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宛宛,明日你就嫁给县老爷做续弦,日后娘不能常去看你,你要做好一个妻子的本分,照顾好自己啊…”
“娘,我知道了。”
杨宛是扶风县杨木匠家的幺女,年芳十六。因为家贫,及笄之后迟迟没有人来说亲,母亲成日在家中忧心不已。
直到半月前,城东的刘媒婆喜气洋洋地上门来,甩着手里半旧的帕子,扬言道,“杨老爷,你家闺女啊,走了运道了!”
原来,县太爷的原配夫人因受不了家中寒酸离家出走,丢下一个不及三岁的孩子。县太爷成日忙于公务,家里已经乱成一锅粥了。
刘媒婆龇着满嘴大黄牙,拍着鼓囊囊的胸脯说,“这岂不是大好的机会吗?我来给你说媒,保证一拍即合。”
杨木匠岂有不允的道理,他想着,虽说扶风县是十里八乡出了名的穷乡僻壤,但县太爷的府邸,毕竟较一般人家豪华许多,女儿嫁过去了,横竖总不能比现在还差。
于是,他当下便应允了。
县衙那边很快派人来传话,说因是续弦,老爷不想大操大办,就委屈姑娘择日来行个礼,两家见见面,这事就定了。
母亲听了,伤心地落下泪来,“都怪我们家穷,给你找不到好人家,如今更是连个正经婚礼都没有…”
杨宛却不恼,她一边拥着母亲,一边同父亲说,“没关系的,我不介意。”
于是,在那年冬日的午后,杨宛穿着一身半旧的粉色棉衣,独自一人走进了县太爷家的后院。
那天,章硕一早便出去办案,因为事出紧急,来不及通知杨宛。因此,杨宛入府以后,除了门口年迈的家丁,便只见到一个哭哭啼啼的奶娃娃。
那是一个身量娇小的男娃娃,一张小脸不似一般婴童那样柔滑,反而有些粗糙,嘴边还长了不少红疹,一看便知疏于照顾。
他好像受了什么委屈,一个人坐在地上哭泣。
“你怎么了?”杨宛走过去,蹲下身摸了摸他的小脑袋,“你在哭什么呢?”
那孩子抬头看了杨宛一眼,哭的很大声了,“呜呜呜…我要娘亲…”
杨宛家虽穷,但从小便被母亲悉心照料着。从母亲那里,她得到了莫大的关心和庇护。因此,当下她便有些心疼那孩子,她伸臂将他揽入怀里,“乖啊…我是你娘亲派来照顾你的,你娘亲可想你了!”
“真的吗?”那孩子不哭了,一口小奶音很是可怜,“那她还回来吗?”
“她会回来的”杨宛替他拭泪,“等你娘亲忙完自己的事,她一定会回来的。”
“那我们拉勾!”
“好”杨宛笑着同他拉勾,“那你还没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章宇,我爹爹叫章硕”他又问,“那你叫什么名字啊?”
“呵呵…”杨宛笑着拢了拢头发,“我叫杨宛。”
“你说你是我娘派来照顾我的…那我以后就叫你宛姐姐好不好?”
杨宛一想,自己本是来做续弦的,若按规矩,这孩子应当叫自己一声娘亲,可他如今还那么小,自己怎么忍心打破他的希望呢…
于是,她拉起章宇的手,“你叫我宛姨吧!”
2.
那天以后,杨宛便当真开始照顾起了章宇。她发现,县太爷的家里着实清贫,一个并不宽敞的院落里,只有两间客房,一间是章硕的,一间是章宇的。
因为章硕一直没回来,她不敢贸然住进他的房间里,便同章宇挤在了一间房里。
她心疼章宇小小年纪就被母亲抛弃了,便想做些好吃的饭菜给他,却发现厨房里连一点新鲜的蔬菜都没有,更别提肉和鸡蛋了。
想来,县太爷平日里忙于公务,家里又只有一个将近五十岁的家丁,平日里一老一小,当然是吃不好饭了,难怪章宇会长的如此瘦小。
她拿出自己仅有的一点私房钱,去集市上采买了蔬菜和瓜果,又去药房里买了一盒冻疮膏,这才回去做了一桌饭菜。
“嗯…宛姨,你做的菜可真好吃!”章宇鼓着腮帮子,嘴里还不忘夸奖,“这是我吃过最好吃的饭了!”
杨宛给他擦擦嘴,往他的小碗里又夹了一块肉,“那你多吃一些,这样才能长个大个子呢!”
杨宛从小便从母亲那里学了一套朴素的治家之道,对于如何打理好家宅内院很有一套。这些日子以来,她将院子里的空地开垦出来,一半种了花草,一半种了萝卜和青菜。她每日悉心地打扫房间,正午日头好的时候,她会将章硕的床褥拿出来晒一晒,让它变得蓬松又柔软。
她格外关怀章宇,自觉充当起了母亲的角色,对他无微不至地照料。不出几日,章宇同她的关系已经十分亲密,俨然是一家人了。
因此,当章硕终于了结了一段悬案,想到要回家看看孩子时,被眼前所见惊呆了。
他踏进门槛,又不可置信地退了出去,抬头看了看匾额,才确定这就是自己那个破落的家。
可是,从前清冷的小院,现在被打理得整洁又干净,一片野菊花随风摇摆,散发出阵阵清香。从儿子的房间里,传出了朗朗的读书声。
他怔愣了一会儿,家丁上来同他问安,说新夫人陪少爷在房间里温习功课,他才恍然间拍了拍自己的脑门,想起了临走前新娶的娇妻。
这也怪不得他,实在是县衙人少事多,令他难以脱身啊。
他自觉怠慢了娇妻,忙不迭地推开门,想同她赔礼道歉。
“爹爹,你回来了!”章宇扑向他,手脚并用地攀住他的脖颈,那样子活像一个小章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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