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村专栏编辑:文言明语
推荐语:我怀念故乡湛蓝的天空,飘逸的行云,我怀念故乡的青山绿水,皎洁的明月和山间的清风,怀念故乡年迈的父母,儿时的伙伴。可如今,儿时的小伙伴们,你们现在何方?
理事会乡村专栏推荐!
一
我的故乡,坐落中原大地,地处大别山余脉。虽不见巍峨屹立、连绵起伏的群山,却可常常看到一笼笼蒙古包外形的小山丘。小山丘被滚滚流淌、银带一样的淮河水串起来,像极了一粒粒饱满的珍珠。记忆里,故乡的空气甜润、清新,让你不时想大口大口地吮吸。故乡的云总是飘逸着的蓝,蓝的让人赏心悦目、心猿意马。
这里的每一座山,每一片滩,每一簇草,都有我儿时的记忆。春天,堂前的杨柳吐出淡绿的新芽,春风吹过,嫩芽似密密麻麻的爬虫,仿佛一夜之间爬满了整个树干枝桠。春风还吹生、催熟了槐树上的花儿。远远地你可以嗅到,满院、满村都是浓郁的、甜蜜的芬芳。我和小伙伴常常爬上柳梢头,折一些带着嫩芽的柳枝。比划着各自的脑袋、身体,或做一个花环套脖颈上,或做两个套圈挂手臂上,照着柳下清澈如银镜的池塘看上几眼,自己也乐呵了,分明一个哪吒造型嘛!
手巧的阿哥,从腰间掏一把小刀,挑一粗细适宜、长得又匀称的枝条,麻溜地划上两道,大拇指和食指配合着,小心地转着圈儿揉捻,很快一个空心的柳皮口哨出炉了。一曲《我心爱的土琵琶》终了,我和伙伴们把阿哥围得严实实的,争先恐后地要拜师学艺。于是,害得阿哥又要上树采摘枝条,接着再埋头制作口哨。我私下觉得繁琐,哪曾想阿哥大包大揽,而且一脸享受的样子。
二
故乡的秋收时节,人们忙得热火朝天。小伙伴们将牛羊赶到浅滩上,也到庄稼地里帮忙。有时回去磨把钝了刀口的镰刀,有时从家里带点凉白开或绿豆汤,有时稍带中午饭给长辈。勤劳的村民们代代继承着庄稼活,却仍不弃用老牛拖石磙碾压麦粒的老传统。我问父亲,“啥时咱可以和城里一样,也试一试用机器来脱粒?
“我们田地太窄,机器不好进来。”父亲有些严肃、蹙起眉,“机器钱那么贵,花那冤枉钱!”
老牛拖石磙碾压脱粒后,场上的父亲头戴一顶宽帽檐草帽,身穿被汗渍浸润过的短背心,脚踏一双略显单薄、母亲亲手缝制的布鞋,手握长柄木锹,往麦粒堆中稍微一探,扬起长柄木锹至前方头顶更高处,用力向外一斜翻,麦壳、秸秆和灰土等一股脑随风散出,沉甸甸的麦粒则老老实实落在扬场人的正前方。
遇到风小的天气,则苦了庄稼人。父亲要一遍又一遍地扬起,加大力气,抛得更高、更远,直至麦粒同杂质分离。待所有粮食打包好,装袋上车拉回家,才算告一段落。
三
故乡的冬,是热烈的。北风野猪似的愤怒吼叫着,像锋利、冰凉的刀子,划过人的手背,耳朵和脸。那种冷不似南方挠痒痒似的冷,她钻人骨头。大人,小孩,男人,女人,耳朵、脸上,手指,脚跟全都生了冻疮。一夜醒来,地上堆满厚厚的雪。花坛、猪圈、院墙、屋顶,院里院外堆成小山状的麦秸杆儿和干草垛全都裹一层银装,在七八点钟的太阳的照耀下正熠熠发光。这光反射到屋檐下那垂得长长的、锥状的冰棱上,竟明晃晃的,刺得人睁不开眼。
这便是种田人的黄金时刻了。村里的老人、妇女,因腰伤或腿脚不好、不能出远门的汉子们,可以不必背朝黄土面朝天、辛苦劳作了。现在,是他们一年中最自由的时间,可以名正言顺地偷个懒儿了。他们聚一起,或转悠,或唠嗑儿,或娱乐。娱乐的方式有很多种,譬如下棋,打牌。打牌又分很多种,麻将,纸牌,还有近乎失传的竹牌。我的父亲,就偏爱这种竹牌。算父亲在内,村里会打竹排的人不超过一个巴掌。
当冬天真正来临的时候,村里人便习惯窝在家里。他们窝在家里,不是因为喜欢窝着,实在是出于对抗严寒的本能。北方农村,有热烘烘的炕。而黄淮附近的乡村,既没有炕,也没有如城市专门供应的暖气。主人找来炭盆,院里烧一堆干柴,狼烟过后,火势渐旺,将炭盆移入室内,关上门窗,大家围坐在炭火旁,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暖和的气息。父亲和几个竹牌老人凑成一桌,他们噼里啪啦地洗牌、码牌,房间内立刻有了生气。这时的我,给大家沏一壶茶。先给长辈们添满,再给父亲倒上。他们时而高谈,时而静默,时而眉头紧蹙,时而异常欢快,使我疑心他们打的不是牌,而是能通达人性灵深处的一门技艺。
