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是一个普通的滴滴司机。而她，根植我心底的恐惧，世间最恶的魔鬼。
01
「滴——已自动接单，现在前往该乘客上车点。夜间行驶请注意安全……」
零点，林娜娜将车停在城区边缘。四处无光，她只能靠导航辨别出右边是农田，左边黑漆漆的一片是树林。代表乘客的小点停在路边，但这条路上并没有其他人。
她拨通这位深夜乘客的号码。那头充斥各种杂音，过了约半分钟她才听到一个沙沙的女声：「啊，是……林师傅吗？你到的真快呢，呵呵——你再等一下，我马上就到了哦！」
那头似乎还有另一个人在说话，林娜娜听见撞击声，随后是短促的尖叫。她手一抖，捂着耳朵远离听筒，还不忘问那边乘客的情况。
「吱呀」一声，那头只剩杂音与落叶的沙沙声。
过了好一会她的乘客才说：「我没事哦，别担心——沙沙——咔——」
「我马上就到啦，姐姐你再等一会哦！」
02
「姐姐？姐姐、姐姐！」
眼前的少女面色红润、行动自如。林娜娜不由得一怔：「小琴？」
「怎么了姐姐，脑袋烧坏了吗？」少女的手贴上她的额头，「嗯……不烫啊。真是的，白担心了。」
少女看似不满地三两步跑走，又笑着回过头，朝林娜娜伸出手：「好啦姐姐，来这边来这边！」
那份喜悦感染了林娜娜，她从椅子上站起来，手指伸向眼前的少女——
「咚、咚、咚……」
天空回荡起巨大的声响。下一秒，林娜娜脚下一空，眼前的景象裂成碎片。
03
「小琴！」
林娜娜睁开眼睛，黑暗中只见仪表盘和导航。
三年前，她在打工的店里接到医院的电话。车祸带走她的双亲，唯一留下的妹妹被诊断为脊髓半横断损伤。她不懂这些术语，只知道有钱就行，拼命扩大了打工范围。
凌晨空气湿冷，她搓搓手臂看下时间，那位乘客竟然还没到。深夜叫车不便宜，而这一位要从城郊到城中去，费用更是可观。林娜娜咬咬牙，都等这么久了，她也不介意再多等一会。
「咚、咚……咚！」
林娜娜心里一惊，一个黑影正有一下没一下地敲打着她的车窗。像是知道林娜娜注意到了它，黑影敲得越来越起劲，敲得她恼火胜过恐惧——她攥紧防身的喷雾，对着黑影打开手电筒。
「你是谁！？」
出乎意料的，黑影的真面目是一位少女。那张脸被灯照得惨白，乌黑的大眼睛里也映照出两个光点，嘴角微妙地勾起。林娜娜移开手电筒，打开车门，鼻腔钻入些微湿泥与血液的腥味。
少女长发披肩，全身上下只穿了一条无袖的白裙子，绑带在肩上扎成蝴蝶结。她那些和双脚一样裸露在外的皮肤上是各种大小长度不一的划痕，格外触目惊心。
见林娜娜发愣，少女笑着说：「林师傅？」
她轻飘飘的嗓音让林娜娜打了个寒颤：「你是尾号4029的乘客？」
少女点点头。
04
在林娜娜将她送医之前，少女坦白自己是守林员的孩子，常年与森林打交道，这身打扮与伤口都是家常便饭。说着她还教林娜娜辨别手上的旧伤。
她用力地按压一个伤口，手指上沾到自己的血，脸上还笑嘻嘻的。
林娜娜皱着眉，拿给她一件外套，又为她擦干净手。与小琴相似的孩子，她总不能放下不管。
处理完一切，林娜娜打开车门弯下腰，示意少女上车。
披着她衣服的少女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明明光线微弱，但那双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林娜娜的眼睛还是晶亮的。
少女一只手拢住衣服，另一只手指向幽林 ：「姐姐，我的朋友还在里面，我们要一起走的。」
「姐姐，可以陪我——一起去接她吗？」
05
见她同意，少女蹦跳起来，发出的欢呼声在无人的马路上格外响亮。
