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蜜拉像往常一样，吃了一个三明治喝了一杯牛奶，就骑着自行车穿过克莱儿小镇的街道，来到阿尔克瓦。这是一所幼儿园，由一大一小两座房子构成，大的是一座两层欧式建筑的老房子，据说有近上百年历史了。小的是后来作幼儿园使用时新建的，只有一层，主要用于制作孩子们的餐食。
蜜拉把自行车停在了靠小房子墙的一侧，正准备向前面的大房子走去。大房子前面是一块巨大的草地，中间有一颗大树，不知道多少年了，略显沧桑地俯瞰着整个幼儿园。在大树周围是一片光滑的土地，孩子们时常围着大树骑三轮车子。
蜜拉每天早上都喜欢在大树下冥想，感受生命的活力和变迁，做完了这一切一天就会变得无比轻松愉悦，这样的感觉又会传给孩子们。
“早上好，蜜拉。”听到斯蒂文的声音，蜜拉觉得今天冥想的幸福时刻大概不会到来了。
“早上好，斯蒂文。”蜜拉转身看着从小房子另一侧门口出来的斯蒂文。是她创建了这座幼儿园，平时就住在小房子另一侧的两间屋子里。
“过来喝一杯咖啡，再去不迟。”斯蒂文满怀慈爱地看着充满活力的女孩子。
“好啊，我来煮。”蜜拉想不出什么拒绝的理由，径直来到屋子里，熟悉地拿出柜子里装咖啡豆的罐子，娴熟地操作起来。
斯蒂文一声不响地坐在沙发上，一会儿端详着忙碌的蜜拉，一会儿透过大大而明亮的窗户看着前边大房子的窗户，从那里可以看到，一个老师和孩子还没有来。
十分钟后，蜜拉端着两杯热气腾腾的咖啡放到两个沙发中间的桌子上，自己坐到桌子另一边的沙发上，看着眼望着外边有些出神的老人。
“斯蒂文！尝尝今天煮的咖啡味道怎么样！”蜜拉轻轻唤了一声。老人才缓缓回神。
老人看着桌子上，两个颜色洁净的细白瓷咖啡杯子，呵呵笑了起来。“那么多套杯子，也只有你会用这两只，它们是那么温润，无暇。让咖啡的味道都变得愈发浓郁起来了。”
“你喜欢就好。”蜜拉被笑声感染。
老人端起杯子，慢慢地喝着，直到一杯将要喝完，也没再开口。
大房子那边有孩子的笑声和奔跑的响动。
“斯蒂文……我去工作了。”蜜拉总感觉今天的老人有些不在状态，但又实在看不出什么。时间快到了，蜜拉准备去迎接孩子们。
“蜜拉……你还记得柏莎胳膊上的伤吗，不过看起来真的没什么，我问过柏莎，她说是她自己骑车子与莉斯比赛的时候摔倒弄伤的，她很开心那场比赛她赢了，她说那是上帝给她的奖励。但是……柏莎的妈妈昨天晚上打电话……还有艾娜……”一向慈爱平静的斯蒂文此时竟有些忙乱的语无伦次
“斯蒂文，你先停一下。”蜜拉早想到会有这一天，当她决定让孩子们回归本性，放飞自我时，尊从本心时，想过这一天，所以此时显得尤为冷静。
“所以，她们希望我离开这里是吗？离开她们的孩子？”蜜拉问出这些话的时候，变得有些激动和伤感。
“蜜拉，”斯蒂文走上前，轻轻地抱了抱面前这个，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此时是多么无助的女孩子，“我知道，孩子们是最喜欢你的。”
有些沮丧的蜜拉茫然地从小房子出来，脑中回想着斯蒂文的话：“孩子们是最喜欢你的。”那又怎么样，但她得不到理解，她要离开这个小镇。
迎面一个物体飞速过来，一下子撞到蜜拉身上。她习惯性地伸开双臂接住，继而听到了如春雨滴答般动听的声音，“蜜拉，前边找不到你，我就知道，你在这里。”然后是一阵志得意满“咯咯”的笑声。