父亲叫上我,西屋取两碗豆子,架一口地锅,用稻草做引子,燃着玉米棒子和麦秸秆。当铁锅底部青烟升起的时候,父亲将豆子一股脑儿倒下,拿小铲有节奏地翻炒。一时间,锅底秸秆儿的噼啪声,热锅豆子炮竹似的轻爆声,灶头风箱呼啦呼啦的唱和声,热闹地搅合在一起。
父亲小心翻炒着,喉咙里低吟着他十分钟爱的小曲儿。炒熟的黄豆的香味,弥漫了厨房,又散在沉寂的院落,给人们带来些许的慰籍和期待。
四
山上的乔木、灌木,高高低低、参差错落。半山腰,斜卧着两棵细杨柳,歪歪扭扭,造型奇特,像醉酒起舞的女子。柳梢上卧着几只长着透明羽翼的蝉,它们或聒噪地乱叫,或优雅地唱歌,或扑腾着翅膀,一眨眼的功夫便冲入云霄。
山脚下,蔓延着的是一片苍翠开阔的绿草地。上面长满各种不知名字的小花儿。草丛里低飞着的虫豸,有爬着的,也有跳着的。草地被一条曲弯的小河分隔开,从山上刺柏的位置俯瞰下来,俨然一幅田园八卦图。
同村的小伙伴们,常常拎蓖麻秆做的皮鞭赶着牛羊,只要皮鞭往空中那么用力一甩,啪啪声不绝于耳,那些牛呀羊呀便像被施了魔法,一个劲儿地往前窜。临到水边,牛羊们有的低头猛喝,有的以水为镜,抬起蹄子、蘸着河水梳妆打扮,有的含情脉脉、深情对望,有的哞哞、咩咩叫个不停,有的像个哲学家凝望着天空、远方,一言不发。只要将皮鞭往空中那么用力一甩,它们便赶着趟、一溜烟过了河,自觉吃草呢。
这时,我和伙伴们的乐趣便来了。我们从浅滩寻来扁平的石头或蚌壳,猫着腰、摆好姿势,对着石头或蚌壳再吹口气,对着面前开阔的河水使出浑身力气。
“咻-”
“咻-”
“咻-”
石头或蚌壳做了个完美的抛物线后,在河面上一下、两下、三下……十几下地撺掇出水花儿。七八个伙伴们,摆出整齐划一的动作,同时抛出石头或蚌壳,七八条水花儿窜起,飞鱼似的向前冲着,那场面你只要见过一次便一定终生难忘了。
河面上偶尔会有三两艘小船,那是专门从事捕鱼和放鸭营生的外乡人。我和小伙伴们玩累了,也热了,会一股脑儿地脱光衣服,一个个扑通扑通跳下湍流的水。河水被阳光炙烤得升了温,置身河水里,活脱脱像是躺在一个天然的大温泉里,舒服极了。正歇息,不知睡起头打了水浪到对面身上。霎时,河面上的人儿沸腾起来,你激我浪花、我拍你浪花,你弄湿我头发,我报复地把你整个人按到水面下。那场景实在热闹。
玩累了,腻了,大家伙再换一个把戏,摸鱼捉虾,捡拾鸭蛋。我记得赶鸭的小船上,时常探出一个老者的脑袋,和船上的鱼鹰摆出相同的姿态,漫无目的地仰望苍穹,又或者猛地盯着水面。后来得知,老者一心惦记着的是鸭子们下的蛋,生怕调皮的我们偷走了他的宝贝。队伍里有一个叫罗伊的机灵鬼,把大家召集一起商量对策。你不是盯着岸边的鸭子下蛋么,我便去二三十米外的下游,等着鸭蛋飘过去。
事实上,我们成功了,鸭蛋虽不是飘着自己送到我们手里,但只需我们扎一个深猛子、潜到水底,便可以寻得鸭蛋,或者发现正被流沙掩埋半个甚至大半个,只露出最上面一小片白花花的顶了。搞到鸭蛋,或者小鱼小虾,大家上岸。折一些活树枝、串上几条鲜鱼小虾,便是鱼虾串了。挖一个小坑,埋几枚土鸭蛋,上面敷上沙土。拢一堆枯死的枝桠或干草,点燃了,篝火噼里啪啦。
一个小伙伴,突然发情似地冲河对岸放羊的小姑娘喊起山歌。
“梦里的姑娘
在那草原上
你像一朵美丽的萨日朗
日日夜夜开在我心上
开在我心上……”
对岸,女孩的母亲跳起脚、发出笑骂声。人群传来哄笑声和刺耳的口哨声,声音在山谷里久久回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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