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林白水一生只做了一件事,那就是办报。
他活了52年,半生飘零,一世沧桑,教过书、办过学、从过政,但最主要的还是办报,可以说他把自己的一生光阴与精力都毫无保留地奉献给了他深深热爱着的报业。
林白水的同乡林启热衷于“教育救国”,先后在杭州兴办了求是书院(今浙江大学的前身)、养正书塾和蚕学馆(浙江理工大学的前身),林启知道林白水学问渊博,就诚意邀请他到这三所学堂任教。林白水欣然应允,立即北上杭州开始了执教生涯。
林白水曾担任过求是书院的总教习,主持书院教务,桃李满天下,他的学生里有后来的的“军神”蒋百里,名士钱钧夫(钱学森的父亲)和大文学家许寿裳。
林白水的报人生涯开始于1901年,那一年,是国家历史上的耻辱年。八国联军占领了大清朝的京城,慈禧太后带着光绪皇帝逃到西安避难。异族外敌在中国的土地上烧杀抢夺,无恶不作,逼着清廷签订了丧权辱国的《辛丑条约》。心优国家民族的生死存亡,痛恨清政府的腐败无能,热血的爱国青年纷纷加入了救亡图存的革命队伍,开始寻找救国救民之道。林白水也在思索,为国家的前途与命运而殚精竭虑。
这年夏天,杭州名士项藻馨集资创办了《杭州白话报》,他听说林白水才华横溢,写得一手好文章,遂亲自上门邀请他担任报刊的首任主编。
在此之前。林白水从未接触过报业,报纸在西方已经很发达了,但在国内尚且处于起步阶段。他带着好奇与疑惑接受了项藻馨的邀请,加盟《杭州白话报》,从此结束了长达八年的执教生涯,开启了延续一生的报人生涯。
林白水向来推崇白话文,《杭州白话报》顾名思义又是提倡和宣扬白话文的,因此他特意用通俗易懂的白话文写了一篇发刊词,名为《论看报的好处》,其中是这么说的:
“这个报纸是属于普通一般老百姓的,因为我是一个平民,所以我说的话,是一般老百姓的语言,而不是一般士大夫阶级的咬文嚼字或八股式的文章。我不谈风花雪月,也不像别的报纸一样,捧戏子或歌颂妓女的美艳风骚。我只是把国内国外发生的大事小事,报告给一般老百姓,同时把我自己对这些事的意见,表达出来……”
他说的很明白,为百姓办报,替百姓说话。当时的大小报纸都是为政府呐喊助威,而《杭州白话报》却专为普通老百姓说话,这是新闻界的一大壮举。
《杭州白话报》每日的时评都出自林白水之笔,主要鼓吹三件事:一是反清革命,二是提倡学校普及教育,三是号召在全国各地普遍创立报社,使全国人民对国家和世界大事,都能了解并发生兴趣。思想开放,倡导维新,受到了读者的广泛欢迎,很快就风行杭州城内外。
林白水是提倡白话文的先驱者之一,他认为,白话文“妇女孩子一看也明白,不识字的一听就知道”,用它办报“第一可去国民的自大心,第二可长国民的自信心,第三可以壮国民的自立心”。他是我国新闻史上最早用白话文写评论的政论家之一,早在五四运动倡导白话文之前他就已两办白话报,在中国新闻史上是绝无仅有的第一人。
二
1902年,在蔡元培的邀请下,林白水去了上海,与蔡元培等人一起组织“中国教育会”,创办爱国女学和爱国学社,开始了激情澎湃的革命生涯,但他并没有就此结束自己的报人生涯,无论何时,他都不会忘记办报这件大事。他为爱国学社创办了社刊《学生民界》,积极鼓动革命,也曾为《苏报》写过时评,始终不渝地坚持着自己的报人身份。
