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至善

人间至善

十年前，那个春光明媚的下午，两个完全陌生的家庭，因一场车祸联系到了一起。

那场车祸对两个家庭来说，都是一场灭顶之灾。一贫如洗的老张开的小货车轧死了一个三岁的男孩。

男孩叫天赐，是市场富商老陈的独子，这个儿子是老陈盼星星盼月亮盼来的，他是老陈的命根子。

老陈家里已有四朵金花，个个貌美如花，但再美的女儿和万贯家产也弥补不了老陈心里没有儿子的缺憾。特别是在比较传统的闽南，没有儿子也是一种无形的压力。

老陈带着妻子到处求菩萨拜佛，尝试各种偏方，终于在老陈五十岁这年，喜得贵子，取名天赐。

说天赐这孩子是贵子一点也不为过，自从天赐出生后，老陈很顺利地拿下了几笔大生意，赚了个金银满钵。

而天赐这娃儿又继承了老陈和妻子的全部优点，粉嫩嫩的皮肤，黑葡萄一样的眼睛，长长的睫毛，一笑还有两个大大的酒窝，着实讨人喜欢。

用老陈的话说，他只要看着这个可爱的儿子，三天不吃饭都不会饿。

自从有了儿子，老陈和妻子都觉得他们的人生堪称完美，不再有任何遗憾。老陈几次从梦中笑醒，他也越活越年轻，腰杆儿倍直，眉眼里堆着笑，脸上也闪着光。

一家人都小心翼翼地呵护着小天赐，生怕他有半点闪失。真的是含在嘴里怕化，捧在手心被摔。天赐哭一声，老陈和妻子的心肝都会颤一下。

天赐三周岁那年，老陈带着妻儿去南通看他在那边的产业。

万万没想到，天赐到那个建材市场还不到一个小时就出了事。他被三姐姐带到市场玩，姐姐看到一个熟人，打了个招呼，只是一转眼的功夫，活泼可爱的天赐躺在了一辆小货车的车轮下。

姐姐吓得当场晕倒，市场的老乡赶忙跑过去告诉老陈。

老陈正和客户喝茶聊天，一听到天赐出事，他手中的杯子掉在了地上。他愤怒地推倒了来人，急匆匆跑了出去。

出事地点离老陈的店不远，他跑过去的时候那里围满了人。他扒开人群，看到他的儿子小天赐血肉模糊地躺在地上。他只喊了一声我的儿，就晕了过去。

救护车也紧跟着到场，医生看后天赐遗憾地说，孩子已没有生命体征。

随着人群里发出啊的惊呼声，肇事司机老张瘫坐在了地上。他捂着脸呜呜哭了起来，泪水漫过他的指缝流了出来。

老张五十岁，老伴长年身体不好，还有一个得癫痫病的儿子。家徒四壁，一家人都靠他微薄的工资过活。

长期的劳累，他的头发早已花白，满脸皱纹，让他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老了十几岁。

前一晚老张的儿子发病，他太晚睡了。第二天又舍不得和老板请假，强打起精神起来开车送货，一万个没想到，就那么一不留神，他竟把一个孩子轧死了。

他知道孩子在父母心中有多重要，他那个癫痫的儿子经常发病，让他活的非常辛苦，但孩子确却是他活下去的支撑和动力。

老陈在医院醒来，一家人抱在一起，哭成了一团。老陈的妻子已哭晕无数次。

老陈颤巍巍地下了床，拖着沉重的双腿朝太平间走去。每往前走一步都像走在刀尖上，钻心的痛。

他想马上见到他的天赐，他又害怕见到。每走两步，他都要停下来扶着墙，喘几口气。

离太平间越近，老陈的腿越是迈不动，一股阴冷的寒气把他紧紧包围住。这一刻他满心的怒火，他想杀人，杀死那个害他儿子躺在冰冷太平间的人。

老陈再次晕倒了，醒后看到老张夫妻跪在他床前。

老张的妻子由于常年生病，面如菜色。凌乱的头发下，一双无神的眼睛里满是惊慌和眼泪。看到老陈醒来，老张和妻子二话不说，向老陈砰砰磕起了响头。

老张家境贫寒，老两口只能用这种最原始的方式，表达他们对老陈的愧疚。

老张用他那双布满裂口和灰尘的手，小心翼翼从怀里掏出一个布包。那是他们借遍所有亲戚借来的三万多元钱。一百的，五十的，还有很多一元的硬币。

他能给予老陈的赔偿就只有这些，老陈看着老两口惊恐的眼神和那一包零零碎碎的钱，心里万般滋味。

他眼前闪过儿子天赐可爱的笑脸，天使一般圣洁。泪水滑落他的脸庞，他咬着嘴唇，手狠狠地抓着被子，眼里燃烧着愤怒地火。

许久，老陈对着跪在他面前的老两口怒吼了一声，滚！在场的所有人都吓了一跳。老张夫妻更是吓的不知所措，只愣愣地看着老陈。

让他们滚，我不想看见他们，老陈对自己的家人说。

老陈的弟弟踢了一跤老张说，还不快走，老张这才拉起老伴起身要走。刚转身走了两步，又听老陈在后面喊，把你们的钱也带走，以后不要让我再看到你们。

老张和老伴还没反应过来，老陈的弟弟已把那个包钱的布包塞到他们手里，又推了他们一把，催他们快走。

老两口又在病房外磕了三个响头，这才相互搀扶着颤巍巍地离去。

病房里的空气凝固了一般。

许久，老陈才对着一脸疑惑的家人说，天赐是无价之宝，谁都赔不起。他赔这三万多块对我们家起不到什么作用，但如果我收了这个钱，他们这个家可能一辈子都翻不了身。

在场的所有人都哭了。

老陈去了太平间，把他的天赐紧紧抱在怀中。

那一刻，他只有一个愿望，就是希望天堂没有车来车往，他的宝贝天赐在那里健康快乐地成长。

所有的人都坚信，老陈的愿望一定会成真。

十年了，老陈经常会梦到儿子天赐。在梦里，天赐每次都是开心地喊着爸爸，向他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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