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芩夏
我慢慢地、慢慢地了解到，所谓父女母子一场，只不过意味着，你和他的缘分就是今生今世不断地在目送他的背影渐行渐远。你站在小路的这一端，看着他逐渐消失在小路转弯的地方，而且，他用背影默默告诉你：不必追。——龙应台。
父亲
1.
母亲今天给我打电话说回家带个大点儿的行李箱。说父亲买了五只散养的老母鸡，让我返程时候带回去炖汤。又去邻居家找人给灌了十斤的香肠，让我一并带着。
父亲就是这样，对我的好，从来都是默默地。
从前不懂，如今都懂。
2.
我从小和父亲就有隔阂。
父亲高考考了三年都没考上。第四年，爷爷说再去读一年吧，父亲没吭声，第二天就去拜一个木匠为师，做木匠去了。
所以，读大学，是父亲年轻时候最大的梦想，也是最大的遗憾。我是父亲的第一个孩子，父亲自然而然地就把他的梦想放到了我的身上。
母亲说，我小的时候是先学会拿笔，再学会拿筷子。刚学会说话，就开始背唐诗，学数数。
对于这些，我已经记不清楚了。从我记事起，我经常在站在院子里的葡萄树下背课文，父亲在一边干活，听不到我的声音，就会狠狠瞪我一眼。
因此，我比同龄的孩子上小学都要早。去学校报道那天，校长开始不愿意收我，说我年龄太小会跟不上进度。父亲从校长桌子上拿起一张报纸，说念，我就结结巴巴念了几句，然后成功报了名。
是的，那时候还不是九年制义务教育，也没有明确规定必须几岁上学。
我和父亲的隔阂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的。父亲对我极其严厉，每天晚上必考我学过的知识，稍微出错就打骂。老师布置的课文熟读，父亲就让我熟背。老师让会写提纲内的词组，父亲就要求我整篇文章都得熟记。
整个小学，我就在这样的胆战心惊中成长成一个越来越沉默的孩子。
3.
在农村，像父亲这样高中毕业的人很少很少。
而一个高中毕业的木匠就更少了。
所以很多人家闺女出嫁都是喊父亲过去帮忙做陪嫁的家具。
我那时候最开心有人喊父亲去做家具，这样我就可以自由撒野过几天快活日子。
有一次，父亲提前完工回家了。我吓得躲进被子里，任母亲怎么喊我吃晚饭，我就是不吭声。
看，你永远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我从小就为了生存被迫领悟。
后来母亲叹气说，你爸今晚不检查作业。我心里松了口气，但还是没起来，饿了一晚上。
4.
上初中后，我开始住校。
脱离了父亲的管束，内心喜悦无以言表，我走路都恨不得跑起来。
那时候班主任要求班长每天写班级日志，记录班级每天重要的事情。班长经常记录，某某宿舍某某某今天想家哭了没吃饭。还有我的同桌，一个非常可爱的女孩儿。这一分钟还在平静地听课记笔记，下一分钟听到下课铃响，立马从抽屉里抽出手帕放到脸上就痛哭起来，上课铃响起，继续淡定听课记笔记。
剩我在一旁风中凌乱。
我对于他们想家的行为是无法理解的。
到了周三，母亲来学校里给我送饭送菜，看我潇洒地拿了饭盒就走了，再看着旁边一个个痛哭流涕的孩子，母亲后来说她真是哭笑不得。
自此，母亲便很少来学校看我。倒是父亲，经常过来。
父亲过来给我送饭票，送衣服，送雨伞，送零花钱。但是他开口第一句永远是，我过来办点事，刚好给你带些东西。
一次雨下得极大，放学后我在教室里逗留了很久才回宿舍去。父亲拿把伞站在女生宿舍大门外，背对着我，盯着来来往往的学生。
父亲每次来学校看我，从不去教室找我，他说怕影响我上课。父亲也不会说他等了多久，每次都说他刚来。
那天，看着雨滴从父亲的衣角落下，我几乎哭出来。也是从那天开始，我回家和父亲说话慢慢多了起来。
但是我对父亲，始终没有办法像我妹妹那样，可以对着父亲撒娇。
5.
我读初三的时候，大家都流行去家具店买看着更光鲜亮丽的家具，很少有人再请木匠师傅手工做家具了。
父亲空闲时间越来越多了，但管我的时间越来越少了。
我家姐弟三人，都在读书，光靠着地里庄稼的收成，很明显不够交一次学费。父亲终日研究怎样才能供得起三个读书的孩子。
父亲先是决定走街串巷去修鞋。他买了一台修鞋机，把家里所有坏掉的鞋子补了一遍，又把左邻右舍的鞋子都补了一遍之后，毅然出山。
修鞋的活儿，父亲做了一年之后对母亲说，做这个不成，快供不动孩子们读书了。
之后父亲跟着工程队出去拉电线，做苦力。我一般要一个月或者两个月才能见到一次父亲，每次都觉得父亲又瘦了。
等到我上高中的时候，父亲已经开始做废品收购了。父亲为人诚恳，时间久了，老客户越来越多，经常有人宁愿等来晚的父亲，也不愿意把东西卖给别人。父亲说，这个活儿好，能供得起你们三个读书了。
6.