1903年,林白水东渡扶桑,他的妹妹林宗素当时正在日本留学,他也进入早稻田大学留学,主修法政,兼学新闻,成为中国最早在国外学习新闻学的人。在日本留学期间,林白水耳闻目睹日本国民注重读书、崇尚科学的优良风气,深切感受到启迪民智的重要性,对报刊的功能有了进一步的认识,他认为“欲不受欺,先得有知识,故办报宣传各类知识”,更加坚定了继续办报的决心。是年夏天,林白水返回上海, 正逢日俄矛盾愈演愈烈,他与蔡元培等人创办了《俄事警闻》,第二年改为《警钟日报》。他们还成立了“对俄同志会”, 警示国人要警惕日俄两国,关心国家大事,关注民族危机。这一年年底,林白水独自创办了《中国白话报》,第一次使用“白话道人”这一笔名撰写文章。他在创刊第一期的“新闻”栏目中刊登了自己所写的一篇名为《张之洞共俄国钦差说话》的文章:“张之洞看见俄人占了奉天,也着了忙,就跑到俄国钦差衙门里面去求见他……俄钦差冷笑道:不行也要行了!张之洞还乱嚷道:万万不行,万万不行!那俄钦差卷着胡子,抬头看着天,拿一条纸烟只管一上一下地吃,不去睬他……”文字生动,语言活泼,内藏玄机,暗切嘲讽,不由地令人拍案叫好。一百多年后的今天,一位语言学家看到这篇文章后不禁赞叹道:“这是纯粹的现代白话汉语。”一位资深编辑也赞叹说:“这完全是特稿写作的气派嘛。”
那时的报刊尚未分家,名为“报”,实为期刊,先是半月刊,后是旬刊,发行量从创刊时的数百份到后来增至上千份,几乎所有栏目都是林白水一人所写,着实令人佩服。
林白水在报纸上大力倡导西方的“天赋人权、人类平等、百姓合群”等新思想,如他在1904年2月16日第七期“论说”栏发表的《国民的意见》一文中指出:
“凡国民有出租税的,都应该得享各项权利,这权利叫自由权,如思想自由、言论自由、出版自由……”。
早在20世纪初,他就提出了“纳税人的权利”思想,实在是走在时代前列的先驱者。
1904年,清廷搜刮民脂民膏筹办“万寿庆典”,为慈禧太后庆祝70寿辰,引起了百姓的强烈不满,林白水愤而写下一副对联借以嘲讽:
“今日幸西苑,明日幸颐和,何日再幸圆明园?四百兆骨髓全枯,只剩一人何有幸?
五十失琉球,六十失台海,七十又失东三省!五万里版图弥蹙,每逢万寿必无疆!”
此联既出,字字辛辣,令人拍案,各报无不争相转载,传诵一时。
《中国白话报》出至第24期即停刊,但在中国报刊史上却有着重要的意义,它作为革命党人在上海地区创办的第一家白话报,“给当时的上海报界带来了一阵清新的民间气息”。林白水“用明白晓畅、浅显易懂的白话文宣传科学和民主,鼓吹暴力和暗杀,使革命思想在新军、会党、青年学生和手工业工人中有了一定程度的传播”,促进了革命派跨出上层社会和知识分子的圈子,扩展到社会底层。开一代报界之风气,面向大众民生,其影响之深远,意义之重大,可见一斑。
林白水在办报的路上越走越远,办报是他的事业,是他的理想,更是他的生命。
三
林白水一生以文字名世,也以文字获罪,此番宿命,似乎从他的名字与身世之中便能看见端倪。
林白水是福建人,福建在近代史上出了许多才子佳人,如林纾、林语堂、辜鸿铭、严复、林徽因、冰心、林巧稚等,所谓人杰地灵,大抵如此。
林白水于1874年1月17日生于闽侯一宦官之家,他的父亲林钧是前清举人,因厌恶官场腐败黑暗而辞官回乡当了一名普通的私塾先生。林白水出生后,父亲对他寄予厚望,为他起名“獬”,是因为獬是传说中的一种独角异兽野山羊,能辨曲直,能分善恶,若见善良的人与邪恶的人争斗,它就会冲上去用角顶恶人。父亲希望儿子能做秉性正直的人,不畏强权贵,不惧恶势力,保持君子之风范。
