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色的朝阳铺陈在一条淡青色的人行道上,一半尘糜飞扬,一半清澈沉寂,瘦瘦高高的女孩子穿过那道金色的界限,下意识地挥了挥手,以防那些细碎的灰尘进入了鼻腔,但她仍然没来由地咳嗽起来,黑白分明的眼睛里闪烁着痛苦和迟疑,白皙的额头下一对青黑的眉毛向下低垂着,她抬头望向天边,早晨的太阳正于天边绽放着无限的热情和光彩,天际是无穷的细云,正散漫地在穹庐漫游,正是一个艳阳天气,清秀瘦高的女孩子就近立在花畔的石阶旁,用手拂了石阶上面的灰尘,径直坐下,从上衣的口袋里摸出一盒烟,伴随着火苗窜动,一缕青烟飘飘然升起,清秀女子再次咳嗽起来,弯弯的眉头垂落得更低了。
"你决定了吗?"一个眉眼忧郁的高大男子身影透过那层明媚的阳光出现在眼前,阳光照耀在他的侧脸上,刚毅的轮廓上泛起柔和的光彩,他穿过青烟,径直坐到清秀女子的旁边,低着头,等待回应。
"我要离开了,弘彬,我真的要走了"眉头低垂的女孩子叹息似的说出了这句话,感觉心底似乎有什么东西坠落下去,似乎永远落不到底。
没有回音了,名叫弘彬的高大男子低着头,颓然地坐在那里,似乎从来都没有动过。
他会难过吗?他会哭吗?会流泪吗?女孩用眼角的余光看他的表情,但是他木然地坐在身旁,双眼紧闭,沉默着,香烟燃烧着,女孩想要咳嗽,但她忍住了,咬着嘴唇,直到双眼沾染了雾气,眼前的世界在雾气之下氤氲,变成了一团又一团颜料,这时她感觉到弘彬将什么东西放在了她的腿上,这时女孩站起来,叮铃一声,一个清脆声音传入了她的耳朵,世界又清晰了,弘彬已经走了,一个莹白的圆环在地上滚动,一圈又一圈,终于停了下来——一枚精巧的戒指静静地落在那道金色的界限上,兀自生辉。
名叫婵音的女孩子,弯腰捡起了那枚戒指,指尖是沉甸甸的触感,她将它放进了烟盒,默默走进了那片幽寂晦暗之中。
细细的咳嗽声慢慢漂向远处,当悠远的汽笛声传入这片天地,远行的人早已打包好了一切,真的走了,窗外是一片人的洪流,不知他们是从何处离开,不知他们将要去向哪里,漫天风吹,淡青色的天幕上愁云如聚,极目远眺,人海中没有期待的那个身影,绿皮火车缓缓发动了,车窗上开始起雾,婵音用手擦去那些雾气,她看到流逝的人潮中,有一双眼睛精准地望着她,眼神中似爱怜、似悲哀、似无奈、似不甘......她报以微笑,直到那双眼睛匿于视野,无边的景色飞速向后退去,记忆的洪峰却在此时冲过心扉。
那个不会做饭的男孩从厨房端出一碗黑色的鱼汤,脸上有些挂不住的笑容;生日那天他送给自己一个与自己模样仿佛的卡通人偶,声称是他亲手制作的,那眉飞色舞的得意;河边星空璀璨,第一次与他拥抱,他那动情却又拘谨的模样;第一次照料生病的自己,他那有些笨拙的样子让自己发笑......
