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布尔乔亚小姐共进晚餐

得不到的爱是扭捏的嫉妒

布尔乔亚小姐的名字就叫布尔乔亚，她在乡下有所写在自己名下的房子，所以，布尔乔亚确实是位布尔乔亚式的小姐。

今天晚上，布尔乔亚小姐穿着黑色的包裹紧实的连体一步裙和一双矮帮的黑白色匡威鞋子,与我共进晚餐。

与布尔乔亚小姐认识的过程有些曲折。我常去的青年人的论坛上专门设置了一个版块，专供单身男女寻偶之用。单身者不能在朋友圈发展一个好伴侣的时候，往往会贴几张照片，写几段关于自我介绍的文字，将自己在论坛上推销一下。青年人多的地方，调侃也多。可以推见，经常会有人在别人的帖子下面调侃男人的收入水平、女人的样貌。布尔乔亚小姐的相貌不是十分惊艳，却有着女学生才有的未经开发的原野的况味。再加上她的文字里吐露出自然诚实的对爱情的向往，赢得了不少男青年的垂涎与赞誉，实在是我中意的人物。而我正处在空窗的时期，为何不可一试呢。

原本我对此类形式的认识过程是很反感的。一是，它简化了男女之间从偶然初识到渐生感动的过程，将悸动、犹豫、猜忌等等只有暧昧期才有的事情统统略过去，上来便直奔主题；二来，无论是发帖的还是应征者，未必都是抱着坦诚的态度对待这样一件事情的。往往有资质优秀的男青年多次应征，玩弄感情；也有长相还不错的女生借机刮蹭男人的便宜，只是为了炫耀一下自己对男人的吸引力。同时，这样的过程里，双方都没有什么质疑对方的权利。今天和明天的约会对象不同不仅是不可被谴责的，而是要被理解和支持的。这两者全然不是感情滋生的好温床。当然，也不能否认，基于能够统一认可的道德前提，两人迅速坠入爱情，进而发展出和谐的婚姻，效率比一般情况要高得多。

细想起来，还有另外一层影响我的原因。我有一位女性同窗，这位同窗的相貌实在可鄙，但经过一番收拾和先进PS技术的处理，在网络上竟呈现出国色生香的画面。偶有机会，我与这位同窗一起吃饭。她提起在网络上发这样的帖子，满嘴的饭粒儿尚未咀嚼完毕和下咽，如猫发情般的笑声便随着饭粒儿喷涌而出。让她如此发笑的原因倒是十分简单。平日里，以她这样的样貌很难蹭到男生一顿慷慨的餐券，即便能蹭到也得费点撒娇或者佯装胁迫的本事。一旦将那些与本人似乎毫无干系的照片扔到网上去，这位原本令人避而远之的同窗可就十分的受人关注了。我十分疑惑，网络与现实的反差如何弥合。这位同窗十分看得开，见了面先生生敲一顿好饭再说，所以初次见面的地点一定要安排在雅致有些档次的餐厅。多半情景下，这样一顿好食是稳稳的灌入胃中的了，即便没有什么下文可讲也没什么遗憾，倘若有中意的，费点功夫得到一些额外的收获也说不定。

看着洁白的桌布上的米粒儿，我有些恶心，也有点忍俊不止。人生真的可以这样进行下去，幸福而快乐。同样幸福而快乐的是我和布尔乔亚小姐的一个共同密友。

我终究没有直接与布尔乔亚小姐直接联系，害怕遇到与我那位同窗一样的奇怪人物，只是心里已经留下了布尔乔亚小姐的许多影子。

密友是一个很聒噪且相貌丑陋的女孩儿，我可以这样说，布尔乔亚小姐能跟她做朋友是她的福分之一。布尔乔亚小姐时常带她出席各式各样的活动，让她享受别人向布尔乔亚小姐致意时顺带对她的一点尊重。在一次极有趣味的活动上，我先是见到这位密友，本来不欲和她有什么招呼，倒是看到布尔乔亚小姐在她一旁与人客气的谈着。顺理成章，我和布尔乔亚小姐通过密友相识了。

