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没亮,老丁便起了床,出了院,朝后山走去。
他知道,后山的荆棘丛里,背阴的地方估计有当归生长,在寻找了几处溜阴凉处后,他挖到了四五侏三七。此时,太阳的霞光从远处的山籟间升起,骄傲地扑撒过来,或明或两地满灌着,消灭着阴和暗,生长着光和亮,驱赶着风和寒,升腾着暖和热。他继续在阳光洒满的荒坡里寻找,找到了几株当归,用树枝掘起了它。最后在一个悬隘的凹处,他爬展身子用手撅着土,绕着根系旋挖了一株红花。
暂时,就只能找到这三样了。老丁快速回来,把这些东西喂到枣红马嘴里咀嚼,等到它快要下咽的时候用手扯开了它的嘴唇,他说“张吧。”红马便张开了嘴。老丁伸出另一只手从马的舌面上刮摸出这些沫状物,放在碗里,从他的葫芦里倒出些烧酒,伴匀了。
黑娃妈揭开了羊毛弹的染成红褐色的被子,把枕头垫在黑娃小腿肚上。老丁说“大娘,你给她敷到腿上。”
黑娃这条腿,从脚背面开始一直肿到膝盖关节处,已经象是一个胖番瓜,被风吹得被太阳晒得被颜色涂抹得发黑发紫,紫中有红,好像玫瑰花片揉进了墨汁里,象是君子兰的叶片揉进了面团里,如果还是形容不了这个腿变了的模样,那么就看看左腿吧,那是多么白净细嫩,是多么清秀俊美,尤其是它轻轻抬起的时候,如果老丁知道断臂的维纳斯的另一只臂膀,他一定会拿这支胳膊形容这只美妙的腿。
黑娃妈把把药物放上去,从竹篾席子边上的破落处折下一段竹篾,轻轻的涂抹均匀,再用一块粗白布条缠了。现在,黑娃静静躺着,享受着剧痛后的清凉舒坦。
老丁交代了这治疗跌打损伤的药方,便要告辞。黑娃妈和黑娃爹怎么能放呢?
“娃子,你要去哪里呢?”昨晚和今天的交流,他们已经从互相半言半语中知道了黑娃的来历去末,他们也看见了老丁其实不老,只不过是一个二十出头不几的后生,只不过岁月沧桑在他脸上涂描了些苍老罢了。勤快能干一身好力气,不输村上也就是说比所有他们见过的和心里盘算过的最好的后生还好。
“你就再住几天吧,帮我们干干活,反正现在已经秋收完了,山里也没什么活了,哪家也不需要帮手了。”其实他俩说的干干活无非是替他们找找药草,更进一步的心思是先留下来再说下一步的小心思,不是常言说“错过这个村再没那个店了吗?”
一人告辞两人挽留的对话就在黑娃心里一惊一乍的,黑娃吊在嗓门口的有放下来的一喜便是他低头不语表示愿意暂时留下的结果。黑娃放心了,不害怕哪个轻快又稳重的脚步离去了。
俗话说“伤筋动骨一百天。”在往一百天数的日子里,老丁,不,就叫小丁吧,因为黑娃妈就一直这样叫着“小丁,缓着干活,不要累着,”“小丁,吃饭吧!”
