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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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玉是一个洁白无瑕的陶瓷花瓶，细看瓶身温润细腻有玉的光泽。它静静地被放在桃花木做的书桌上。有时瓶口会插一束白色的菊花，有时会插一束红色的梅花。春夏秋冬，花瓶里的花会随着季节的更替而改变。

主人很爱这个花瓶，所以给它取了一个名字，叫陶玉。陶玉很漂亮，主人每天都会擦拭它，把它当宝贝一样。

可是没多久，陶玉便被八十多岁的主人卖了，过上了颠沛流离的生活，辗转于各大市场。

它一直陪伴着主人，见证了主人从一个婴儿变成一个满头白发的老人。它不明白主人明明很爱它，为什么还要把它卖了。

它以为自己余生都会这样在外漂泊。最后它被一个女人买走了。女人和主人一样很爱它。每天都会擦拭它抚摸它，用漂亮的鲜花装饰它。

女人看起来三十多岁的样子，不爱笑，说话也不温柔，她每天都很忙，早上出门晚上才回家，回来后不是在做饭、就是在洗衣或给柜子和窗台擦灰。可即使如此忙碌，她也没把它忘了。

女人有一个丈夫，体型高大，有点胖，长得和山里的石头一样粗旷，说话也很粗鲁，他总是咒骂女人，而女人总是沉默不语，偶尔木讷的脸上会露出恐惧之色，或是身体一颤，双手发抖，导致手中的碗摔在地上，里面的菜或是汤洒了一地。

这时男人会变本加厉地咒骂女人，扬手一耳光便打在女人的脸上，女人暗淡无光的脸一瞬间就红肿了一半。女人赶忙低头道歉手忙脚乱地去拿扫把簸箕收拾残局，像只被老虎盯上的小鹿。

陶玉存在了上千年，还是第一次见这样的男人，凶狠恶毒，和主人完全不一样，主人温文尔雅，从不骂人打人。

主人有一个妻子，主人每次出远门都会带礼物给她，平日里他会给妻子梳头，吃饭时会给妻子夹菜。妻子死后，主人还常常念叨他们的往事。

一次仆人洗衣时弄丢了主人一件长衫，害怕又内疚地给主人道歉，主人见仆人惊恐无措的表情非但没有责骂反而安慰仆人说自己可以再卖一件，让他不要在意此事。

男人总是死女人、狗女人、喂喂叫唤女人，陶玉也不知道女人叫什么名字。

这天男人带了另外一个女人回家，女人身材高挑，胸部饱满，化着浓妆，一头微卷的长发披散在肩头，身着一条玫瑰色紧身包臀长裙，勾勒出迷人的身形，男人叫她阿娇。

男人走进厨房对切菜的女人喊道：“狗女人，今天多做几个菜

女人切菜的手一顿，随即点了点头。女人在厨房忙碌，而男人和阿娇悠闲地坐在客厅里边吃水果边聊天。

女人把凌乱的餐桌擦拭干净，然后把炒好的菜端上桌，又盛了两碗饭放上去。

女人做了五个菜，辣椒炒肉、西红柿鸡蛋汤、豆腐乳炒空心菜、凉拌海带丝、清炒莴笋丝。

她只给自己留了一点西红柿炒鸡蛋汤拌饭吃，其余的全部盛上了饭桌。

“她是你老婆？为什么不让她和我们一起吃？”阿娇问男人。

“她一直都喜欢在厨房吃，不喜欢和我们一起吃”男人略有些不耐。

“你老婆怎么和你保姆一样”阿娇嘴角勾起一抹笑容。

男人也笑了，完全不在意的模样：“一个连孩子都生不出来的女人就是这样的命”

待两人吃完饭，女人又开始麻利地收拾碗筷，洗碗。

男人走进浴室，吩咐女人拿毛巾给他，他要洗澡。

浴室传来哗哗的水声，男人洗完，阿娇进去了，她在里面洗着突然打开浴室的门对外说道：“亲爱的，我没带毛巾可以下楼给我买一条吗？”

男人把自己的毛巾给女人：“用我的”

阿娇嫌弃地说：“我才不用你的”
然后又撒娇道：“去楼下给人家买一条嘛”

男人不耐烦，随即朝女人吼道：“喂，去给她买一条毛巾，现在就去”

女人放下手中的抹布，在水龙头下洗干净双手，打开门出去了。

回来时，男人见女人买的并不是毛巾，而是一个浴球，他粗旷的脸上闪过一丝怒意：“毛巾呢？”

