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道大哥的故事
（35）
三野在打游击的时候，钻遍了长白山深山老林的每一个角落。
钻进老林子里的三野，就像回到了当年自己家里的后花园一样，他甚至还摸到了几十年前的老窝棚。虽然这些地方早就已经坍塌成了一堆废墟，但是他还是挖掘出了很多有意思的东西。在部队多次居住和隐藏过的洞穴里，他也找到了许多用得上的玩意儿，缴获日本人的行李和军装竟然跟新的一样。这些东西都已经几十年不见日月了，但是如今仍然是派得上用场了。埋藏在山洞里的日本步枪和子弹，由于包裹在油布里。拉开枪栓一点儿锈渍都没有......三野真的是兴奋极了。
有了武器的三野就像长了翅膀。
三野觉得自己还能拉起一个六合会，但是他现在只想一个人呆着。
就靠着自己心里的这张活地图和手里拿着的过了时的武器弹药，三野竟然自由自在地过了好几年神仙一般的日子。
他终于放空了思想。
如今他深刻的理解到自由的重要性。
打猎对于他来说就像过家家一样，毕竟要比杀人越货轻松得多了。三野都后悔自己退役后去当什么县长了，早知会是如此，何必追求当初呢？他遗憾的想。
他开始痛惜当初的青春年华。
三野的身体越来越强壮了，行动也变得越来越矫健，他已经下定了决心，这辈子如果真的找不到真人长老，他也不准备再下山同别人去争什么是非了。
他喜欢眼下自由自在的生活。
做个世外闲人吧……三野开始理解真人长老当时的心境。
三野仍然是保持着打游击的时候，养成的习惯，他设立了许许多多的活动立脚点。年轻时候的生活经验早就告诉过他：
狡兔三窟！
他把当年藏在山洞里的武器全都清理出来，分别放在各个落脚点里收藏起来，每个落脚点之间的距离都不会超过两个小时的路程。他打算搜遍整个长白山脉，一定要把真人长老寻找出来。当然他也害怕会遭到别人的袭击，如今的年轻人可真不是个东西，比起他当年做土匪的时候，还要蛮横不讲理，依靠什么人也不如依靠自己……三野这回总算是活明白了。
三野真切的感觉到真人长老也一定还活着。
年轻时候的一幕一幕就像老木偶戏一样，在他的眼前晃来晃去，三野觉得自己一辈子都是那个幕前的木偶人。经过了几十年的玩命似的挣扎，自己好像并没有改变自己曾经的木偶人身份。到了他这种岁数了，三野特别想知道，在过去曾经发生过的一些事情的真实面目。
他想知道躱在幕后到底都是哪些人？
獒爷的死仍然就像昨天晚上一样。他们几位死者脸上惊悚的表情，三野还是记得清清楚楚。这个疑问已经折磨他几十年了……他总觉得自己欠下獒爷父子一条贱命。
獒爷父子的死好像阴魂不散，经常在梦里撕扯他内疚的灵魂......惊醒之后，他就会在獒爷的相片前祈祷和忏悔。
这些事情他也经常讲起给朋友们听。
如果不是自己床头和桌子上放大的獒爷的老照片，自己也不会被革命群众定性为日本特务和土匪头子。三野在很多场合下，都会经常提到獒爷这个曾经的救命恩人。有一位了解六合会内幕的走资派揭发了三野，这个人虽然在解放以后官做得比三野要大的多，但是却曾经是三野手下突击队的队员。他痛哭流涕的向组织上坦白了自己的历史问题，还认定三野不仅仅是土匪头子，并且应该还是一个老牌的日本特务。因为在三野的家里始终供奉着一张应该是汉奸的獒爷的照片，这简直就是向革命群众和中央革命委员会公开地叫板哦。
是可忍孰不可忍！
当天晚上三野就差点叫造反派给打死。
而揭发他的人也没有得到什么好处，他一直跟随在三野的身旁一边控诉三野过去的罪行一边被拉着陪斗，也同样是被革命群众打得是鼻青脸肿，但是他却没有勇气跟随三野再次逃跑。事后这个本来是想立功赎罪的走资派，竟然经不住革命小将的拷问，被造反派折腾的生不如死，结果上吊自杀了。当然被判定是畏罪自杀，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殃及到了后人。用当时时髦的话来说：众叛亲离！