这个笑声让蜜拉的心绪平静不少。“这都被你猜到了！”蜜拉抱起柏莎，在她因为开心而愈发挺翘的鼻子上轻轻点了下。
两人来到大房子前面，几个老师和一些孩子在前边的草地上聊天玩耍，大家开心地相互打着招呼，几个孩子看到被蜜拉抱着的柏莎也纷纷跑过来，抱着蜜拉争抢。
一阵玩闹嬉戏后，大家回到屋子里吃点心。这座大房子每层有三个大的房间，每个房间还有一些小的隔间与门，像是后来专门打通的。
蜜拉和孩子们一起从一侧的楼梯，来到二层她们的房间，这个楼梯是这栋楼唯一的上下通道。
孩子们像回到自己的领地一样，在屋子里寻找自己喜欢的位置，开始自得其乐地玩起来。一侧的隔间里的桌子上放着点心，那是刚刚厨娘拿上来的。
库布斯手中拿着一块点心跑过来，“蜜拉，这是你最喜欢的点心。”说着，伸手把点心高高地举到蜜拉面前。
蜜拉不由自主地笑了，很快又觉得心中酸涩。即便明天要走，今天也应该开开心心如往常一样。“谢谢你，库布斯。”蜜拉接过点心拿在手中。
“砰砰”两声巨大的声响从楼下传来，整栋楼似乎都被震颤了，声音鼓动着窗上的玻璃。
楼下与隔壁孩子们的尖叫与哭闹声连成一片。蜜拉的心也跟着这两声巨响漏了几拍，马上又疯狂地跳动起来。
原本在屋子里各处玩耍的孩子们，扔下手中的玩具和点心，十几个孩子惊慌地跑到蜜拉身边，紧紧地依靠着她。
蜜拉看到一个一个惊恐的小脸，本来一片空白的大脑勉强有了一点点神志。“别怕，别怕……”她自己都没发现，说出的话颤抖不已，试图揽着孩子们的胳膊，也不停地打着啰嗦。
“安分守已，不要乱动。否则……”楼下传来一个外地语音的沉闷喊话声。随着这个声音，外边嘈杂的哭喊声逐渐消失。
蜜拉连拉带拖把孩子们向距门最远的一个隔间去，但孩子太多再加上个别孩子有些失神，蜜拉带着大家移动起来非常艰难。
正在她焦急无奈之际，不经意间看到一侧墙上一个大大的公示栏，那里用各种彩色画笔写着每个孩子的愿望。她曾告诉孩子们有心愿就要有实现的勇气，她觉得是该做一次孩子们的榜样了。
蜜拉试图向上咧了下嘴角，感觉有些艰难，她便不再强求。想象着按平时笑的样子，机械地轻轻笑出一声，好在孩子们都惊恐地盯着窗户，没人看到她异常僵硬的笑容。这笑声像是石块入水，吸引了孩子们或疑惑或木然的目光，暂时忘记了外边的恐惧。
笑过之后的蜜拉，像是魔力入体一样，一下子身上有了力量。她把不知被几个孩子抓着的手抽出来，放到嘴边，对着围着自己一圈看着她的孩子发出长长的“嘘”的一声，“其实你们应该知道，这依然是一次演习，像是前几天的防火演习一样。”她明显看到几个孩子脸上的表情立马变得放松了下来。
“但是斯蒂文说这件事不能告诉大家，所以我们要装作不知道，现在大家先到那边的屋子藏起来。”因为一直以来的信任，听了蜜拉的话，大家迅速地向蜜拉手指的小隔间跑去。
到了隔间后，因为没了恐惧，他们又纷纷扒在隔间的门口向窗外张望。蜜拉因为想急于知道外边的情况，一时也顾不上他们。
她蹑手蹑脚走到门口，从本就敞开的门向楼下张望。大树外的草坪上围了不少穿制服的警察，他们全都严阵以待，前排的拿着盾牌，后一排的几人手中端着枪，全部对着这座房子。
蜜拉也没遇到过这种情况，此时的心狂跳不止，腿上一软差点倒下，好在双手用力扶着墙壁才支撑住身体。
她记得以前在手机上看过，有些暴徒专门去学校危害人命来报复社会的新闻。“蜜拉，”这突然的叫声把蜜拉吓了一跳，“要不要我偷偷下去看看。”
蜜拉看着不知道什么时候跑到身边，马上就要冲出门去的孩子，急忙一把拉住。来不急稳定自己的心神，“库布斯，你等一下……”
