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连载】《窄门世途》中卷第九章 2

【长篇连载】《窄门世途》中卷第九章 2

作者: 以琳

同样见证了何剑奎来访的是从蔺怡家回到宿舍的彭丽娟。

推门进去，田野坐在炕边，专心致志地盯着炕上熟睡的小浩，脸上荡着孩童般天真的笑意。

“哦，回来了？”

看见她回来，田野站起来走到桌边给彭丽娟倒了一杯水递过来。彭丽娟接过水杯坐到炕沿上，低头看着正睡得香甜的儿子。

“他没闹吧？”

“没有，可乖了！我把他抱在怀里给他唱儿歌，他就咯咯地笑，笑着笑着就爬在我肩头上睡着了。”

彭丽娟亲昵地在孩子额头上亲了一下。

“怎么样，生了没有？”

“生了，生了一个大胖小子。不过生得好吓人啊！还算万幸，请来李牧师才算救回了母子俩的命。”

“哦，生了就好。改天咱们去看她。”

“哪有男人没出月就跑去看的呀！怎么也得等出月。”

“嘿嘿，真是不懂。”

田野不好意思地摸着自己的脖子，露出了这个单纯的小伙特有的憨厚的笑容。

“时候不早了，早点回去睡吧。谢谢你啦！”

田野拉开门走了。这时已是夜里一点了。彭丽娟插上门洗漱了爬上炕去，看着酣睡的儿子，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熄灯躺在炕上，彭丽娟感觉很累，但却睡不着，脑海里涌起了许多回忆。死去的魏杰、徐静，不得不在这鬼不下蛋的地方扎根的蔺怡，还有自己这个背负着莫大羞辱的单身妈妈，三个女知青竟然没有一个能躲过这些饿狼一般的大山里的男人，难道这就是贫下中农的再教育吗？这个教育教给了我们什么？除了仇恨难道我们的心里还能有其它美好的东西吗？

这时，那记忆中最痛苦的一幕又跳到了彭丽娟的眼前。两个男人的轮番蹂躏把这个孩子带到了她的世界里，而她却不得不接受这个事实，她不但生下了他，而且越来越喜欢这个聪明伶俐的小生命。心里充满了对强暴者切齿的痛恨，同时又满怀了对强暴者带给她的孩子的疼爱，这也许就是身为女人的最大痛苦，她无力改变这种与生俱来的天性。

正当她沉浸在这样痛苦的思考中时，一股强劲的风从窗格里冲了进来，彭丽娟赶忙转身去给儿子掖掖被角。这时她听见了一种异样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她转过身去，一个莫大的黑色阴影正盘旋在她的头顶。

“谁？你是谁？”

“哈哈哈，这么快就忘了我吗？我是给你开苞的男人，哈哈哈！”

彭丽娟听到这阴森森的声音，全身都起了一层厚厚的疙瘩。她意识到这是一个鬼的影子，是死去的何剑奎。

“不过这孩子可不是我的，何小刚那小子比我厉害，给你弄出一个儿子来了。”

那一团黑影又卷向了彭丽娟身边的孩子，彭丽娟一下子扑抱住自己的孩子。

“不许碰他！”

情急之下，彭丽娟想起了李牧师送给她的十字架，她伸手抓起挂在脖子上的十字架，对准了黑影的脸。

“啊！你……你这个臭……”

随着一声惨叫，黑影又从窗格席卷而出了。这时，彭丽娟已被吓出了一身冷汗，瘫软在炕上。

第二天，当她听说一个姑娘被强奸暴死的消息，她便感觉到或许是何剑奎的鬼魂干的。她便让田野陪着她去见李牧师，向他叙述了昨夜的奇特经历，告诉他，自己不但经历了鬼魂的纠缠，也亲眼见证了主耶稣的同在，她对李牧师所信的这位上帝更是坚信不疑了。从那天开始，她便按李牧师教给她的方法每天坚持祷告。几个月后，她惊喜地发现自己已完全不在意别人的风言风语和投向自己的各种鄙夷的眼光了，而且那些充满了仇恨的回忆已不再那样频繁地闯进她的脑海了。她的身上正在发生着一种奇怪的变化，但她依然无法摆脱来自何小刚的纠缠。

孩子已进入了梦乡，修了一天梯田的彭丽娟也已是迷迷糊糊了，但很快她又睁开眼睛强打精神地溜下炕来。这顽皮的小家伙身上的衣服实在太脏了，还是爬起来洗了再睡吧。

时间过得好快啊，又是一个冬天了，蹲在地上搓洗着儿子衣服的彭丽娟不由得想起了她们初到这里时的情景，那时的她们多么天真啊，以为农村这片广袤的土地可以让她们尽情地放飞自己的热情与斗志，可以给她们一个大有作为的舞台。然而，不到两年的时间里，这片土地上浓重的阴霾不但将她们青春的梦想击得粉碎，而且夺去了徐静年轻的生命，逼着蔺怡走出了人生最悲惨的一步，而自己也以一个单身母亲的身份背负着莫大的羞辱。这就是脚下这片热土留给她们的所有记忆，注定要陪伴她们一生的记忆。

不堪回首的痛苦记忆在这静谧的夜里又一次蹿到了彭丽娟的脑海里，搅动了她那颗敏感而伤情的心。

彭丽娟打开门去泼污水，就在她转身进屋的一瞬，一个黑影一闪跟她进了屋，当彭丽娟转身去看时，来人一把抱住了她，一张满口喷着酒味的嘴便疯狂地向她脸上拱来，彭丽娟一惊，手里的盆掉在了没有铺砖的地上，发出一串沉闷的叮呤哐啷声。

