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去病将锦意送出宫的时候,陈殊正忐忑等在宫门外。见到锦意的身影,方才悄悄拭去手心的冷汗。
霍去病看着锦意脚步稳稳走向马车,一双狭长黑眸突然闪过锐色。
那辆马车,是他陪着平阳长公主初见锦意时的那一辆。只不过这一次,车窗的描花映着锦意身上素色锦袍的暗纹,终是让他记起在何处见过此花纹。
明明就同他属下最精英的轻甲骑兵的盔甲描花同出一辙。
霍去病定定站在那里,看着锦意的马车向着堂邑侯驶去,半晌未动。
当初接受轻甲骑兵的时候,舅舅就曾告诉他这一支奇兵的来路,同陈氏废后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是以在锦意身上见到这番花纹,本也是符合常理的事情。
只是,刚刚在椒房殿,这小家伙可是明明白白说清楚了,自己复姓公子,名唤锦意。
雪纷纷洒洒落在少年将军身上,掩去了他眼底不为人知的深色。
霍去病下意识握紧身侧的剑,公子府,怕远不止他们明面上看到的那么简单。
马车中,陈殊看着锦意,再没把面前的少年仅仅当个孩子。
顶着这样一张脸,能在陛下面前全身而退,扪心自问,陈殊知道自己做不到。
锦意也无意同陈殊过多交谈,他此时的心境倒是复杂的紧。
从他知晓了娘亲身份之后,在一个人百般寂寥的时候,他也曾幻想过,有朝一日,若是同刘彻相见,应是怎样的情形。
他也曾好奇,那够取代娘亲的奇女子,究竟是什么样的。
只能怪阿娇给他读了太多稀奇古怪的话本子,让现实同他的想象相去甚远。
对于刘彻,除了知道他是自己生父同时亦是天子之外,锦意本没有太多其他的情绪。
但是这一次的相遇,莫名地,却让锦意有些同情他。
也不知道,等到刘彻有朝一日记起所有的一切的时候,会是怎样的心情。
明明是万人之上的天子,明明金口玉言大权在握,明明妻顺自孝,最后的最后才发现,原来这样能耐的自己只是被心爱之人放弃的可怜虫……
忆起刘彻眼中的那抹杀意,锦意不为人知地叹了口气。爱上他娘亲那般的女子,真是这世上最大的不幸。
等到回到了堂邑候府,拜见了外祖母和两位舅舅,锦意便回了阿娇的院子。
阿娇漫不经心拿着药碾,闻着味道,是在研磨蘅芜香。
“见过他了?”
“见过了。”
“听说你一回来就命人传信去了西北。”
“此行凶险,儿子不敢说护得娘亲周全,手信给爹爹,若是儿子不能亲自送娘亲去西北,便让爹爹早些做好准备。”
阿娇将手中药碾一丢,挑眉,“他怎么着你了?”
“未曾。”锦意接过阿娇丢下的药碾,替阿娇磨起那蘅芜香。“只是儿子觉得,此番他见到我,怕是已经对娘亲的身份起疑,若是他见了娘亲的面,最好的结果是他忆起当初,如若此般,而后如何发展,且看娘亲的心情。”
“但是,如若他未能想起被子归蛊吞噬的那些记忆,见到娘亲这张脸,定会觉得陈家图谋不轨。不论孩儿是否是他的骨血,不爱娘亲的他,绝对是个合格的帝王,也绝对会做出一个帝王会做出的决定。”
锦意抬头,看着阿娇,“娘亲今日已经见过国师,想必之前想知道的那些事情也都明了。这些日子,儿子也大概猜出了爹爹此番让娘亲带儿子回长安的用意,今日在椒房殿中,儿子已经同陛下言明,此生,儿子只是公子锦意。”
“不过,依着帝王心性,陛下怕是不会轻易相信,所以娘亲的处境,便是极其危险。儿子回来的路上细细思量了一下公子府目前在长安的部署,虽不知娘亲那边是否留有后路,但总觉若是可以,娘亲还是尽快离开长安最为合适。”
听着锦意还有些稚嫩的声音,阿娇愣在那里。
虽说她早知锦意早慧,却也未曾料想,不过八岁的他,已经想的这般深远。
对上那双慎重异常的丹凤长眸,阿娇眼角有些发热。
“当真不想做到那个位置上?”
“高处不甚寒,况且,人在高处,往往身不由己。”
说道此处,刘彻那双眼中的杀意再一次在锦意的脑海中浮现。让他那颗小小的心心突然就沉重了起来,但嘴里的声音还是轻柔,“明日一切便能安排妥当,儿子想,娘亲已经去看过了南疆山水,这一次去西北看看大漠孤烟,也是不错的。”
“为了不让陛下起疑,儿子暂时还不能同娘亲同行,待到年节过后,若无意外,儿子再快马赶上娘亲的车队,只是要委屈娘亲,一个人过年节了。”
阿娇知道锦意的意思。
从锦意开口的那一刻,她便察觉到了他情绪的变化。虽说是她怀胎十月生下的骨血,但同样是刘彻的孩子。
阿娇将锦意揽入怀中,将自己腰间的白玉曼陀罗解下,放在锦意手中,泪中含笑地轻声道,“宫中家宴那日,你且带着这个去,娘亲便不陪你了。”
她虽疼宠锦意,但是因为他日后可能走上的那条路,对于锦意的亲近,她始终站在一个合适的距离。
而她的儿子,在见到自己的生父之后,终于对她的这般作为,感到委屈了。
好在,终是她的骨血,是以不用她明说,他便知晓她的用意。
也知道,但凡有别的路可走,她选择的不会是如今这条路。
所以,他不再是被她护在羽翼下的小团子,而是可以独当一面的公子锦意。
既然是公子锦意,那么,她手中剩下的这么些筹码,也都可以尽数交付他了。
闻着那蘅芜香,阿娇知晓,今夜她终是可以好眠了。
我要是把小锦意和霍去病凑一对,你们……会不会有意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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