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记得小时候,田里种的最多的农作物有两种,一个是稻谷,一个是小麦。
每年的端午节前后,田野上到处起伏着金黄的麦浪,弥漫着一种温馨的麦香,整个农村就进入了麦收时节,家家户户都在做着麦收前的准备。那是的我是小学生,一样概莫能外,因为那时的小学生也要割麦,由学校组织到生产队去搞支农。
我家那时下放在随县三里岗尚店火石冲农村。那时指的是上世纪70年代。
端午就是“芒种”的时节。在我的记忆里,过端午的记忆很模糊,过农忙倒是记忆犹新。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360斤一年的口粮,饭吃饱都成问题,没有糯米,更没有粽叶,也没有糖,知道粽子是成人以后的事了。模糊的记忆就是,母亲不知道从哪儿弄到的一点雄黄酒,用手指蘸酒按在我的额头上和耳朵口。然后就是门前摆上了几把艾蒿,腌蛋能吃上几个,是鸡蛋,没有鸭蛋。吃鸡蛋也是有数的,鸡蛋要留着卖钱买盐。
割麦子,就意味着能够吃上新面了。面粉和大米相比,可以做出来的品样更多,白面馍我一次能够吃上好几个。望着田野里的麦浪,好像就是望着白面馍。所以,当李健和孙俪唱起《风吹麦浪》的时候,我就感到特别的亲切。只不过,我只喜欢这首歌的旋律和麦浪两个字,其它的轻柔长发与蔚蓝天空相爱与否与我无关。
那时候还没有农业机械化一说,麦子熟了得靠镰刀来割。麦收前家家户户都在磨镰刀,这是农村一道亮丽的风景。我跟父亲说明天学校要组织割麦子,你给我磨镰刀。记得父亲那时候在马家祠堂红岩小学教书。父亲就开始磨,“嚓嚓嚓”的声音很有节奏,像一首欢快的小曲。父亲弓着身子,不时地往磨刀石上洒点水,磨一会儿,就用手在刀口上试一试。我问父亲:“为什么要磨那么长时间啊?”父亲告诉我说:“把镰刀磨的锋利,割起麦子来,才又快又省力啊。”
第二天上学,不背书包,只拿镰刀。
来到地头,看着金黄色的麦田,我们这群十多岁的小学生,挽起袖子跃跃欲试。老师请农民示范给我们看,讲了动作要领和注意事项,然后开始。
我们立刻弯下腰来,左手把麦子往怀里一揽,右手握着镰刀从麦根底部往后一拉,顺手把割倒的麦子放在一边。割不了一多会就累了,直起腰来,望着一眼看不到边的麦田,心里就犯嘀咕:“什么时候才能割到头啊?”看着其他同学还在割,只得又弯下腰去。
太阳越升越高,又热又累,手不知什么时候磨出了血泡。用指甲掐破,粘糊糊的,生疼。土布褂子裤子都得扣着扎紧了,不然麦芒顺着裤脚往上钻。背上汗湿了,又晒干,留下几道像地图国境线一样的印子。身上开始痒,越挠越痒。真想一屁股坐在地上,但看看其他的同学,又不好意思。真累呀!
在树荫下休息的时候,家住麦田附近的同学,会到自家的菜园里去摘黄瓜摘烧瓜,烧瓜长得比黄瓜大一些,有点骚,不好吃。嫩黄瓜好吃,但有时有点麻。运气好会碰到村里有杏子树,用力地摇动树干,熟透的黄澄澄的杏子会掉下来,抢着捡起来在衣服上擦擦就塞进嘴里,沁入心底的酸甜。主人家听到了,会跑出来轰赶,我们立即作鸟兽散。
那时候上学只上半天,在麦田里熬到快中午时,老师喊收工,如释重负一般回家。半道上几个小伙伴少不得在碾子河里洗澡,手上打的泡还在疼,洗完澡后在地上碾点细灰撒在创口上面按住,过几天就长好了。
割完的麦子,大人们用草要子把麦子捆上,用千担挑到麦场上准备打场。捆麦子的时候,小孩子们的任务就是捡遗落的麦穗,然后交到生产队论斤记工分。有时候,小孩子们会把捡到的麦穗偷偷拿回家,大人看到了,装作没看见,也不说什么。母亲会把我拿回家的麦穗搓下麦粒,煮成麦米饭,我会狼吞虎咽地吃下一大碗。
挑到打麦场上的麦子下一步就是脱粒了。70年代初期,是用牛拉石滚来脱粒的。麦场就在我家屋后的天子岗上,比一个蓝球场还大,其实就是一个硬土场子。麦收前一个星期,就开始碾场了。先挑水把场子浇湿,再撒一层麦颖,然后牵着牛拉的石滚,一圈一圈地碾压,直到压平整为止。挑来麦捆子呈圆台锥状堆在麦场上,就像一座座小山。我和小伙伴朱道炎、朱本庆、朱道蓉、朱道兵等吃完晚饭,就在这里捉迷藏,或者爬上麦垛,望着天空的星星和荧火虫比着闪烁,听着水田的蛙鸣和虫呤,而后讲鬼故事,感觉后背冷嗖嗖的,然后一哄而散,没命般的逃回家。白天累了一天,不一会儿,就呼呼地睡着了。
打麦时,用牛拉的石滚碾压,一遍又一遍地走着圆圈,显得很单调。70年代中期,火石冲(那时叫红岩一队)就用滚筒脱粒机来脱粒了。大人们有的解麦捆,有的往脱粒机里喂麦秸,有的收脱粒好的麦子,有的叉麦草,配合的井然有序。儿时的打麦场,是大人的繁忙场,更是孩子们的欢乐场。大人忙着打麦,孩子在那麦秸垛间一个劲疯耍,常会引来大人的呵斥。
麦子打下来后,还要扬场。趁有风的时候,用木掀把轧下来的麦粒迎风抛向空中,借用风力吹去麦颖石子土粒等杂物。过去还有一种木制的风车,用手转动,也是用的风力的原理。
扬净后的麦子,还要晒几个太阳把麦子晒干,人守在麦场上,不时地用耙或双脚来翻晒麦粒,晚上把麦子收在一起,堆成圆锥状,用一个装石灰的铁皮壶,壶底钻孔成“记”字状,打上一圈,并派人睡觉值守。一是防止有人偷麦子,二是防止阶级敌人搞破坏。那是以阶级斗争为纲的年代。
晒干了的麦子,过枰,用萝框一斗一斗地扛到仓库入囤,听上级安排时间然后交公粮。最后再把没有麦粒的麦秸秆堆成麦秸垛,麦收也就结束了。
岁月悠悠,一晃四十多年过去了,随着社会的发展进步,过去那种靠手握镰刀割麦子的时代早已经远去了。如今各型收割机专业户全国各地巡回割麦,机器在地里来回穿梭几趟,成百上千亩的麦田,一天或一夜之间,就能轻轻松松地收割完毕。田间地头,再也很少见到乡亲们往日弯腰割麦子、捆麦子的情景,除了少数的边缘地头,机器到不了的地方,人们不得已才使用人力。用镰刀割麦子,已渐渐成了大人们回忆的往事,孩子们有趣动听的故事了。
时代也变了,现在早已不是那饥饿的年月了,麦收似乎也脱离了原先的理想,不管丰满,或者骨感,不论稻谷还是麦子,等到人们不再寄托厚重期望的时候,相信那才会成为一种轻松的生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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