“救命！救命！……”

彭丽娟一边挣扎一边大喊着，来人腾出右手来使劲捂着彭丽娟的嘴，左手紧紧匝住她的腰，把她逼到了炕边。彭丽娟使劲用左腿顶着劲不让他把自己扑倒在炕上，但她无力与一个欲火中烧的男人抗争，她被扑倒在炕上。

“别喊，你早已经是我的人，我的娃正躺你炕上呢！做我的老婆吧，我把你也娶到我家的炕上去，……”

何小刚捂着彭丽娟的嘴，左手已经伸进毛衣里面摸索那两个曾经让他神魂颠倒的大乳房，此时刚刚给孩子断了奶，那两个乳房比以前更加的丰满坚挺，何小刚不觉地呻吟了一声，就再也不能自持，便用嘴代替了捂着彭丽娟的右手，迫不及待地去解她的裤子。此时，彭丽娟灵机一动，让他的舌头顺利的进入嘴中，何小刚以为彭丽娟不再反抗，心里一阵狂喜，不料彭丽娟突然狠狠地咬了一口，何小刚顿时一声惨叫，满口鲜血地倒退了好几步。气急败坏的何小刚此时顺手抄起了挂在火炉边的火钎，嗷嗷叫着向站起来的彭丽娟劈头打去，彭丽娟赶忙侧身躲过，何小刚狠狠的一火钎劈在了炕沿上，提起来又逼向彭丽娟，彭丽娟一步步向门边退着，正在这时，门被一把推开了，田野一步跨到彭丽娟前面伸开双臂挡住了她，高海星则一个健步扑上去夺下了何小刚手中的火钎，把他扑倒在地，一顿拳打脚踢。血流如注的何小刚匆忙抱头鼠蹿，夺门而逃了。

田野看见彭丽娟嘴角的血以为她受伤了，赶忙伸手去擦。

“没事，是那畜牲的血。”

“你没事吧？”

“没事。”

“彭丽娟还挺厉害的啊，让他挂彩啦！狗东西恐怕饭都咽不下去了，看他还敢再咬女人的嘴！”

高海星想起何小刚满嘴的血，猜着可能是被彭丽娟把舌头给咬了，就调侃着说，彭丽娟显出些不自在来。高海星发觉自己嘴太快了些，遂自找台阶的说：

“好了好了，没事了，休息吧。”

便自顾自走出门去了。

“时候不早了，赶快睡吧，明天再洗。”

细心的田野看到了放在盆里的衣服。

“谢谢你们！”

“关好门，有什么事就喊我，我能听见的。”

田野带上门出去了，彭丽娟插上门，无力地躺倒在炕上，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无声地落下来。

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难道我们娘俩这一辈子注定无法摆脱何小刚这个畜牲吗？这么长时间了，一直都没有再纠缠过，今天怎么会突然这样，还说什么娶我，是看着康生和蔺怡眼热吗？不行，我得想办法离开这人间地狱，可怎么离开呢？拖着一个孩子，推荐上学是不可能的……天哪，这噩梦一样的知青生活啊！我该怎样熬下去呢？

彭丽娟被今夜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煎熬着，然而怎样也找不到一个摆脱的办法，便挂着泪水昏昏沉沉地睡去了。

就在彭丽娟痛苦而无望地设想离开的办法时，却发生了一件让她吃惊不小，却又难以接受的事情：半月后的一个晚上，田野向她求婚了。

彭丽娟吃惊地看着田野那张稚气未脱的脸，怎么也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但是，他那双明澈的眼睛动情地盯着她，两个黑亮黑亮的眸子里闪烁的分明是一种单纯的爱情，那种属于大男孩的没有杂质的清纯。直到此刻，彭丽娟似乎才注意到了这双眼睛，才想起了关于自己和这个男孩之间的一切。就是有着这样一双眼睛的，此刻正站在她面前的这个男孩，曾经无数次地替她照顾孩子，用他尚存的天真童心带给孩子无尽的欢乐，以致在他怀里的时候，孩子就绽放出他最烂漫的笑容。也是这个男孩，曾经一次次地在不经意间给她安慰和温暖，又一次次地陪他去看李牧师，和她一起静静地听着那些似乎遥远但却真切的天国讯息，又在一个个恰当的时刻用恰当的话语使她心动。

然而今天，当这个纯情的大男孩用这样一双眼睛向她求婚的时候，她感到了一种羞愧，因为在这样清纯的眼睛面前她看到了自己的污秽，被这片野蛮的土地浸染了的污秽。当一串眼泪滚落下来的时候，彭丽娟咬着牙摇了摇头，她低下头再也不愿抬起来。然而这个男孩轻轻地托起了她的下巴，用温热的唇吻去了她的泪痕。

“你是一朵最纯洁的杜娟花！”

当彭丽娟在他留在脸上的余温中颤抖的时候，他默默地走了。在后来的岁月里，这个男孩仍然一如既往地替她照顾孩子，陪她去看李牧师，仍然在不经意间向她输送着温暖，直到有一天，彭丽娟这颗心被他完全的消融了。

在一个炎热的夏日，这一对恋人终于步入了婚姻的殿堂，在这片浸满了他们血泪的土地上筑起了他们的爱巢，迎来了未来生活的第一道曙光。也让这一片被原始的野蛮与龌龊所裹挟着的土地上第一次闪亮了崇高的火花，那些曾经的讥俏与讽刺在这一刻都自知无趣地落定下来，化作了他们心底被掏空的失落感。男知青们用友好的拳头捶在田野的胸脯上，那里面有赞许，有自叹不如的羡慕，还有一种对崇高感情的尊崇和向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