢不听。再加上准备酒席的女人们,下不了地的老弱病残都来凑热闹,场面壮观。十六个抬棺人一色的短褂,肩上搭一块白手巾。喊棺人沙哑的声音异常刺耳:“着肩”——十六个大汉一起弓腰,把抬棺的杠子放在肩膀上。“起”——大家一齐挺腰站起来,硕大的紫红棺材离开地面。“开步”——老孙头躺在棺材里,棺材抬在十六个肩膀上向前行进。孙富及时摔碎了泥盆,也不知是给抬棺人还是老爹磕了个头,转身拄着哭丧棒在两个男人搀扶下快步走在棺材前面。孙贵跟在大哥身后。
从孙富家出了村,棺材停在了村口。按照当地的风俗,所有来送葬的沾亲带故的人都要逐个上场给逝者鞠躬上香。孙富和孙贵等子孙辈要跪在旁边还礼。当大家逐个轮流过了,村长压轴最后出场。孙富还礼的时候,突然痛哭流涕:“村长啊,我没有爹了啊,呜呜呜呜……”孙贵用一种诧异的目光看着大哥,一言不发。
村长大受感动,也掉了几滴眼泪,然后发表了一番慷慨的演说:“各位父老兄弟们,我们的孙校长在学校里教书育人,德才兼备,在家里帮扶兄弟,孝敬老爹,实在是我们的榜样啊……”
人群里有一个孩子是孙富家的邻居,他悄悄对看热闹的同学说:“老孙头是饿死的!”
“饿死的?”另一个孩子回应:“你咋知道的?”
“我娘告诉我的。老孙头经常半夜爬到我家的沙果树下面捡烂沙果吃。我们两家的院墙下面被我家的狗扒出了一个洞,老孙头就是从狗洞里爬过来捡落在地上的烂沙果!”
两个孩子的悄悄话并没有屏蔽所有的人。听到的人,有的嘘嘘一声,有的却咬住旁边人的耳朵:“那孩子说老孙都是饿死的!”这个消息像长了翅膀的鸟,扑棱棱地飞到了许多人的耳朵里。
村长慷慨的陈词没完没了,他忘记了这里不是他的村部。终于有一个老人打断了他的话:“别在这里给我放狗屁了,你要是能孝顺我,就不亏了‘双雄’之一的称号……咳咳咳。”说话的老人一阵咳嗽,弓着背愤愤离去。
村长脸上感觉火辣辣的,草草地结束了演讲。丧事继续进行,终于老人入土为安。暖融融的秋风牵着美丽的落叶的手,在孙头的新家前打着旋儿。
第二天,孙贵早早地带着镰刀上了地,割着已经炸了很多豆荚的豆棵,心疼不已。
大哥孙富派了一个人来叫他回去,说要算一算五天来的收入和支出。来人还带来了大哥的话:“谁的关系随的礼就归谁。丧事费用平均承担。”
孙贵就像是对豆棵们有仇一样把镰刀搂得呼呼生风,头也不抬地说:“随他孙大校长怎么算都可以,我接着就是。”
当天晚上孙富家里摆了一桌酒菜,酒席上坐的是村里的双雄,两个人都喝了不少酒。孙富口无遮拦地说:“别看我是老孙头捡回来的,可我更是个孝子,我把他发送得要多风光有多风光!他老二平时孝顺,可关键时候他行吗?这又花不着我自己的钱!嘿嘿嘿……”他得意地笑着,把一个厚厚的礼账本拍得啪啪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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