那些不受我们重视的朋友往往能给我们带来许多受益，像刘姥姥搭救了巧儿，像卡西莫多为爱斯梅拉达复仇。这位密友带来的益处是有关布尔乔亚小姐过去的种种往事。虽然每每参加聚会布尔乔亚小姐都矜持有度，但仍逃脱不了男人们的追逐。就像现在，布尔乔亚小姐同时和我这样并不十分熟悉的好几个男人约会。当然，布尔乔亚小姐是有所选择的，她预先有了自己的盘算，在哪个男人那里获得什么都计较的很清楚。听密友讲起，布尔乔亚小姐最近和一个故交眉来眼去的较多。这位密友的嘴巴真是伶俐！起初-按照密友的回忆，起初的时间节点应该在布尔乔亚小姐那段刻骨铭心的恋爱之先-布尔乔亚小姐很少主动或者痛快的答应男人们的约会请求。貌若天仙的美人儿几乎都被某个男人伤害过。和许多呆瓜式的男人受过几次情伤就变得流氓习气重起来一样，美人儿们则变得神经过敏，更加善于利用自己的优势。后来居上的男人加倍讨好并不能赢得芳心，因为芳心已被侵占和污染，但多多少少也能满足一些她们的虚荣和生活上的便利，所以后来者的策略是不急不缓，卑躬屈膝。

实在不想在这么美丽而不十分浪漫的夜晚讨论布尔乔亚小姐的伤心往事，但密友夸张的脸部表情和起伏有节奏的语调就在此刻不停的敲打着我的脑门儿。那我就稍微讲点吧，不然我自觉不能将这些听来的回忆逐出思路，它们会影响我在布尔乔亚小姐面前开合自如的展现我的学识、幽默和一点点低俗。

布尔乔亚小姐初恋在二十岁，对于她来讲，这个年纪显得有点晚，但布尔乔亚小姐很幸福。晚来的幸福初恋并不比十几岁就开始的早恋更低廉。布尔乔亚小姐为这个长她几岁的男子付出了所能付出的所有东西。这个男子，据密友的口述，也是个不错的才子，少年时曾经获得过物理和作文大赛的冠军。不幸的是，男子-我有点嫉妒他，不想给他一个好称呼，你大概能看得出来-的聪明另有原因。男子长期的约束自己的生活和过多的逼迫自己才华的进阶，后来终于患上了重度的抑郁症。紧张的布尔乔亚小姐处处寻找如何做抑郁症患者好女友的良策。按我的见识来讲，布尔乔亚小姐的体贴本身就是一剂良药，男子的生活很快就少了阴霾和雾气，成为聪明而不失活泼的小伙子。布尔乔亚小姐安心下来，准备恢复日常的恋爱生活。两人之间的关系却有了点不好的迹象。布尔乔亚小姐时常半夜惊醒，总是会想到一个无形的陌生人打开了卧室的门，窝在一个角落里，盯着自己。布尔乔亚小姐认为这样的事情意味着她和男子之间出现了裂缝。她随后就为这样的敏感付出了代价，她处处将梦境将猜忌作为现实质问男子的去向，渐渐与男子的关系每况愈下，最后终于痛快的吵架，分道扬镳。

我是个软心肠的人，听到这样的情节的时候，我暗地里叹了一口气，虽然我也有悲伤的故事，但比不上一对璧人儿不得善终的缘分令人惋惜。我这样的普通人也肯定拿不出什么动人的故事给人去听。当时的布尔乔亚小姐和刚听到这里的我，以及跟到现在的你，是不是都认为布尔乔亚小姐和这位男子多半是赌气生事而已。布尔乔亚小姐打开的心很难轻易的回到原状，她寻找男子回心转意的迹象，又全无颜面的去了几次男子的家里，这一切努力毫无所获。布尔乔亚小姐最终倒是找到了许多当时令她半夜惊醒的原因。巡视种种事例，确实有一个女人横亘在她和男子之间。很快，布尔乔亚小姐的眼见为实确认了真相。我能理解那时布尔乔亚小姐的绝望、无奈、气愤与情不自禁，原因是我也曾经有过类似的一段时光。布尔乔亚小姐陷入了强迫推理之中：这个女人是在她与男子分手前还是分手后出现的？