这一次自己真的病了,不能再让他照顾了。婵音怔怔地望着窗外流逝的风景,青黑的树影连成一片,灰色的天依然飘着雨,在宽大的火车玻璃上汇聚成流动的水流,沿着风的方向游动,像一条条透明的小蛇。
穿过拥挤的人群,在车厢链接的地方,是烟民的聚集地,红色的线框出一个“吸烟区”但是总有人有意无意越过那道界限,在镜子前打量自己舟车劳顿的疲态,婵音在这里停步,掏出烟盒,点燃一根烟,将垂在肩头的发丝向后一抛,用一根发带随意地系在脑后,这时吸烟的男人们发出一阵低沉的惊呼,搭讪的念头在烟雾袅袅中此起彼伏,但是随着一阵剧烈的咳嗽声,这些念头熄灭了,随即有几人离开这里,婵音依然掐着烟,看着镜中的自己。
一张精致柔弱的面孔充满疲态,但依然难掩美貌,过道中人来人往,车门在行驶中晃荡不休,窗外的景致在变换,婵音凑近镜子,看时光加在自己脸上的痕迹慢慢变得深刻,青丝渐渐生出了白发,镜中的颜色不停变换,不知不觉过了七年。
驶向目的地的动车没有了吸烟区,镜子里的婵音细细地打扮自己,她涂上深红色的唇膏,用一根木簪将头发盘起,阳光透过车窗照射到侧脸,肌肤像是透明的,映照出一种不真实的光辉。
这几年,平淡的生活总是周而复始,生活的奔忙裹挟着人到三十的疲惫,身体痊愈了,却没有太大的欣喜,看着自己渐渐变老,一个念头止不住得浮现在心间:她想回去,回到那个让人魂牵梦绕的城市,去见见那个埋藏在心底的人。
一次打扫房间,看到一个发皱的烟盒蓦然出现在抽屉里,戒烟好几年,她忘了为什么会留下这个烟盒,打开烟盒却发现一枚孤零零的戒指躺在里面,她想,这是弘彬的礼物,有那么一丝心悸突兀袭来,她觉得这是一种冥冥中的指引,有时一种激动的心情一旦被唤起就再也难以平复了,她再也不能等下去了,就此踏上了这趟旅程。
七年了,人生有时会充满遗憾,有时也会承受奇遇,原本难医的病症居然奇迹般地治好了,但是心底的遗憾始终需要弥补,无尽的深情始终需要宣泄,安顿好一切,终于要回到那个地点,面见那个曾经不得已放下的人,亲口告诉他自己的苦衷,把这七年的一切细细的说给他听,坦然以玩伴的身份去看望他,如果他已经组建了家庭,那便祝福他,告诉他自己是他诚挚的旧友.......
婵音痴想着,七年足以改变很多事情,他应该已经放下了吧,他可能已经忘了我吧,叹息一声,脸上无意间流露出来的笑意渐渐呆滞,弯弯的眉毛向下低垂着,随着人潮木然地走下列车,只见阳光明媚,彩云如织,有一股暖意爬上心坎,一只鸟儿从天的一头飞跃天空,穿着白色厚衫、浅蓝色筒裙的婵音再度会心地笑了。
高跟鞋走过昔日玩耍嬉闹过的街道,穿过小巷,昔年姹紫嫣红的花圃如今只剩一片绿地,不仅有些感慨,穿过熟悉的小道,怀着激动的心情找到了那熟悉的门扇,她想伸手去敲,又突然顿住了——一想到马上就要见到弘彬,心中突然有了许多的不安和忐忑,他恨我吗?他真的放下了吗?他还住在这里吗?突然有很多的问题浮上心头,无法解答,也难以猜测。
坚定了心神,她最终还是决定敲开这扇门,指头在门上留下平稳而略有些急促的音节,无人回应,但是门开了,随着这轻微的力度,门扇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一座徒有四壁的空房子映入眼帘,弘彬早已搬走了。
颓然站在那里,婵音觉得大脑一片空白,觉得自己的勇气突然泻去了,就像是用力打在了空处,四肢一阵酸麻,叮铃一声,手中一个莹白的圆环坠落在地,一圈又一圈,滚向远处。
这时身后的一个门扇突然开了,婵音转过身,看到一个穿着卡通衣的小女孩踉踉跄跄的跑出来,她一眼就看到了地上闪着光辉的圆环,将它捡起来向着自己走来,奶声奶气地问道:“阿姨,这是你掉的东西吗?”
婵音怔怔看着真的眼眉无比面善的小女孩,稚嫩的小脸却有着明晰熟悉的线条,一束巷子外的阳光落在小女孩的侧脸上,她是那么无暇、澄澈,像是世间最干净的宝石,禅音低下身子,抚摸着小女孩的头,她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一切似乎都变得释然了。
“这是阿姨最漂亮的首饰,阿姨现在把它送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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