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走进火车站,忍不住回过头遥望远处那一袭洁白如兰的身影。结果长大注定经历分别,这一幕却不是我所设想的101种告别的场景之一。
人潮推推搡搡,那道身影越来越模糊,但我清楚地看见她一直坚定地伫立在原地,一定还在目送我离开。
直到我安稳坐在车厢里,感觉火车启动时摇摇晃晃的节奏,看着车窗映着我的脸,青涩中还有些稚气未脱的模样。我闭上双眼,试图平复自己的心情,此刻心潮翻涌并不为别的,可能是我后知后觉吧!渐渐才明白,原来她和她的蝴蝶兰,都是我的挚爱!
窗外的风景倒退着,如同我倒带的思绪。把耳机塞进耳朵里,尽量将音量调大,能够在并不算安静的车厢里,丝毫听不见任何外界的声音。
从书包里摸索出我的手账本,换了个舒服的姿势,缓缓翻开……
一大概从5岁起,我发现妈妈很固执地迷恋着一种名叫“蝴蝶兰”的花,妈妈说过喜欢它的意义在于,它是爸爸妈妈的“爱情花”。
“可是爸爸从不回家。”
我不知道为什么每次说这句话时,都会让妈妈看起来很憔悴,她只淡淡地说“爸爸总会回来的”。
我还记得清5岁之前的爸爸,就连最后一次见到爸爸也记得,即便岁月侵袭,我依旧记得当时爸爸抱了一盆蝴蝶兰回家,脸上笑容很灿烂,但他转身离开之后就再也没有回来。
可为了这件事,妈妈疯狂地爱上了蝴蝶兰,而我,却愈发地讨厌它。
在我的童年中,妈妈从没告诉过我爸爸的去向,几乎每一次寻问她爸爸为什么不回家,她都会说“爸爸总会回来的”。久而久之,我也听腻了,再也不问。
年复一年,我逐渐长大,到了上学的年纪,学习了许多的知识,结交了更广的朋友,见闻了许多小时候不了解的事。“离婚”这个词就这样硬生生地植入了我的脑海,我又开始试探着问妈妈,“爸爸在哪里?为什么不回家?”
她却柔声说,妈妈要改嫁了。
我瞬间像是点燃引线的火药,将心中酝酿已久的怀疑一股脑地脱口而出,责怪妈妈不爱爸爸,也怪她离婚这么多年却没有告诉我实情。
更气的是,她竟然要改嫁了!
当时我13岁,正值倔强、叛逆的青春期,我气得差点搬到了小学时的闺蜜家里,却在闺蜜家楼下先遇见了妈妈。
妈妈太了解我,就连我会找谁帮忙她都了若指掌。
“妈妈是跟你开玩笑的。”
被妈妈带回家之后,她非但没有打骂训斥,反而温柔地解释着。听她语气缓和,我悬着的心也不自觉地放松下来。
“改嫁这种事也能开玩笑吗?”
“是妈妈的错,妈妈不该用‘改嫁’这个词。可是……妈妈原本想告诉你,改嫁给蝴蝶兰,你看行吗?”
又是蝴蝶兰!我不懂妈妈在胡言乱语什么!蝴蝶兰到底有多重要?为什么如此喜欢?为什么爸爸不在家的事实也被妈妈忽略而“改嫁”这种字眼竟然用来形容一株花!上帝!告诉我这不是真的!
我小心翼翼地凑近妈妈:“妈,您精神还好吧?”
想起新闻里说近年来离婚率越来越高,离婚后在精神压力与生活压力的双重高压下患上“精神分裂症”的人群普遍增加。
我不由得怔住了。还没开口妈妈就先安慰我说自己没有生病。
妈妈真的没有病吗?如果和爸爸离婚这么多年了,自己还毅然带着女儿独自生活的女人,到底该有多坚强呢?
二我头靠着窗久了,肩膀有些麻木,扣上手账本,想闭目养神,感觉到一股温热的暖流顺着眼角滑落,一不小心,手账本里夹着的一张多年以前的旧剪报掉落下来。
17岁时,我开始学着帮妈妈做些家务事,整理房间,做饭,打扫……俨然一副居家少女的模样。而旧报纸上那一则新闻,是在妈妈的床柜底层看到的。
5岁那年的旧报纸,我还在心底疑惑着妈妈为什么这么多年都不整理出来丢弃掉,还有妈妈的心情日记,也没想到妈妈还有记日记的习惯。好奇心促使我看了那些旧年旧物里记载的内容,然后平静地把它们放回原处。半个小时后,妈妈照常下班回家,首先关心的一定是她的蝴蝶兰,我早有准备,将它们放在向阳的地方吸取阳光。什么都不多说,只要看到妈妈欣慰的笑容,一切便可云淡风轻。
三我有时真的很蠢笨,不过这种天赋是可爱的,毕竟,妈妈可以成功隐瞒我这么多年,靠的就是我蠢笨的天赋。我偶尔也喜欢蠢笨,因为它能掩盖一个残酷的现实,直到多年以后,哪怕真相浮出水面,也早已不再有当年的触动与伤感。
我的妈妈同样是个可爱的人,她摘一片苦心酿一滴蜂蜜,她相信多年以后我就算知道真相也不会绝望。
她终将会和她的蝴蝶兰一起守护这个秘密直到永久——
旧报纸里记载着,我5岁那一年那场重大交通事故中爸爸不幸遇难。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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