林娜娜想起小琴向她成功讨要零食时的神情。
她跟着少女走进林中。一路上，她打着手电筒，试图记录路线。然而没过多久，还算开阔的路就狭窄起来，树杈横七竖八地挡在她面前。反观带路的少女，行动自如，无视了这些障碍物般飞快地向前走去。
湿冷的空气让她不由得抽了抽鼻子，空气中满是缠绕在一起的湿泥与血腥的味道。越往深处，这味道就越浓烈。
林娜娜还是担心少女的身体，对方却说：「没关系的，姐姐不用担心。」说完还欢快地哼起歌。
气氛一时间诡异的欢乐，少女的身影与小琴的重合，她们似乎只是一对在林中探险的姐妹。
随着路面逐渐宽阔，能看到前方有一个小木屋。
林娜娜问自己的乘客：「你叫什么名字？」
她听见少女的笑声。
少女跑向树木更加稀少的小屋前的空地，在月光下转开裙摆，向林娜娜张开双臂：「我叫小白！——姐姐要好好记住哦。」
06
「吱呀」一声，林娜娜跟小白走进小木屋。她借着月光才看见一张桌椅，门又「吱呀」一声关上了。
「小白？」这黑暗的空间里似乎只有她一个人。而随着她呼吸一进一出的，是比外面更加浓烈的血的腥味。
她的心脏开始跳个不停，死死捂住口鼻向外走去。然而她的身后也一片漆黑，本该离她只有一步之遥的门不知去了哪里。
她恐惧地定在原地，直到风吹开窗帘，带来月光。
一步一步，她艰难地抬起腿，小心翼翼地朝那个方向走去，脚下踩在积水上似地发出「啪嗒啪嗒」的声音。
风停了，月光退去。她想起自己的手机，急忙打开手电筒。
她眼前有许多阴影，似乎是天花板上垂下的装饰品。
暗红色的装饰品滴下红色的液体，形同手脚的阴影让林娜娜忽地意识到那是什么——这些新鲜的、被拆开的人体被一根根绳子——手电筒向上打去，她发现那才不是什么绳子，反而更像是……肠子。
她腹部一阵绞痛，惊惧后退的脚步溅起地上的液体。她不去想脚下的到底是什么，只想离开这里。
「啪嗒」、「啪嗒」……林娜娜脚下一空，感到自己被拖进脚下的液体。
她感到自己在水中转了几圈，浑身火辣辣的疼，嘴里满是血腥味。显然刚才那一摔，喂了她不少血。
她的手机被人摆放在一边，以便光束照向它该去的地方——那穿白裙子的身影所在的地方。
看到那鬼魅般的白影，林娜娜顾不得浑身的疼痛动起来。但她一点力气都没有，只能屈辱地趴在原地等待死亡。
光影随着小白的心意而动，于是林娜娜还能看到另一个角落矮矮的躯体——没有四肢，胸口破了个大洞，但那里已经没有血流出。
林娜娜心寒了，她手脚冰凉，动弹不得，只能看着少女拿着一颗血淋淋的心脏朝自己走来。小白身后盘踞着无法驱散的阴影，也触手般向她伸来。
07
林娜娜睁开眼睛，黑暗中只见仪表盘和导航。车内的空气夹杂着湿泥与血的味道，闻得她发懵。
手机振动起来，她回过神。无信号的手机收到一条信息：「姐姐，开开门呀。」
看着副驾驶上弄脏她座椅的心脏，林娜娜机械地解锁车门。
小白快乐地坐在她身边，抱起那颗心脏。
「那就麻烦姐姐送我和朋友去酒店啦！」
「……姐姐，你很冷吗？手这么抖……这样可开不了车呀。」
小白极其贴心地，为林娜娜披上自己身上染血的外套。
汽车沉默地驶向市内。
小白在座椅上换了几个姿势，最后双手把心脏一抛，任其掉到林娜娜的怀里，大声说：「好无聊！！！」
她开始讲故事。而对此无动于衷的林娜娜，她扳过她的头，强迫她看着自己。
08
在人类繁衍开的很久之前，地球上还生活着其他的智慧生物。
比如矮人族，身材矮小但结实有力，天生擅长各种制造技艺。然而他们最近鬼迷心窍，开始针对其他种族开发武器，发起战争。
而林娜娜怀里的，正是矮人王的心脏，矮人族中大名鼎鼎的主战派。
「矮人的再生能力也很强，所以只能先把他变成这样了。」