林白水没有辜负父亲的期望,他的确做到了人如其名, 对坏人嫉恶如仇、斗争到底,对革命同志侠肝义胆,古道热肠。他的报人生涯,就颇具疾恶如仇、除暴安良的“獬性”。自从办报以来,他对不法之徒的揭露从未停止过,与邪恶势力的斗争也从未松懈过。由于他常常把那些中饱私囊、狼狈为奸、铲除异己、谋害忠良的恶人的罪行公诸报端,因此他成为了军阀政客们的“眼中钉、肉中刺”。
林白水有铁一样的硬汉气概,也有水一般丈夫柔情。
他一生娶过三位夫人,育有一子一女。
原配陈夫人是福州人,1900年结婚,一年后生长子林陆起,因病早逝。夫妻感情很深,林白水为亡妻写了许多悼亡诗。
继室夫人陈钰小他13岁,原籍苏州,长于福州,早年随同经商的父亲住在日本,结识了林宗素,从而与林白水相识,1907年结婚,生女儿林慰君。1913年到北京后,陈钰突然生了重病,卧床不起,她需要有人照顾,一大家子人也需要有人照顾,于是林白水才有纳妾之举。
三夫人倪景福,是林家的一位远亲,自从1917年嫁给林白水后,持家有道,孝顺公婆,抚养子女,十分贤惠,林白水对她感激非常,逢人必言家有贤妻。
林白水所创之报四
林白水幼时即有才名,当了报人后更是倚马千言,大放光彩,当时“诸报无不以刊白水之文为荣”。
林白水有一个怪癖,那就是每篇稿子仅收稿费五元,而且一定要等这五元花光了,他才会动笔再写下一篇文章。据说,有一次,一位朋友来访,一番交谈后,林白水留下朋友在家吃饭,可一摸口袋他才发现没钱了。于是他让朋友稍等片刻,立即伏案疾书。不一会儿,一篇千字文即顺利完稿,他把文章交给仆人并吩咐道:“赶快送到报馆去,要现钱。”
很快,仆人带回来五元钱,林白水于是携朋友到饭馆吃了一顿大餐。
这就是他的“名士”脾气,也只有他有这个本事傲娇。
五
1905年,林白水再次东渡日本,参加了同盟会。
辛亥革命后,林白水进入了政界,先是担任福建省法制局局长,制定了福建第一部选举法,他主持下的法制局创办的《时事选刊》是我国最早的文摘报刊之一。后到袁世凯的总统府当秘书,担任众议院议员。他见官场黑暗,遂弃去官职,又回归报界。
林白水在同乡林纾和林纾的门生、段祺瑞的心腹徐树铮的帮助下,于1916年9月1日在北京创办了《公言报》。也就是从这个时候开始,他以“白水”为笔名发表论说、通讯,亦庄亦谐,笔锋犀利,辛辣无比,乃至“白水”之名淹没了他的本名和过去的笔名。
“白水”是将“少泉”中的“泉”字身首分割,成“白水”二字,以彰他“愿以身殉所办之报”的志向,孰料后来竟一语成谶。
林白水有一句名言:
“新闻记者应该说人话,不说鬼话;应该说真话,不说假话!”
记者的天职就是把真相告诉人民,这既是他对报界同僚的呼吁,又是他对自己的承诺。
林白水在《公言报》上曾“捅”破过不少黑幕。
1917年春,林白水披露了政客陈锦涛贿赂议员拉选票的丑闻,还独家披露了原交通总长许世英在津浦租车案中贪赃舞弊的丑闻,导致京都舆论一片哗然。结果陈锦涛锒铛入狱,许世英畏罪辞职。
有政客在津浦租车案中舞弊,又被林白水独家揭露出来,结果,这些政客有的被革职入狱,有的虽然被包庇下来,但也不得不畏罪辞职。
林白水对此颇为自得,他说:
“《公言报》出版一年内颠覆三阁员,举发二赃案,一时有刽子手之称,可谓甚矣。”
1919年2月,“南北议和”当天,林白水在上海创办了《平和日刊》,此后总是率先透露北方政府的消息。他的女儿林慰君回忆说:
“每一论出,南北和议代表拱手以听,军阀欲顾咋舌;望平街市上响晨翘首鹄立者数千,人踵相接也。”
林白水的名字成了国内新闻界的一个传奇,同时也成了卡在北洋军阀和贪官污吏喉中的鱼刺。
六
在林白水参与办过的报纸里,最著名的当属《社会日报》,它把林白水以报立言、以报启民的事业发挥到了极致。
