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始殇之伤
“去哪？”我不敢问。
但至少他的话让我瞬间有了力气。连续三天没有吃饭的我，好像他的话就是一个魔咒，突然之间让我觉得精神。而那种精神，不能称之为精神振奋，只能说是胆怯里的小心翼翼。
我还在猜测着，带我去吃饭？是不是沈国强也觉得饿了？还是他要带着我给我找学校？但是看他的样子不像。
沈国强没有收拾，而是推着他那从二手市场买来的老二八自行车，他把我放在后座上，然后自己骑着车子。他似乎没有什么目的性，只是骑着车子沿着租住的房子的大门一直往前走。有一种一条道要走到黑的感觉。
“爸，咱们去哪里啊？”我终于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
“爸带你去上学。”这一句话沈国强说的没有任何色彩。
“哪个学校啊？”听到有学可以上，我内心是激动的，这样的激动让我很好奇，接下来我要在哪里读书，认识一些什么样的朋友，他们会不会和程程，陆小怪以及冷漠一样的照顾我，有义气。
“别问了。”沈国强一改温和的语气，又恢复了之前的凶神恶煞。这句话他说的更像呵斥，显然他是不希望我过多的问下去的。
于是我也知趣的闭上了嘴。
那天他骑着那个破了的老二八自行车走了很久很久，很久以至于如今想起来我可能都无法记得他走过了哪些路。一路上我们都默契的不说话。其实平时我也和沈国强不怎么说话，只是那天的情景或许在印象中过于深刻，所以我记得格外清楚。
直到下午三点左右的时候他骑着自行车开始原路返回。显然当时的我根本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或者我更愿意去认为他只是还不太熟悉我新学校的路罢了。
五点左右的时候我们接近离家不太远的一个十字路口，那是租住房子大门口一个比较大的十字路口，有红绿灯。而沈国强接下来做的事情我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搞清楚他究竟是在干嘛，直到后来初中的时候读了一本书，才明白了当时的他，原来有着那样让人不想再回忆的打算。
十字路口显示绿灯的时候，沈国强用一只脚撑着地，然后另一只脚放在自行车的脚踏板上，他双手紧捏着车闸。就这样一直等着，那样的等待颇具仪式感。就像在等待一场盛大表演的倒计时一样。当十字路口的灯由绿变红的时候，他开始踩脚踏板，然后前行。
当自行车行驶到马路中间的时候，有很多车子鸣笛，那种鸣笛声就如同一句句的谴责，似乎在张狂的骂着：“不要命了吗？你个神经病。”那声音是此起彼伏的，以至于现在我听到鸣笛都会不自然的打寒颤。
但是沈国强显然不在乎这些。他驾驶的自行车行走的很慢，那种感觉就像是在试探，具体是试探什么我也说不出来。他没有走过马路，只是当绿灯再次亮起的时候，他会推着自行车倒回到原来的位置，然后保持一开始的姿势，耐心的迎接下一场等待。而那些要行驶的车，总是会避开他绕道而行，或者是一直等着他离开。
一开始并没有注意，但是一次，两次，三次。没错，当沈国强将这个动作做到第三次的时候，我开始慌张。因为被沈国强捣乱而不能过马路的车辆已经开始暴躁了。司机有的咒骂，有的鸣笛示威，还有的朝着沈国强喊：“想死一边死去。”还有凑热闹的，他们像动物园里刚关进去不久的兽，等着看猎物如何上演自生自灭，然后再张牙舞爪的闲谈一番。
我若说那天看到的那个场景，是一个吃人世界的场景，一点也不夸张。
沈国强来来回回的做着同样的动作十好几次，而每一次我抓着后座的双手上都浸满了汗，还有鸣笛声给我的恐惧，一次又一次，一次比一次厉害。中途我喊了他几声，但他仿佛着了魔一般，不做声。后来我也就不再喊了。
直到最后一次。
他还依旧像开始那样，保持着一种很深的仪式感。
十。九。八。七。六。五。四。三。二。一。
然后他不同于第一次的，加足了马力，如同闭着眼睛向前冲一般，脸庞有一阵风吹过，有一个司机离我们越来越近，越来越近，显然他以为沈国强会像之前一样，很慢很慢的过去，但是他没想到，沈国强这一次的速度很快，快到旁边的人张大了嘴巴。然后自行车车尾蹭过了小轿车的车头，沈国强一个不稳把车子撞上了马路边的倒崖子上（马路旁人行道的台阶）。
那辆破旧的老二八一下子失去了平衡，向一边倾斜，逐渐倒下去，一同倒下的，还有我和沈国强。
随着我啊的一声，他呻吟了一下。被撞的小轿车司机也下了车，过来扶我们。沈国强固执的甩开了扶他的小轿车司机的手，然后他狰狞的把压在身上的自行车推开，自己一点一点爬起来，身上的土也不拍，扔下我也不管。
我没有哭。或许从很早开始便麻木的习惯，害怕也不会哭，难过也不会哭，伤心也不会哭，艰难也不会哭，疼痛也不会哭。这样的麻木，也许是从他一巴掌扇在我脸上的时候开始的，也许是在他和徐海琴吵架的时候不停的摔东西的时候开始的，亦或许是从遇到张彩那残酷无情的脸开始的，也可能是从离开三里元那座乱坟岗开始的。
我记不清了。或许没人让我坚强，只是在时间的长河里变得看透，或者说是对残酷的无望。
从地上爬起来的我拍拍衣服上的土，静静的跟在沈国强的身后。
路上看热闹的司机说，父女俩真是怪人。
然而从沈国强抖动的双腿我看出了他的害怕，但这就像是一个深埋坟堆的秘密一样，只有我和他知道。
屡受打击的他不但懦弱，还想着解脱。可是虽说活着无趣，但却死去还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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