饲养院(八)

作者: 许登祎 | 来源:发表于2019-03-11 17:11 被阅读127次

    言午国番按照村长李翻身的安排,操着他的老本行,放羊,但是羊在圈里的时候,必须随大家一起出工,不得闲。羊在冬天的时候,天干物燥,原野无草可食,一般下午暖和的时候把羊赶出去溜一圈,上午就得跟着大家干活。

    初春的时候开荒修渠,犁地窝肥料,清明过后地皮消开,便开始春耕春播。在这一片片广袤的大地,或者说在这一块块大多是言午国番家的土地上开耕。

    言午国番怎么也不明白,这祖祖辈辈传下来的地,这命根子,说没就没了,说充公就充公了,他怎么想都没想明白,他低着头背着手跟在羊屁股后面想,昂着头扬着鞭子领着羊走在前面想,坐在山坡上看着羊群吃草时想,甚至半夜三更蹲在茅坑拉屎拉尿的时候也在想,一句话,他是无时无刻不在想,但总是想不明白。

    他在想,父亲临死的时候是叫了全家的三个儿子和拿着账本提着算盘的账房先生一笔一笔算过的,整块零块加起来是水地两晌半(过去一晌为十五亩),山地三晌三。这些祖业交给了自己弟兄三个,老大是磕着响头接过了地簿的,并且三个人都一致磕着响头头保证,绝不在自己手里丢失一丝半点土地,非但不能丢失,反而要增加,听了这些话,老爷子才安心的闭上眼睛的。没有地,这二十余口人家吃什么喝什么还怎么发展?

    这些祖业是怎么来的?是祖上一把一把刨出来的,是荆棘丛里一锄一锄挖出来的,是整日整夜捡石头背土填出来的。没也没抢谁也没偷谁谁也没骗谁,是祖祖辈辈积攒下来的。就是哪块三蘑宽五耧长的“朱家地”也是从朱老二手里明正言顺买过来的,你情我愿,价格公道,白纸黑字,双方签字画押,尽管朱老二不会写字只是画了个圆圈,但圆圈毕竟是他画的,上面的手印也是他按的。如果说这个地契是假的,那么我们把朱老二从坟堆里揪出来问问。

    朱老二是挖不出来了,祖宗也是化为尘土了,可土地都充公了,农具都充公了,自己放的一群羊也充公了。弟兄三个去问为什么,土改队长说不为什么,就是“打土豪分田地。”再问为什么要打土豪分田地,土改队长说你巧取豪夺剥削人。这可奇了怪了,说是巧取豪夺咱可不认,你叫大家说说,巧取了谁的豪夺了谁的?朱老二的地契你不认?天地良心,他老娘一直全身痨病,到处都像发霉的蛤蟆皮,整日整夜一年四季又痒又疼,看了这个医问了哪个仙,吃了这个药喝了哪个汤,神也拜了鬼也捉了,就是不见好。家里的东西卖的卖当的当,穷的只剩下屋顶和土炕了,哪家还能借给他钱?还不是我们老爷子心善,借给他二十多个袁大头,钱花了病没治好,但朱老二认啊,朱老二老娘认啊,朱老二孝顺变卖家产给老娘治病,日月昭昭天地可鉴。

    老爷子最后说“朱老二,我也不逼你的债,也不要你的利,你是大孝,有厚报,我借给你钱实际上是沾你孝顺的光哩,做了一回善事哩。”后来朱老二执意要拿他的地抵债,他一个人嘛,怎么都是混着一口饭吃,就给乱坝子的王老爷打长工,图得一个干散爽快,一天只是干活吃饭睡觉罢了。老爷子听着也是,便給朱老二说“既然这样,朱老二,地契是放我这儿了,这地嘛,我们可是说好了,你可以随时赎走,随时赎走。咱们言午家从不作落井下石趁人之危的缺德事。”

    后来朱老二给王老爷打了几年工,在打雨礅上不知怎么想不通就走了,有什么想不通的嘛,天底下哪有绝人的路?

    提起朱老二,言午国番一声叹息,朱老二后来被保长安排到打雨礅管雨,后来就死在打雨礅。提起前事来,国番又是几句唏嘘,眼里甚至不由流下几滴浊泪来。想想那个年月啊,唉。

    俗话说,麦熟一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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