1921年,林白水在北京创办了《新社会报》,一反当时主流报界只关心上层政治、注目于达官显贵的风气,把视线转向社会下层,决心“树改造报业之风声,做革新社会之前马”,重视社会新闻,关注普罗大众,“举人生日用社会消息,无不笔而出之”。
一天深夜,林白水编完稿后坐黄包车回家,他在路上和车夫聊起了身世,车夫把他凄惨的生活和每天拉车所受的凌辱一古脑地向他倾吐了出来。他根据车夫的哭诉,连夜写出了一篇报道。第二天见报后,整个社会都为之震动,报纸的销量大增,一天之内就卖出去了数百份。据说当时北平的中央公园里,夏日晚上乘凉的游人很多,每个人手上都拿着一份报纸边看边议论,皆是《社会日报》。
1922年,《新社会报》因揭露军阀黑幕被警察厅勒令停刊三个月。复刊号上,林白水以春秋笔法写道:
“蒙赦,不可不改也。自今伊始,除去新社会报之新字,如斩首级,示所以刑也。”
此说表达了他矢志以言论救国的坚定意志,涅槃重生的《社会日报》丝毫不知“悔改”,其抨击时政的辛辣作风依然照旧。
1923年,曹锟策划了贿选总统的丑剧,林白水立即在《社会日报》“紧急新闻”一栏刊出一篇名为《吴大头之进项》的文章,大骂时任众议院议长的吴景濂是“塞外的流氓、关东的蛮种”,披露了曹锟送他三万元、送副议长张伯烈一万一千元等丑闻,揭穿了曹锟与吴景濂之间的政治交易。
不久,《社会日报》再次发文揭穿了曹锟贿选总统,以“津贴”为名义给每个议员每月六百元、每张选票五千大洋等内幕。此举惹怒了曹锟,报馆被封三月,林白水也被以“妨碍总统选举”的罪名囚禁了三个月。直到曹锟坐稳了自己依靠贿选得来的总统宝座后,他才被释放。
当时有人说:
“我们每日拿出脑血换的八枚铜元,买一张《社会日报》,只要读一段半段的时评,因为他有益于我们知识的能力。”
老百姓需要的正是林白水这样的报人和《社会日报》这样的报纸。
林白水(1874—1926)七
1924年10月24日,冯玉祥发动了“北京政变”,当了一年零二十多天总统的曹锟黯然下台。林白水立即发表时评《哭与笑》,将那些窃据要位、贪得无厌的军阀、政客狠狠地嘲弄了一番。
随后,林白水又根据吴佩孚和曹锟惨败的事实在时评《请大家回忆今年双十节》中提出“武力靠不住,骄横乱暴贪黩之可危”,警告“继曹吴而起的军事当局”,“尽可以就拿曹吴这一幕电影写真,来当教科书念罢了”。
1925年11月29日,北京发生了著名的“《晨报》报馆被焚”事件,《社会日报》也险些被砸,林白水也接到了恐吓信,他考虑到家人的安危,遂萌生了退出报界的念头,他在12月1日的《社会日报》上登出一则《白水启事》:
“今则年逾五十,家徒四壁,一子一女,学业未成,外对社会,内顾家庭,犹多未尽之责,迭承亲友劝告,勿以言论召祸。自今日起,不再执笔为文……"
舆论和读者见到后纷纷挽留他,五天内,林白水收到两百多封读者来信,恳请他继续为生民请命,为百姓办报。他备受感动,于是打消了退隐的念头,再次登了一个《白水启事》:
"这半个月之内,所收到的投书,大多数是青年学生,都是劝我放大胆子,撑开喉咙,照旧地说话。我实在是感激得很,惭愧得很。世间还有公道,读报的还能辨别黑白是非,我就是因文字贾祸,也很值得。"
当天的时评又出现了"白水"的署名,他留了下来。
八
1926年4月26日,《京报》社长、著名新闻评论家邵飘萍因直言不讳揭露军阀暴行而惨遭奉军杀害。
黑云压城,人人自危。
但林白水却临危不惧,竟发表时评《代小百姓告哀》:
"直奉联军开到近畿以来,庐舍为墟,田园尽芜,室中鸡犬不留,妇女老弱,流离颠沛……赤党之洪水猛兽未见,而不赤之洪水猛兽先来!"