也许就是因果报应吧？
三野觉得，这也是自己年轻时候所做所为的报应。在这个世界上无论是什么人，有权有势的时候都不用去讲什么道理。三野一点儿都没有想过要为自己的冤屈去辨护，为了活命，为了找到真人长老弄清事情的真相，他赤身裸体地逃跑了。他的手里只提溜着一个历史反革命的大牌子，即是他的遮羞布又是他唯一的武器。
他是带着满脑瓜子的疑问逃跑的，当初只有一个信念，那就是一定要活着……即便是死也要死个明白。
为什么像獒爷这样深明大义的人会早早地死去？獒爷到底得的是什么病？獒爷的儿子是怎么回事？奶娘真的是我的亲生母亲吗？而自称是我亲大哥的花匠又在哪里？几十年的光阴转眼就飞驰而去了，当初的疑惑仍然是疑惑。只是在过去他根本就没有时间去想这些问题，毕竟每天都要把脑袋瓜子掖在自己的裤腰带上……男人要做的事情是太多太多了。
他觉得自己一生都在忙忙碌碌。
三野虽然统领过千军万马，但是他一直是独身一人。他自己说要干的事情太多，没有时间结婚生子。
也许是不缺少女人，也许是对女人一直没有安全感，他喜欢跟着自己的感觉走……独来独往也是他的性格。
三野不是一个喜欢思考的男人。
（36）
如今三野思考问题的时间越来越多了。
因为在很多时间里，他都不用出去打猎了。他挖的陷阱和设下的圈套，都已经让他自己吃不完用不尽了。三野开始在山洞里制作腊肉，令动物都垂涎三尺的香味招来了许多野兽，三野洞前的陷阱里已经是兽满为患了。
三野又驯服了几只小狼崽儿，凶狠的狼崽子在他的面前，竟然被他驯服的像小猫咪一样乖巧。也许它们早就知道，面前的这个人曾经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魔鬼吧。
哈哈
总之，每天大鱼大肉的生活，让这几只野狼也非常地满足，它们比猎狗还要勇猛得多。无论是视力还是听力，都比猎狗不知道还要强上多少倍。
它们也都是三野狩猎和护院的好帮手。
三野总感觉自己仿佛又变成了六合会的掌门人，行走在山林里已经是前呼后拥了。自己的手下到底是狼还是人，他都已经搞不清楚了......耳边仿佛又响起了上级领导曾经的训斥：
“管好你自己的兵！”
“我们是革命队伍，绝对不是土匪。”
团政委那经常脖子红脸粗的模样，又从他的脑海里跳了出来。
哈哈哈哈
三野不由得自己都笑出声来了。
政委他还好吗？三野在想。
“也许也被打倒了吧……！”
（37）
三野用大量上好的兽皮，换来了一匹小马驹儿，一只奶羊和几只小母鸡儿。他又开垦了几块真正肥沃的“自留地儿”。自留地里各种蔬菜长的都很茂盛，有了他的几匹野狼来看管，三野非常地放心。这几匹野狼已经让他驯服的跟猎狗一样了，它们跟自家的各种动物和小鸡雏都成了好朋友。
整天都有肉吃的充实而温饱的日子，已经让它们彻底的忘掉了狼性。
哈哈哈哈
看来并不是只有人才会以食为天啊，野生动物吃饱了照样也不会再干什么坏事了！
三野越来越觉悟。
饥荒造乱世、乱世出刁民。
人世间真的就是各种各样的循环，想想当初自己是从公子哥被迫变成了土匪，又从一个凶恶的土匪转变成一名革命军人。从一名革命军人变成了县太爷，再从一位县长被打成了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当权派……人生的各种幸福和苦难也都是循环上升的。
难道这些都是因果关系……？
当年听到真人长老讲到一些因因果果的事情，三野就像一头老牛听见圣者在弹琴一样，根本就听不出一个四五六来。
唉……
如今经过了生活的磨练，三野也渐渐地悟出了其中的某些道理。
这是不是也是另外的一种信仰呢！
三野闲下来的时候，经常对着奶羊和野狼说话。就连小鸡儿听到了他的磨磨叨叨，也都会同意地咕咕叫……看来野生动物比人更能够理解自己。
三野现在觉得，自己每天都过得开心极了。
（38）
外面的世界好像越来越喧哗了......