可怜的布尔乔亚小姐，可爱的布尔乔亚小姐，我真想回到那时给你一个拥抱，可直到现在我这个拥抱也给不了你。布尔乔亚小姐的伤心比她与男子相处的时间还要长。我不想再听这个丑女人讲这个悲惨的故事，再见，布尔乔亚小姐的过去，抱紧我的臂膀，布尔乔亚小姐，让我们开启一个更好的后来。

经过一段时间，我渐渐对布尔乔亚小姐多了几分了解。布尔乔亚小姐对不喜欢的事情很直接，常常两字或者三字结束战斗；布尔乔亚小姐对感兴趣的事情会用“呀”字结尾；对中等感兴趣的事情用“啊”字结尾；对要表达强烈感情的事情用“呀”字加一个感叹号结尾。总之，布尔乔亚小姐不同于其他女人，因为她是布尔乔亚小姐呀！

现在布尔乔亚小姐坐在我的对面，我也坐在她的对面。布尔乔亚小姐散发着高贵凝脂的气质，时常会让坐在对面的我捉摸不定。她的眼神或者望向不知名的远处，或者按照斜上的角度望几下天花板，从不会停留在我的身上超过5秒。5秒是一段很长的时间，这段时间里，博尔特可以从我们身边跑到五十米开外。所以，对面布尔乔亚小姐的眼神时常是放空的。

除了我能听到的布尔乔亚小姐简陋的过去，她对我来讲仍然是个好的谜团。所谓的好谜团就是那个能调动你猜的欲望，却始终猜不到结尾的谜团。你觉得我有点啰嗦，你说接着讲下去吧，我得听点更有意思的故事，不是完整的故事也行，那得来点八卦来补偿我安安静静听你唠叨的不耐烦。

其实如果你想要一个好故事，我倒是可以在题目上下点功夫，比如换成“与饭岛爱共进晚餐”是不是让你更有兴趣。我可以杜撰一个和饭岛爱小姐共进晚餐的故事，然后换上布尔乔亚小姐的音容，你是不是会很期待接下来的我和饭岛爱小姐的激情戏？我也很期待，不过可不是饭岛爱小姐，是与布尔乔亚小姐的激情戏。话又说回来，我是个写实派的作家，不是很钟情杜撰那档子事儿，所以，没有饭岛爱，也没有一丁点儿激情戏。

布尔乔亚小姐开始问我的工作。每一对约会见面的人，总会聊点工作、薪水或者房产之类的话题。这类话题的目的性很强，可以是关心生活，也可以不经意间知晓对方在社会中的档次。理想伴侣的潜在对象一定是可以获得的占地面积最大的那个，这个道理不用我来强调，每位小姐都是精于此道的。布尔乔亚小姐不是对我感兴趣，也不是对我的工作感兴趣，大概，布尔乔亚小姐觉得闲极无聊，不如故作一下体贴。我说我是个无业游民，布尔乔亚小姐嘴角轻轻的咧了一下，低头夹起一块茶树菇。哦，不是茶树菇，是杏鲍菇。布尔乔亚小姐喜欢吃蘑菇，她说这是杏鲍菇，不是茶树菇。杏鲍菇，茶树菇，茶树菇，杏鲍菇，都是蘑菇，我不在意它具体叫什么。我听布尔乔亚小姐的。

布尔乔亚小姐和我之间有段长时间的沉默，沉默很长，长得我已经吃完了一整盘杏鲍菇。布尔乔亚小姐好奇的望着我背后远处的晚间餐厅表演，我得扭过头去才能看得见。我想，布尔乔亚小姐是为了看看我的后脑勺是不是很饱满才这样的。另外一种猜测是她不想多看我的脸。我说过布尔乔亚小姐是个谜团，也或许有一百种符合逻辑的答案，我懒得猜了，再猜下去，那盘刚刚吃下去的茶树菇炒牛柳可就要被消化殆尽了，到睡觉可还是有一段时间，过早的消耗能量不算好计策。

餐厅外面挂着一张晚餐间表演的宣传画儿，宣传画儿上可以看见撅着屁股嘟着嘴巴的矮个子男主角。我每次经过这家餐厅，看见这副画，都有点想捏捏那个撅着的屁股，可别误会，我不是同性恋。我只是觉得好玩儿，好玩儿没有深层次的原因。你总有想想什么就觉得好笑的经验，我就是这个意思。