高中发生了一件事情，我和父亲两个月没说话。
可能每个人都要经历一段叛逆期，只是时间早晚而已。
我本身性格比较仗义，人又挺活泼可爱，所以异性缘特别好。也因此收到很多情书。
我把所有情书都放在家里我的柜子里。父亲给我和弟弟妹妹分别做了一个柜子，让我们专门放自己的东西。
一次，父亲要找东西，刚好看到了那些情书。
父亲非常生气，把我狠狠骂了一顿。我当时也有些恼羞成怒吧，第一次和父亲顶嘴大吵了起来。
我印象中没和父亲吵过架。我脾气倔，嘴巴也不会服软，对待父亲的责骂基本是不吭声默默反抗。
都说在沉默中爆发，那次吵架，我几乎是歇斯底里地把这么多年心里的愤懑全部发泄了出来。
自那以后，本来就和父亲有隔阂的我，更加害怕面对父亲。甚至，有时候刻意避免和父亲独处。
后来大学我是在外市读的，每次打电话回家总是希望母亲接电话。如果是父亲接起电话，我基本也会说我妈呢？
直到现在，每次父亲接了电话，仍然习惯说我把电话给你母亲。
7.
工作后，我很快就恋爱了。对方是外省的，两省相隔大概1500公里。
我跟母亲说了之后，母亲说行，你自己看着好就成。
第二天，母亲说，不行，你爸看了地图，太远了，你嫁了后还怎么回家。
我刚要和母亲争执，母亲说，你爸昨晚哭了一夜，说一想到你要嫁那么远，眼泪控制不住。
我把头埋在被子里，很久很久没出声。
后来我还是嫁了，父母总是拗不过子女。
出嫁之前，我就和母亲说，出嫁我一分钱嫁妆不要。
在我们那里，是比较偏远落后的农村，很多人家就是家里男孩都老早辍学打工去了，更别说女孩子。
我很多小学女同学或者初中女同学都是出去打工几年，就抱着娃儿回来了。或者衣着光鲜亮丽。和她们站在一起，我感觉自己浑身冒着傻气儿。
父亲曾经因为坚持让我和妹妹读书，一度被村里人指指点点。我记得每年暑假，我和妹妹跟父亲去地里干活，几乎看到的人总会说，你家俩闺女都那么大了咋还不出去打工。
父亲每次都回，我乐意。
父亲就这样，十块二十块攒起来给我们交了一次又一次的学费。
我深知父母的艰辛，坚持不要嫁妆。我说，把钱留着给弟弟妹妹读书。
母亲不肯，硬塞了两万块钱给我，母亲说，是父亲的意思，不带嫁妆怕婆家人看不起呢。
从家里坐大巴回去上班城市的路上，我眼泪流个不停。
嫁人，似乎让我一夜之间长大。
8.
如今，我和父亲仍然没有那么多话，打电话也就是聊聊天气聊聊吃了啥。
但是每次，依然能从电话里听出父亲的开心。
父亲
9.
想说一说父亲的厨艺。
我在高中以前，几乎没见过父亲下厨。
有一年中秋节，父亲烧了一个蒜苗粉皮，得意忘形，竟然端着菜碟儿撞到了墙上。当然，菜盘子碎了，菜洒了。
对，父亲就是这样的厨房小白。
前两年，母亲来帮我带孩子，在我这住了小半年。送母亲回家那次，父亲竟然烧了满满一桌子好菜，连母亲都惊讶了很久。
父亲说，练习了很久呢。
现在回家，基本都是父亲烧菜，父亲还经常嫌弃母亲烧菜油盐过多，不利于身体健康。
父亲就是这样可爱。
10.
时间一年一年过去，父亲的背开始驼了，头发白得越来越多。
而我们却都长大了。
时光往复，唯有爱如初。
父亲，我们愿意陪您和母亲慢慢变老。
父亲
门前老树长新芽
院里枯木又开花
半生存了好多话
藏进了满头白发
记忆中的小脚丫
肉嘟嘟的小嘴巴
一生把爱交给他
只为那一声爸妈
时间都去哪了
还没好好感受年轻就老了
生儿养女一辈子
满脑子都是孩子哭了笑了
时间都去哪了
还没好好看看你眼睛就花了
柴米油盐半辈子
转眼就只剩下满脸的皱纹了
(芩夏简书原创，未经允许，请勿转载，谢谢)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