「所以你看，姐姐，我其实是好人呀。」小白叹息说，见到林娜娜的表情，她继续说，「你们普通人不知道这些事情，不能理解我们的做法也是很正常的。」
「……」林娜娜用比之前更见鬼了的表情看着她。无论如何，她还是希望对方能先拿走自己身上的心脏，或者干脆地放过她。
小白却突然沉下声音：「ATD——『国内对矮人战争特别行动小组』组长，代号『白』，正在进行审判『矮人武器师』的任务。」
说完她又恢复之前那副天真的样子：「这个姿态只是我的伪装啦。毕竟谁也想不到一个女孩会是这种事情的负责人，对吧姐姐？」
而之后，ATD将召集其他智慧种进行会议，讨论对矮人王心脏的处置方法。比如是直接拿着心脏跟矮人族何谈呢？还是更进一步要求矮人族对其他种族进行赔偿呢？……这些都是要考虑的事情。
小白握住林娜娜的手，目光真诚地看向她。
「你看姐姐，我从来没有伤害过你吧？」
09
为了证明自己的话，小白拿出一个盒子。这个盒子出自矮人之手，能让接触它的人做个好梦。
「我可是从中看到姐姐了哦。」
林娜娜一阵恶寒，无论好坏，她今晚做的梦够多了。
见她拒绝，小白笑笑，带着心脏走下了汽车。
白色的背影消失在道路尽头，林娜娜在手机上按下110.
10
「姐姐？」
她从眼前又听到早已离去的魔鬼的声音。两个少女的脸重叠在一起，让她分不清梦境现实。
「小琴？」
「——小琴？姐姐在叫谁呀，我是小白哦。」
「小白……」
林娜娜一怔，她的手正放在那个黑色的盒子上，而小白的手正叠在她的手上，和林琴琴的一样温热柔软。
见她发呆，小白脸上竟然浮现出担忧的神色：「姐姐，怎么了？」
她们竟如此相像，林娜娜大脑当机地，说出了一些妹妹的事情。说得越多，她越深刻地认识到，那孩子已经不能够像小白一样，这样坐在自己面前与自己谈笑了。
那孩子恐怕再也离不开病床了。
她几乎要哭出来。
「姐姐，我们ATD是为了保护城市才成立的。」小白放下心脏，捧起林娜娜伤心的脸，「所以如果遇到什么难题，跟我说就好了。我一定会保护作为市民的你哦。」
小白思考了会说，她们可以去问问其他的智慧种。比如人美心善、擅长治疗的精灵族。
「小琴说不定能得救哦？」
林娜娜打开车门，这一次，她拿着心脏与白裙女孩一起走下了车。
11
虽然是凌晨，但酒店中灯火通明。见到她们进来，服务生们都笑脸相迎，小白也热情地回应他们。这有些温暖的氛围抚慰了林娜娜，放松了她紧绷已久的精神。
只是彻夜没洗澡，她身上和脚底都像踩入池水般发痒，还黏糊糊的。
直到没人再上来打招呼，小白哼着歌走进电梯。电梯门合上的瞬间，林娜娜瞥到大堂鲜红一片。她脚步一滑，摔在地上。
小白对电梯员说：「长按四楼三次。」
电梯员似乎是太累了，手颤抖半天就是按不上。小白白好脾气地等了会，挥挥手让电梯员去休息。
这份体贴令人动容，林娜娜眼睛一酸。按完电梯后，小白在电梯里转了一圈，洁白的裙摆飞舞。她从林娜娜手机接过心脏，哼着歌走出电梯。
少女回过头，笑容灿烂地看着坐在地上的林娜娜：「姐姐还在等什么？快跟上来呀。」
12
电梯外是一条长长的隧道。并不光滑的石质墙壁散发幽蓝微光，让人刚好能看清脚下的路，但目光尽头还是黑暗一片。
墙壁上镶嵌了与之等高的圆形镜子，映照出她们的身影。
习惯了暗淡的光线后，林娜娜从镜子里看见了一些图形。它们整体呈晶蓝色，看起来像手绘的线段，在图形的转折处有下笔更重些的小点。
林娜娜任由小白牵着自己向前走去，目光落在那些图案上：一个从倒三角形中浮现的气泡、一个巨大的气泡和许多小点、被装进气泡的小点、被装进一个空心圆点的气泡……
不知不觉间，二人来到一扇镌刻着星空的门前。在她们一人一边推开门后，这片星空一分为二。