餐厅里的流动表演台按照顺序转到我们这一桌附近来。那个我想捏他屁股的男主角邀请布尔乔亚小姐上台一起表演。翘屁股比画上要矮一些，他很礼貌，弓着腿儿，牵起布尔乔亚小姐的手。他牵起了布尔乔亚小姐的手呀！那双嫩滑如丝又比丝多了迷人少女体温的手，我到现在可还没碰过一下。布尔乔亚小姐跟着领舞的翘屁股，混在人群里，扭动着包在黑色连衣裙下面的腰肢。我得说，布尔乔亚小姐的节奏感可不怎么好。不怎么好不等于不可爱，布尔乔亚小姐现在是最可爱的时候，一大部分原因是布尔乔亚小姐可以暂时完全而又不失礼貌的甩开我了，虽然我的眼神儿可以放肆的看她。我的兴趣倒也不在布尔乔亚小姐身上，被表演群里的女警擦吸引过去。女警察胖胖的身材挣得制服有些发涨，她的节奏感可不像身材看上去那样令人不适，可以说是毫不含糊。胖子们的舞蹈有时候比一个匀称舞者的动作更好看，他们有许多跟着颤抖的肉在帮忙，可以摇摆出只有他们才有的动感来。女胖子警察在我的手机镜头下搔首弄姿，她真诚的喜欢这样的表演和镜头。我也暂时忘掉了布尔乔亚小姐，我顿感轻松，我意识到这个晚餐本不必和布尔乔亚小姐共进。悖论是，我可一点儿也不后悔。

布尔乔亚小姐跳完一支不和谐的舞，脸色有点微红。如果我们看风景，我们想看春夏秋冬四季、早中晚三时，还有许多诸如雾景、雪景、雨景之类可遇不可求的景象。今天我很幸运，自然是因为看到一个女孩儿脸色微红并不便利，至少也得是醉酒或者情话绵绵时。

翘屁股很礼貌的再次跟布尔乔亚小姐握手，然后又回头跟我握手，表示歉意。翘屁股一定觉得布尔乔亚小姐是属于我的，虽然，我还没有握过布尔乔亚小姐的手。这让我有点开心。

脸色微红的布尔乔亚小姐有点兴奋，鼓励我把剩下的几个菜处理干净。布尔乔亚小姐说：“你是男人呀！”。我最近对晚餐不是很热衷，可对于是个男人这件事情可毫不迟疑。就像精明的销售员面对一个贵妇说：“夫人，你可不要看这件贵重的钢琴，恐怕你难以负担。”剩下的情节就是，销售员可以拿着夫人的先生的卡去刷掉了。

布尔乔亚小姐还有一个约会，是一场舞台华丽的演出。布尔乔亚小姐对不能完整的陪我共进晚餐过意不去，执意要付账。布尔乔亚小姐说演出是别人免费得来转送给她的，不用搭上什么情面。布尔乔亚小姐是个崇尚物质独立的女性，我曾经送过她一点小东西，她认为只有免费的东西她可以享用，花钱得来的，她需要思量，不能让这件事情成为控制她的砝码。不得不说布尔乔亚小姐真是个好小姐，对于情感敲诈这类心理学研究的精细领域十分精通：我可以享受你的免费，但你不可以收买我的意志。

即将话别，我绅士的，也许是自以为绅士的请布尔乔亚小姐回家后留条信息给我。布尔乔亚小姐有自己的家在乡下，我有租住的家在城里。她看完演出要很晚才能到家，我有点担心。布尔乔亚小姐的眉头皱了一皱，像听到我的工作时的反应如出一辙。接着，布尔乔亚小姐按下眉头，痛快的答应了我。

最终，我没有收到布尔乔亚小姐的留言。我想，布尔乔亚小姐是位渴望自由的人物，没有男人-除了一个伤害过她的那个十足白眼儿狼般的男人-能束缚她。她也不想在我这逗留片刻，在她眼里，我不过是一个和她共进过晚餐的追求者之一。

凌晨一点，我难耐失眠的痛苦，发给布尔乔亚小姐一份晚安，不是因为绅士，是因为情不自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