蜜拉拉着他向大家躲身的小隔间走去。
连同他一起蜜拉把其他几个从隔间出来的孩子，都拖回到隔间，因为没了恐惧，大家对这件事似乎冲满了被刺激到的兴奋。“我觉得我们应该装作不知道，大家想一想，如果不知道这是一次演习的话，我们应该怎么做。”由于紧张蜜拉一时也没有主意，只能尽力安抚，不然孩子们知道真相的话，不知道会做出些什么过激的行为，后果将不堪设想。
她脑中不断出现以前新闻中这样的事件，每次都会有鲜活的生命就此消失。
“我知道，我知道，大家可以跟着我，我们先找武器，再包围敌人……”库布斯脸上熠熠生辉，高声向大家讲解着。
“嘘，”蜜拉吓的原本快要恢复平静的心差点要跳出来，“嘘，小点声。”她快速地跑到门口，一把把门关上，背靠在门上听外边的动静，奈何只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她真有些后悔，也许不应该告诉他们这是一次演习。如果告诉他们真相，会发生什么？大哭？还是安分地躲起来？不管是哪一种似乎都比现在这样情况要好一些。她心中在犹豫，但根本没办法静下心来思考。
她轻轻跑回到隔间，尽可能让自己看起来即平静又严肃，“库面斯，现在不是玩游戏。”蜜拉刚说完，只听外面“嘭嘭”两声巨响，似乎是从左侧楼下传来的。与上次不同，声音过后楼下出奇地安静。
蜜拉是第一次听到这种声音，但她知道这是枪声，因为它与众不同，与任何平时听到的响声都不同。像是被这种声音穿透了耳膜一样，她的耳中一阵轰鸣，随之手也变得酸软无力，整个人靠在身后的墙壁上，慢慢滑坐到地板上。
“蜜拉”
“蜜拉”
……
看到蜜拉的样子，孩子们不自觉紧张起来，几个孩子蜷缩在墙根开始哭。蜜拉感觉自己的心也跳得疯狂，但强忍着没去做任何多余的动作。她在心里尝试让自己进入冥想状态，好缓解此时肌肉的僵硬和心情的紧张。
孩子们哭的哭，不哭的此刻也没了主意，焦急无助地盯着蜜拉。几息之后蜜拉确定自己已经足够放松，突然轻灵地从地上弹跳而起，脸上笑靥如花。
“好，这才应该是正常状态，不能把演习当成游戏。我们要通过这件事知道如果真的发生这样的事，我们应该怎么做。”蜜拉边说，边在本就不大的隔间中走到每个孩子跟前，或抚摸一下他们的头，或者拍下他们的肩膀。
空气因为蜜拉的改变，似乎也变得轻松活跃起来。
此时外面二楼走道上传来一个沉重的脚步声，节奏缓慢有力，越来越近。
所有孩子又不自觉地紧张起来，蜜拉勉强让自己眉眼弯弯，把手指放在嘴边，轻轻地发出“嘘”的一声。孩子们情绪复又放松，用力点点头，都心照不宣地安静靠墙坐到地板上。
“嘣”的一声从二楼的隔壁又传来一声巨响，然后是压抑的呜咽哭泣声。“不想活的只管跑，要不就乖乖等着克莱儿的办公室把钱拿过来。”一个暴吼的男声。
“咚”的一声，几乎是同时，蜜拉他们教室的门也被大力踹开。
应该是扫视了一圈，很快脚步声走过，向隔壁的房间去了。
蜜拉不由轻轻吐出一口气，感觉身上冰凉，手心却满是汗水。几个孩子雀跃地站起身，猫腰走到了隔间门口，被蜜拉一伸胳膊挡下。
“如果被歹徒发现，会没命的。”因为可能造成事态的严重性，蜜拉本能严肃地说，但随即微微一笑。
孩子们马上退回到墙根坐在地板上，因为这尽乎恐怖的“游戏”而兴奋地无法控制，几双小手紧紧握在一起，相互传达着他们此刻无法用语言表达的情绪。
“嘣嘣”两声巨响从隔壁房间传来，然后是大大小小的尖叫和哭泣混合一起的声音。