这时阿娇从浴室内探出一颗头：“亲爱的，是毛巾买回来了吗？”
她的声音柔而媚，是女人永远也学不会的声音。

女人把浴球给男人解释道：“太晚了，只有一家店开门，它那里没有毛巾”

男人一把夺过女人手中的浴球，愤怒地看了她一眼对阿娇道：“没有毛巾，买了个浴球回来你将就着用”

阿娇拿了浴球说：“可不可以去其他地方看看，浴球虽可以洗澡，但是洗完还要用毛巾擦干身体呢”

男人又命令似地对女人说：“再去买啊”

女人站着一动不动，半晌后她低低地开口道：“我们离婚吧，我什么也不要”

男人揪住女人的头发，迫使女人与自己对视，看着女人的双眼似是能喷出火来，他咬牙切齿道：“你说什么？”

女人看着男人的眼神空洞而绝望，声音却无比坚定，她一字一句地说：“离婚吧，我什么也不要，都是你的”

“我说了，不要和我提离婚，你忘了吗？当初结婚时你说了会跟我一辈子的”男人突然笑了，笑得有点癫狂。

“如果我早知道自己不能生孩子，我是不会嫁给你的，既然你现在有爱的人了，放我走吧，房子、车子我都不要，我什么也不要，离婚吧”

“你休想”男人恶狠狠地说，抬手一耳光打在女人的脸上。

女人也不再管男人是否同意，抱起陶玉便往自己的房间走，打开放在角落的行李箱，开始收拾自己的衣物。

男人见状，一脚踢翻行李箱，里面的衣物散落了一地：“我说了我们不会离婚”

女人捡起衣物继续往箱子里塞，男人一把抓住女人的手腕：“你耳朵是聋了吗？”

女人挣脱男人的手，平静地道：“我不欠你的”

“你是不欠我的，但是我说了我不会离婚”男人从牙缝里蹦出一句话。

女人低头一口咬在男人的手臂上，男人吃痛放开钳住女人的手，一掌推开女人，接着一脚踢在女人的胸口：“你找死是不是”

女人跌倒在地，男人蹲下，扯住女人的头发，一耳光接着一耳光地扇在女人的脸上，对着女人拳打脚踢，女人瑟瑟发抖地缩成一团，脑海里涌出以前挨打的记忆，她不想一直过这样生活，她不想。看着男人因兴奋而发红的脸，女人爬起来拿起地上的花瓶便朝男人的头砸去，男人一愣，女人手中的花瓶又砸在男人的头上，男人的额头冒出一丝血迹。

男人愤怒地抢过女人手中的花瓶，花瓶一下又一下地砸在了女人的头上，发出一声又一声沉闷的响声。

女人的头鲜血四溢，空洞而绝望的双眼在一声声闷响中逐渐闭上。直到女人没有一点声息男人才停下手中的动作。

阿娇关掉水龙头，她浑身赤裸，傲人的身材一览无余，只见她长发湿漉漉地披在身上，刚好挡在了胸前，美丽的身体在灯光下闪着晶莹的水光，留下无限遐思。她就这样一丝不挂地打开了浴室的门，纤细白净的双足踏在一层不染的白瓷砖上。

她走到敞开的房门前说：“毛巾呢？”

男人抬起头，愤怒的脸上露出一丝笑意。

阿娇这才发现男人满脸是血，房内充斥着血腥味，她转眼看向地面，散落一地的衣服溅满了鲜血，女人血肉模糊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身下是一滩鲜血，犹如盛开的红玫瑰。

阿娇吓得一声尖叫，慌乱地跑进浴室穿上衣服离开了。

郊外的一间破瓦房内，一个衣衫褴褛的老奶奶拿着一块看不出本来颜色的抹布细心地擦拭着一个花瓶。

这个花瓶是她从垃圾堆里捡来的，刚捡起时瓶身黑漆漆的满是污垢，完全看不出本来的模样，她还以为是装酸菜的坛子。搽干净才发现是一个花瓶，花瓶是一个洁白无暇的陶瓷花瓶，瓶身细腻散发着玉一样的光泽，老奶奶觉得花瓶很漂亮，样式也很独特，应该能卖点钱。
几天后老奶奶卖完垃圾，来到一个回收古董的店铺，她捧出花瓶给老板询问老板多少钱收，老板仔细看了花瓶对老奶奶说“老人家，你这个花瓶虽然是古董，但是瓶底有几条裂缝，如果你真想卖，我最多给你五百元”