其实小丁哪是在干活?那纯粹是在娱乐或是在享受。你看,他牵着马儿出门,跨腿骑上去,蹦哒哒跑远,马儿在山坡吃草,他散着步到处找三七,挖当归,采红花,然后望一望山形地理,看一看鹰翔雀跳。后来,他注意到有个山鸡出没的地方,在太阳没过来时在马尾上拽下两根长线,打成活圈,在山鸡出动觅食的必经之路处把陷阱布置好,钉在木桩上。等药草采好了,一只山鸡也就在哪儿挣扎着扑棱了,但它怎么使劲脚爪也挣不脱马尾的坚韧圈套。别扑棱了,跟着小丁回去吧,你生于这块大山,就奉献给这大山的妹子,也是我心中的妹子。
妹子吆,我给你来敷药。我把你的腿轻轻托起,仔细的把药涂到上面,我急切地想这疼痛赶快消失,这淤青赶快褪尽。我又想你就在这儿多躺几天,让我的手掌抚摸你的脚背,抚摸你的光滑的腿,让你的幽香吸起我贪婪的目光,把你薄痩的臂膀,把你丰满的胸脯,还有那俊俏的鼻,毛笔一样的黑睫毛,和微翕的唇,一起注入我的眼睛,一起注入我的心田。
哦,你醒了,你睁开了眼睛,惊飞了我凝视你脸庞的目光。
你娇羞地看了一眼,脸庞飘起两朵彩云,你看到了什么?
哦,我看到了一束目光收回到一张俊朗的脸上,虽然那张脸被阳光和尘土涂抹成苍老的土褐色,虽然哪额头被日子雕刻了两道浅浅的皱纹。我还看到魁梧的身体,有力的胳膊,难道,我就是在这有力的胳膊湾里,贴着这魁梧的身体和宽厚的胸脯逃离了死亡的黑夜吗?
哦,他不就是救我命的恩人吗?他不就是我能偎依的人吗?
哟,抬起你的双眼看着我,伸起你的臂膀扶起我。
“喝些汤,喝些山鸡汤,”小丁用说话掩饰着刚才的偷看,压制着内心的激动。
日子过得飞快,比小丁牵着马游荡的日子快了十倍,不,百倍千倍。黑娃的伤也好的飞快,这哪里是百天,甚是一个月都不到就下地了。
不是自己的窝,终归要离开。
“黑娃,我该走了,”小丁觉得自己已经没有理由再呆下去了。是帮忙干活吗?不是,小户人家自己还想给别家帮忙干活哩。是借住吗?不是,陋窑窄屋,去哪家不行?你不见得村里人的目光已经有些异样了吗?你没听到已经有一些话语传过来了吗?
“这个游山串村的,恐怕被老黑招成上门女婿了吧?”
“黑娃她妈,这彩礼你要了几单粮几匹布呀,这么个好姑娘可不能少要哟!”
“黑娃,你的这位心上人是哪里人啊,啥时候热闹啊?”
左邻右舍的这些想法和言语,催促黑娃爹黑娃娘和黑娃悄悄密谋起来。
“黑娃妈,我看这后生不错,能吃苦,也勤快,黑娃跟了他不怕吃不了饭。”
“我寻思着,就是个好娃,这闺女,不就是要找个能疼黑娃的吗?只是这个娃没爹没娘,撒都没有,我担心着黑娃吃苦?”
“吃苦?我们现在过的也不是苦日子吗?吃了上顿没下顿,吃了窝头没炒面,吃了野菜吃野草,这样的日子都过了,还有怎样的苦日子?”
“也是也是,不过,不知闺女是什么意见?唉黑娃,你是撒意见,对小丁情愿吗?”黑娃娘看着黑娃在屋角专心纳鞋底,其实是在专心听两个人对话。
“你们说怎么办就怎么办,我没有见。”哦,黑娃没有意见,没意见就是最好的意见,这个意见就是:你们让我嫁给丁晓强我就嫁给丁晓强。其实在丁晓强救了自己,自己便对丁晓强感激感谢感恩不止,英雄救美,这是天意,要不然怎么别人没碰上她,偏偏晓强碰上了呢,而且,她这几天的的确确喜欢上了晓强的朴实勤快,喜欢上了他的一举一动,喜欢上了他的一容一貌。
“说了大半天,还不知这个小伙同不同哩。”黑娃爹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这一句惊吓了黑娃妈,“就是啊,人家小丁愿不愿意哩,”黑娃妈寻思着“不过,看他对黑娃的勤快,好像他也喜欢黑娃。”这一句同样吓了黑娃一条,黑娃想“假如他不同意咋办?”
是啊,假如他不同意咋办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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