这些声音里带着无比真实的恐惧，又再次震动孩子们的心，一个一个小小的身躯不自觉地打着哆嗦。
蜜拉也是，呼吸都变得小心起来，她感觉自己就像一个铁柱一样，浑身冰冷而坚硬。想到那些暴徒还没有走，此时的他们还是待宰的羔羊，为了不让自己和孩子们，成为他们要挟政府的牺牲品，她必须要稳如大家。
一个大哭或者逃跑任何小的举动，都可能会再次引来那无情的枪声。
楼下有声音传来，似乎是警察在和这些人谈着什么，虽然通过喇叭传出的声音洪亮，但蜜拉却满脑子嗡翁乱响，一句也没听清楚。
她觉得自己此时，唯一能做的就是让这些孩子和自己安分地呆在这个地方。孩子们不知什么时候都纷纷蠕动到了她身边，一个一个不安地盯着她。
蜜拉想说些什么，但张了张嘴什么声音也没有，她的手掌握成拳头，几个指甲刺破了指心却毫无知觉。
“巴纳德，”好不容易说出这几个字，“是斯蒂文找了巴纳德来演习。”说完以后的蜜拉像是自己也被安慰到了，安心了不少。
巴纳德是镇上出了名的流浪汉，听说年轻时当过兵，后来不知道什么原因来到这个小镇，平时什么也不干就爱喝酒，浑身衣服破烂脏臭，但因为身材高大，镇上的人都不敢欺负他，孩子们见了他也都躲得远远的。
但即便再可怕，因为常见，孩子们明显松懈了一些，又看到蜜拉那已经变形的微笑而浑然不觉，一个一个萌萌地挤靠在一起，往日的打闹不合在此时都烟消云散，此时都成为彼此的城墙，相互依仗相互温暖。
“蜜拉，蜜拉，醒醒。”蜜拉感觉自己肩膀被重重地一击，猛地清醒过来。抬头看向声音的来处，看到依然慈祥和蔼的斯蒂文正满含深意地望着自己，以为自己做了一个可怕的梦。
想站起来，才发现自己身边紧紧地挨着一层层小萌娃，一个个像被施了魔法一样都进入了梦乡，此时都被斯蒂文的声音惊醒。
蜜拉才知道刚刚的一切不是做梦，只是不知道后来怎么就睡着了，大概是被孩子们包围带来的安全感造成的。
想起之前的枪声，蜜拉怯怯地问：“结束了？”
斯蒂文看着一双双期待的双眼，坚定却有些悲伤地说：“结束了。”
听了斯蒂文的话，原本歪七扭八在地上的一个一个，顷刻间高高地蹦起来，相互间握着手，搭着肩，传达着彼此的喜悦。
“斯蒂文，我们赢了。”一个孩子这样喊着，其他孩子纷纷附和。
“我们赢了！”
“我们赢了！”
……
斯蒂文看着眼前一个个孩子兴奋的样子，再对比刚刚看的其他班孩子的呆若木鸡，更加疑惑地看着蜜拉。
蜜拉却没注意斯蒂文的目光，此时的她痴痴地望着眼前不断跳跃如精灵般的孩子，感叹着生命的奇妙，一边终于长长吐出一口气，整个人彻底放松了下来。
真诚的笑容绽放在她的脸上，“宝贝们，游戏结束了，我们赢了，你们是最棒的。”听到她的话，孩子们就像加足马力的机器，在整个屋子里乱蹦，欢呼。与这座房子别处的寂静颓废显得格格不入。
“谢谢你，斯蒂文。”她动情地轻轻拥抱着斯蒂文，天知道刚刚她整个人都要崩溃了。
“应该谢谢你，蜜拉！”斯蒂文轻轻安抚地拍着蜜拉的背，由衷地感谢这个善良的姑娘，“谢谢你，在这种情况下，还愿意把最大的善意和安全感给予孩子们，独自承受无法言说的恐惧。遇到你是他们最大的幸运。”
孩子们的欢声笑语穿透这座古老的房子，与那棵古老的大树相唱相合，摇曳生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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