不久,他又在头版头条发表《敬告奉直当局》:
"吾人敢断定讨赤事业必无结果,徒使人民涂炭,断丧国家元气,糜费无数国币,牺牲战士生命……"
几天后再次发表评论:
“军既成阀,多半不利于民,有害于国。除是死不要脸,愿做走狗,乐为虎伥的报馆,背着良心,替他宣传之外;要是稍知廉耻,略具天良的记者,哪有转去献媚军人的道理。"
曾被林白水讽刺为鱼肉百姓的"狗肉将军"、遇上敌人就跑的"长腿将军"的张宗昌对不听话的林白水生出了杀心,财政次长潘复是他的幕后军师,被称为"智囊",早在前两年林白水就在报纸上揭露过潘复而得罪过他。此次潘复一心想当财政总长却没当上,林白水又在《社会日报》上发表了一篇名为《官僚之运气》的时评讽刺他:
“狗有狗运,猪有猪运,督办亦有督办运,苟运气未到,不怕你有大来头,终难如愿也。某君者,人皆号之为某军阀之肾囊,因其终日系在某军阀之胯下,亦步亦趋,不离晷刻,有类于肾囊之累赘,终日悬于腿间也。此君热心做官,热心刮地皮,因是有口皆碑,而此次既不能得优缺总长,乃并一优缺督办亦不能得……”
林白水在文中将"智囊"变作"肾囊",张宗昌又有"长腿"绰号,此文一出,见者无不称奇,潘复当晚看到这篇嬉笑怒骂的奇文后气得七窍生烟,立即给林白水打电话,要求他在报纸上更正并请罪,林白水以"言论自由,岂容暴力干涉"为由断然拒绝。潘复恼羞成怒,拿着报纸到张宗昌面前哭诉,张宗昌立即下令让北京宪兵司令王琦逮捕了林白水,关押到宪兵司令部。
林白水自知此次凶多吉少,遂于8月6日凌晨四点写下一份遗嘱:
“我绝命在顷刻,家中事一时无从说起,只好听之!爱女好好读书,以后择婿,须格外慎重;可电知陆儿回家照应。小林、宝玉和气过日。所有难决之事,请孙、淮生、律阁、秋岳诸友帮忙。我生平不做亏心事,天应佑我家人也。”
林白水被捕的消息传出后,他在京中的好友纷起营救。
杨度和《黄报》记者薛大可等找到张宗昌苦求,甚至长跪不起。
京剧名角程砚秋和杨小楼力陈林先生不可杀。
郝鹏更是以身家性命担保林白水今后绝对不会再如此放肆无礼,张宗昌遂答应放人。郝鹏当场代写释放手令请张宗昌签了字,并连夜直奔帽儿胡同宪兵司令部接林白水回家,王琦叫他在客厅等候,但不久后传来的却是手令来晚了,林白水早被执行了死刑的消息。
事实上,王琦接到手令后便与潘复密商于是日凌晨4点10分,将林白水押赴天桥刑场,未经审讯就以"通敌有证"的莫须有罪名匆忙将他枪决,然后谎称手令来迟一步。
他们一定要让林白水死,这是一场谋杀,可惜这一次,真相再也不会有人揭露了。
林白水时年52岁,投身报业已25年。
他死之后,敢说真话的记者越来越少,这是新闻界的悲哀。
8月7日的《晨报》报道了林白水惨死之情形:
"子弹从后脑入,左眼出。被难之时,林身穿夏布长衫,须发斑白,双目犹未闭,陈尸道旁,见者为之酸鼻。"
这一天离邵飘萍被杀相距不过百日,两人都在同一地点罹难,真是"萍水相逢百日间"。
林白水遇难后,他的徒弟建书亲手为师父收殓,厝于南下洼龙泉寺。他19岁的儿子林陆起正在美国读书,暂不知情。他14岁的女儿林慰君闻讯后吞药自杀幸而获救,她将父亲的血衣埋于香山万安公墓。
两年后,北伐成功,北洋军阀时代宣告结束,可是林白水,他已经看不到了。
1928年,国民政府第一任北平市长何其巩亲自为邵飘萍和林白水主持召开了盛大的追悼会,悬挂的挽联是:
以身殉报一样飘萍身世,
为国捐躯千秋白水文章。
他曾立下“以身殉报”的誓言,于是他为报而生,为报而死,无怨亦无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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