13
林娜娜睁大眼睛，在这地底中，她看见星空，她听见欢呼。
这片夜空呈现出极光的碧绿颜色，承托着蓝色、紫色、闪亮的碎屑般的星星，无限地延伸到她看不到的地方。而她目光前方是一条宽阔的镜面道路，两边是大块的岩石，越接近天空，它们的顶端就越是要与星空融为一体。
她们走过这些星星岩石的拱门，眼前的视野比之前更加开阔起来，这后面竟然是个圆形的大厅，周围层叠的阶梯坐满了穿黑衣的人，那震耳欲聋的欢呼声就是这些人发出的。
「她们来了！」有人喊道。人群涌下来，将她们冲散。
林娜娜无措地被人流向后推，五脏六腑被挤压得喘不上气来。她努力地打量这些人，但他们都是人类，一点也不像精灵。就在她想找小白时，脑中突然传来剧痛，跪在了地面上。
与此同时，星空暗淡下来，人群几乎瞬间就回到了座位上。林娜娜听见脚步声，她捂住疼痛而流血的眼睛，面目扭曲地抬起头。她的视觉花屏般在蓝色与红黑之间跳跃，最终定格为一片红色。
之前的岩石变得更加漆黑，但掺杂了一部分星空的红色，而观众席上穿黑袍的人们依旧是黑色的，只是他们的脸像戴了血色的面具般模糊可怖。
大厅中央升起一块红色的圆台，这片混乱中唯一的白色走上前去。林娜娜的视力突然变得极好，能看清少女手里漂浮的心脏。
她的一只眼睛看着少女走上祭坛，身体被祭坛上浮现的黑色气泡自下而上地包裹。
镜面中的倒三角形和气泡在她脑中闪烁。那变成一圈烟花的气泡，那传说中的「长生种」……
林娜娜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转身朝来时的方向走去。
她听见身后传来更大声的欢呼。
她听见小白在问：「姐姐，你要去哪里呀？」
她开始逃亡，一刻都不想在这里留下地、没命地奔逃。
14
林娜娜惊醒过来。窗外是无云的晴朗白日，从摇曳的树影那侧吹来和煦微风，洁白纱帘轻轻晃动。
「对于前几日柏悦酒店的集体自杀事件，专家认为其中可能有邪教——」
她关掉电视，看向熟睡的林琴琴。
在最后，她从酒店里跑了出来。不，是小白放走了她。
一旦想起这件事，她的头就痛得厉害。于是她就能听见那个声音：「姐姐，你怎么了？」
她想说闭嘴，却发现是林琴琴醒了。
「我没事。」
「那就好，毕竟我想跟姐姐说说话嘛。」脸色苍白的少女掀开被子走下床。
林娜娜的心因为喜悦而跳动。林琴琴的病情不仅没有恶化，反而逐渐稳定下来，最后甚至有了康复的迹象。连医生都说这是奇迹，如果真的能完全康复，她将和正常人没什么两样！
「姐姐，我们出去走走吧。」
从卫生间出来后，少女换上洁白的连衣裙，脚步轻快地走下楼。
她们一前一后地走在医院的园区中，直到林琴琴有些累了，两人坐在一旁的长椅上。
「姐姐，我给你讲一个故事吧。今天要讲的，是很快就会死掉的、坏恶魔的故事哦。」
林娜娜张张嘴，什么都没说。
「很久很久以前，地面上诞生了可怕的恶魔。和我们人类不同，没有形体的恶魔只能附身其他种族。然而无论是什么种族，被附身了都活不过三天。不得不频繁地更换容器，让恶魔们苦恼不已。」
「这时候，一个可爱的小恶魔站出来说：那就献祭长生种的矮人吧！这是个很不错的提案，恶魔们欢呼起来……」
林娜娜低下头，睁大双眼喃喃自语着。
「姐姐？」
林琴琴凑近她：「说什么呢姐姐，这么小声我可听不见哦？」
「小白……小白……」
少女张开双臂，在原地转了一圈。
「姐姐，你在叫谁？我是小琴哦！姐姐真笨！连小琴都不认识了吗？」
一时间，园中爆发出少女毫不掩饰的笑声。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