老奶奶一听五百，高兴地合不拢嘴，欣然同意卖了，她捡半年的垃圾都赚不了五百元。

陶玉又被摆上了货架，供人挑选。难道主人是因为缺钱才卖了她吗？可是主人家有大房子有仆人很富有啊，陶玉仍不明白。

不知道过了多少年，一个脖子戴着黄金项链，身形彪悍的男人来到古董店，在货架前端详了许久，花了一千元带走了她。

她被放在安装了透明玻璃的储物柜里，供进出房间内的客人观看。

陶玉打量这个新家，这个家装饰华丽，和她以往呆过的宫殿一样富丽堂皇。

这个家每天都有不同的人造访，有时是西装革履的男人，有时是衣着贵气妖娆的女人。他们侃侃而谈。

有时陶玉会看见男人和打扮贵气的女人拥吻，在能随意变换形状的椅子上拥抱，然后是她无法形容的场景。活了上千年，她大概知道，这场景能让一个女人怀上孩子。

她以为那个女人是男人的妻子，可她发现男人是有妻子的，男人的妻子身材娇小，长了一张娃娃脸，在男人的面前很乖像只温顺的猫咪，是个很温柔的人。

每次男人的妻子来找他，男人看起来都很开兴，表现的很爱妻子，给她买礼物，送鲜花，送好看的衣物，出门目送妻子离开。

可这并不是他妻子独有的。男人也给其他的女人送鲜花，买礼物，送好看的衣物。还和其他的女人亲吻。他对每一个来他房间的女人都很慷慨，给予她们和妻子一样的爱。

陶玉不懂，为什么男人可以爱那么多女人，这个男人又不是以前的皇帝。

陶玉呆呆地立于玻璃门之后，她看不懂这个世界，这和她了解的世界完全不一样。

“你这个花瓶是从哪里买来的？”一天，一个长得很斯文的年轻男人盯着储物柜的陶玉问那个彪形大汉。

男人颇为炫耀地道：“这可是我花了一万元买的，她可是货真价实的古董，唐朝宫廷的花瓶”

“看起来是有些年代了，看它瓶身有不少细微的裂痕，应该值不了一万块钱，你买亏了”年轻男人道。

“我老婆最近想买个花瓶用来插花，要求我买个有特点的花瓶，我看这个不错，要不你友情价卖给我？”年轻男人试探性地问。

“你出多少？”彪形大汉问。
“八千块，卖不卖？”年轻男人说。

“好，你是有眼光的，那我忍痛割爱，友情价七千给你”彪形大汉大汗露出一副不舍的表情。

年轻男人把花瓶用布包好带回了家，刚进门便兴奋地喊道：“老婆，你看我带了什么回家？”

从房内走出一个年轻的女人，女人身形瘦小，衣着朴素，脸上有些许憔悴之色。她很好奇地问：“什么啊，这么神秘？”

男人笑着打开包裹在外面的布道：“花瓶啊，太爷爷的花瓶，爸爸说太爷爷的遗愿是希望花瓶一直在我门家流传下去，我给你说过啊”

男人拿出一张画，比对着花瓶，和画中一摸一样。

女人脸上露出失望之色：“我还以为你给我买了什么好吃的呢”

“爸爸说，当初太爷爷为了帮爷爷娶妻才卖了花瓶，爷爷有钱了一直想赎回来，可一直没找到，不想被我找到了”年轻男人颇有些感慨，陷入了某种回忆之中。

女人似是想起什么严重的事问：“这都是古董了应该不便宜吧？你花了多少钱买的？”

年轻男人想也不想便答道：“原价一万，我朋友七千卖给我了”

女人惊呼：“七千，这是我们几个月的生活费了，陶然你疯了吧”

“没钱还可以再赚嘛”年轻男人不在乎地道。

“你不会忘记自己刚丢了工作吧，而我现在大着肚子去哪里找工作？我们存款一共才一万，你花七千就买了一个破花瓶回来？你没病吧陶然？”

“什么破花瓶？这可是我太爷爷最爱的花瓶，以后就是我们的传家宝”年轻男人听女人如此说，也有点生气了。

“还不是破花瓶？你看瓶身这么多处裂纹，又老又旧，你以为我眼瞎看不见吗？”女人怒极反笑，松手，手中的花瓶掉在了地上，瞬间四分五裂。

年轻男人跪在地上，捡起花瓶的碎片，眼泪啪啪地往下掉，他瞪了面无表情地女人一眼，狠心道：“如果花瓶复不了原，我就和你离婚，李莉”

女人也流泪了，陶玉看着自己四分五裂的身体，感觉到一阵撕心裂肺的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