长白山的各个地区，都传遍了仙人现世的民间故事。在长白山的深山峡谷之中的某一个仙人洞里……充满了诱人的传说。
三野本来平静的生活也受到了干扰，有许多年轻人，拿着先进的搜寻设备到处在寻找仙人。摄像机对着三野已经不知道直播多少次了，搞得三野就像过去打游击一样东躲西藏的。
他如今只喜欢独处。
三野一再重申自己已经告别了过去的生活，对于给自己平反的事情，也早就已经没有一点儿兴趣了。有知情人士说，就凭着他过去抗日战争、解放战争和抗美援朝立下的汗马功劳，以及多年的一县之长的工作成绩，一笔巨额的补偿款是免不了的。
“钱、就是它妈滴王八蛋！”
三野掷地有声。
三野说，这些对我来说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只要政府允许我在山里自由自在地生活，不夺走我狩猎的权利，我宁愿在山里生活一辈子。
“和这些野生动物朋友在一起，我好像更加快活。”
但是生活仍然没有像他自己想像得那么简单，政府终于来人约见了他。并且明确的告诉他，个人狩猎现在是违法的行为，私藏和使用枪支弹药也会触犯法律。希望他能够回到县里去工作，上级领导会考虑恢复他的职务。
你是革命的老英雄，来人说。
经过多次的协商之后，三野终于还是回到了省城，他担任了省委政协领导职务，并且参与了恢复宗教信仰的工作。当然，这一切都是走一下形式而已……三野很快地就变成了一个顾问。
但是三野跟所有的顾问都不一样。他仍然是死认一个理儿！
他拿出自己的补偿款又筹集了一些民间的款项，三野率领着几个饶有兴趣的年轻人，又重新回到了深山老林里。
他终于找到了真人长老。
在真人长老的仙人洞附近，三野为真人长老搭建了一所庙宇。他将这座山全部都承包了下来。寺庙的名字说好了就叫作：
父子寺。
他想供奉獒爷父子。
三野好像始终怀着一颗还愿的私心，獒爷是我的救命恩人，我欠他一条人命，三野经常这样说。
寺庙很快就建成了，但是真人长老死活没有同意这个名字。他并没有说出他自己的反对理由，因为似乎也没有什么理由。只是深沉的说，既然是三野集资建筑的寺庙，就以三野的名字命名吧。
我倒是非常愿意做这里的主持，真人长老由衷的说。
不管三野同意还是不同意，当然三野也没有什么理由反对......因为他本来就是一个没有名字的俗人。
三野寺从此就叫开了。
（39）
三野也经常会住在寺庙里。
他现在非常喜欢听真人长老跟他谈经论道。三野说：自己在人世间挣扎了几十年，从来就没有讲过什么道理，一向都是用枪杆子来说话。前半生是用枪杆子来杀人，后半生是用枪杆子来狩猎，如果用现在信佛修道的标准来衡量，自己根本就是胡乱杀生，是不是罪孽深重啊……
恐怕已经没有修成正果的可能性了！
真人长老说：
“善哉、善哉。”
“三野施主的悟性，不知道要高出老衲多少倍……！“
“一切随缘吧。”
据说，真人长老到底没有把当年的真相告诉三野，因为真人长老觉得自己也并不了解什么真相。当年的许多情报也都是道听途说而已，而三野早就已经放下了自己纠结多年的疑惑。
谁也躲不过去自己的命运，三野说。
我早就已经释然了！
真真假假 假假真真，真亦假来假亦真，人生如果认真起来你就彻底的输了。终究还只是那四个字：
难得糊涂！
哈哈哈哈哈哈哈
后记：（画蛇添足）
这是我在飞机上听到的一个故事。
一个貌似有钱的鹤发童颜的老人，在我们共同乘坐飞机颠簸了十多个小时的时间里，他给我委婉地讲出了这么一个过去的故事。现在我还想去谢谢他，因为我头一次感觉到去欧洲的旅途会这样的短暂。事后我特意去过长白山很多次，竟然没有找到那座名字叫做三野寺的建筑，更没有听到过当地人讲起真人长老的故事。
我有些茫然了。
有一次我在山下的招待所里，遇到了一个经常在山里采药的老人。他跟我肯定的说，他见过真人道长。
“长老貌似80多岁，实则已经是百岁开外的老人了。”
采药老人神秘的说。
“那是鹤发童颜的两位老人。”
据说他们随便抓上一把野草，给你煮上一碗水，只要你喝了，就会治好你身上所有的病痛。
“是两位活着的仙人！”他说。
看到采药老人神乎其神，摇头晃脑的得意模样，就好像说他自己一样。
我更加的觉得，这可能只是一个凄美的传说罢了。
人世间的一切永远都是一样的：信则有不信则无。见面不如不见，不见胜似见面，每当皓月当空的时候，我都昂起头来仰望天上的繁星点点，我就会常常在银河中，寻找真人长老和三野的身影。
有一天我就突然的想到：
其实传说中的故事，永远表达着黎民百姓的良好愿望，三国水浒西游记，一个比一个讲的离奇。一部红楼梦，激起了亿万少年少女的哀怨与深情。难道他们都是确有其事吗？难道书中的人物都是确有其人吗？
我的回答是否定的。
我真的不敢相信，在这个昏昏噩噩的地球之上，哪里还会有什么真正的英雄......一种念想罢了！
活着就是英雄。
想到这里，我也就释然了。
太阳虽然还是那个太阳，月亮仍旧还是那个月亮。你的念想变了，周围环境的美丑肯定要起变化。
就像春天里的一场细雨，游客们纷纷埋怨躲避的时候，庄稼人的心里早就开出了一朵鲜花儿。
游客会埋怨细雨弄湿了自己的新鞋子。
可是庄稼人儿心里都会明白，今年又是一个好年成欸。
哈哈哈哈哈哈
采药老人说，两位仙人仍然活着，恐怕都已经一百多岁了。
好人都会长寿，他说。
我居然也信了！
（很抱歉，耽误了朋友们的时间了，真心希望你们不会感觉太无聊……反正我自己玩的倒是蛮高兴哈！）
哈哈哈哈哈哈哈
拜拜
下回再见吧。
（全剧终）
老顽童讲故事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