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好一会,林余海默默地把两个盒子收起来,仔细包好,在巨石下,抠开一块石头,露出一个隐蔽的石缝。犹豫再三,终于把这个包放了进去。
那感觉,好像林余海把自己心肝脾肺肾全都掏出来,一起埋了进去,整个人变得空空的。要不是还有一口气,绷住身体的外形,也许,他会像充满的气球突然失去空气,在空中胡乱飞舞一会,最后干瘪在无人知晓的角落,慢慢腐朽。
石头最终还是填了回去。之后他默默回身,靠在巨石边上发呆,泪水无声奔流。
突然,林余海站起身,对着无垠大海,仰天大吼:“啊......”
悬崖边上,猛烈的海风咆哮,仿佛对上天控诉着世间的不公,又似不断帮他呼唤着秦莎莎的名字。
林余海心里依然存着那一丝丝幻想,也许,有一天,她会俏生生地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
然而,上天没有回应,只有时不时被海风呛回的呼喊,让他咳得撕心裂肺,鼻涕泪水在他略显沧桑的脸上乱窜横流。
周围没有一个人,唯有海浪扑腾上礁石绝壁发出的巨大声响,仿佛在告诉他,你的声音太小,除了我,谁也不会听见。
渐渐地,他喉咙完全嘶哑,眼前模糊一片,晕晕乎乎地半跪在悬崖边上。
这悬崖左右两边,各有一条高达六十多米的巨大堤坝,似两条巨龙,蹲伏在海边,蜿蜒着伸向远方,最后形成一个大圆圈,紧紧地把大鹏市包围其中。
从外太空可以看到,地球上出现了不少以前从未有过的奇怪圈圈,这是地球冰川大部分融化之前,人们为了保护自己的城市不被大海侵蚀,花费巨大的人力物力,设立的一道道防线。
很多濒海城市,主要市区都在海面以下,从几米到几十米。没有这些拦海大坝,很多几百年的城市大部分会化为乌有。为了争取海洋平面上升后期的生存空间,濒海城市居民们爆发出极大的勇气,在地球上营造了一个又一个神话。
而这些神话,在今天的林余海看来,显得如此可笑和荒唐。
毕竟,他最心爱的女人,已经悄无声息地失踪两年七个月又二十一天了。
每个月的今天,是林余海与女朋友初相识的纪念日。
以往,他们会风雨无阻来到这个无人地方,看看滔天巨浪,迎接肆虐的海风,放飞放飞自我,诉一诉彼此心事与梦想。
可惜,美好的日子总是短暂的。
经过两年多相处,就在他们认定对方,开始谈婚论嫁时,他心爱的女友秦莎莎居然人间蒸发了。
林余海这些年疯狂地寻找,然而,人海茫茫,又哪里找得到?
到现在,林余海除了来这个幸福与伤心地怨天怨海之外,做什么都显得苍白无力。
“呜呜...呜呜呜...”
“别动,把手举起来,慢慢起身,脸对着镜头!”
背后,一架军用无人巡逻机盘旋着,扬声器传来控制中心那冷冰冰的指令。
林余海抹了把脸,双手举过头顶,僵硬地转过身。
“嗯,你叫林余海?”
“是的。”
“你是南海龙宫水产公司员工?”
“没错。”
“你到军事警戒区来干什么?”
“我不知道这里被划为了警戒区,以前常来的。”林余海吸了吸鼻子,瓮声瓮气回道。
“不管你什么原因,现在马上离开,以后严禁再到此处。明白没有?”
“明白,我这就走。”
林余海无奈,只得顺着山路向山下走去,边走边回头,很是不舍,却看到无人巡逻机紧紧跟着,赶紧加快了脚步。
直到下了大堤,无人巡逻机盘旋一圈,呼啸着,向悬崖飞去。
走在大堤下沿海公路上,林余海心情慢慢平复,不知他想到了什么,还是做了什么决定,他的手紧握成拳,眼里闪过坚定的光芒。
第二天清晨,林余海从胶囊公寓狭窄的门里挤了出来,揉了揉有点僵硬的脸,心里极度不满。
昨晚,胶囊公寓隔壁的年青男女折腾了半个晚上,导致他一晚上没睡好。
“难道你们不知道胶囊公寓的隔音就是个摆设么,你们一直如此骚作,真的不考虑下我们单身狗的感受么?祝你老公以后终身不举。”林余海心里满是恶意地诅咒着。
对已经在奔三路上的林余海来说,能有个自己独立的胶囊公寓确实值得骄傲。毕竟,现在的大鹏市,买得起公寓的人凤毛麟角,如果不是遇到这种不好相处的邻居,生活应该更加美好。
这天,林余海为同事替班,必须出海。等他急匆匆赶到公司的时候,鬓发微白的老于已经在门口等着他了,怀里抱着两件黑色水下隔离服。
两年多前,林余海拼命挽救了公司一次沉船事故,幸运升职,于是把自己的老朋友于大志招到手下,已经搭档好多次,配合默契到只需一个眼神就明白的地步。至于私交,更是没得说,两人如亲兄弟般互相照顾已经好多年了。
于大志看了看林余海的黑眼圈,脸上升起了狭促的表情。
“他们又那样了?”
“别提了,他们一直没法沟通。”林余海无奈地摊了摊手。
“我要是你,立刻,马上找个女朋友,每天晚上放声运动,看最后谁受不了。”
“又来这个,不说了,水下收割机准备好了?”
“早好了,电子许可证也搞好了,随时出发。”
按照南海龙宫海产公司规定,水下隔离服是工作人员上机必须穿着的工作制服,主要预防水下收割机出故障时,工作人员可以依靠充气的隔离服抵御海水压力,毕竟,现在作业水域最深可达一百米海深以下。同时,这种特殊服装还能提供急救氧气和水下电子定位。只不过,穿起来比较麻烦,需要两人配合。
两人穿戴整齐,互相检查无误后,先后从水下收割机顶盖处钻了进去。林余海负责操作,按住电子引擎开关,熟练地启动了机器,游鱼似的收割机从南海龙宫海产公司基地水下泊位缓缓开了出来。
老于紧盯着电子屏幕,一边报着数据。
“水深八十五米,速度五节。”
“方向南偏西 145度。”
“离目标还有十点三海里。”
“别紧张,我们又不是第一次出海。”林余海对老于挤了挤眼,语调轻松。
“小心不为害,我可不想出了事去喂鱼,老子还有老婆孩子要养哩。哪能像你,孤家寡人一个,什么都不愁。”老于一点不敢放松。
负担重的男人确实不敢犯错,一旦犯了错,就是机毁人亡。那点事后抚恤只能是意思意思,根本养不活孤儿寡母。
机舱前的风景比较单调,除了海水,就是偶尔可见的鱼类,在机头探灯的照耀下惊慌地逃窜。
野生的海草越来越少见,近海十五海里范围,基本都被大鹏市或大型海产公司控制,要么开发为海带海贝生产养殖基地,要么被划为军事禁区,能够开放几条民用水下航道给大家使用,已经是格外开恩了。
一路上,航道外到处都是海产生产养殖网架,从海底一直向上延伸到水面两米左右,层层叠叠,如同天罗地网般,压抑得令人喘不过气来。
航行了半小时后,前面出现了微弱的灯光,两人知道,他们的目的地已经快到了。
林余海降低了速度,对老于做了个成功的剪刀手势。
老于狠狠地啐了一口,幼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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