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白开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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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在大学见到师兄黄旭时,我就确切地知道,他有女朋友了。
我俩都就读于空间物理系,都在学校最边缘的社团——科幻协会当会员。提起女朋友,这厮就情不自禁地骄傲:“她叫苏醒蔓,苏醒的苏,苏醒的醒,藤蔓的蔓。我们是高中同学。”他挠挠头,对我不满,“喂,你的名字和她的也太像了吧?”
“不。差得不止半点儿!我的名字,出自‘漫卷诗书喜欲狂’。”我固执地摇头,不愿承认这两者的读音和写法多么接近。
其实,纵使我不刻意强调,也没人会把我和苏醒蔓混淆。苏醒蔓有一袭波西米亚风格的秀发和与之相配的慵懒性情,满脸都写着女神的字样。而此时楼下有个耐心绝佳的男生在等她。
而舒心漫呢,眼睛细细的,头发短短的,正配她瘦弱的个头。她习惯性地慌慌张张冲下楼,因为楼下有一个急性子的男生正扯着嗓子喊:“再不贴海报就没地儿啦!还不快点儿!”
凑巧的是,这两位男生是同一个人——黄旭。
有时我也会埋怨师兄太厚此薄彼了,他就一脸抱歉地笑:“对不起啊师妹,蔓儿小心眼儿,要不,在她视线范围之外我请你吃饭作为补偿?”
还说什么呢,一个师妹一个曼儿,黄旭早已在称谓和心里都把我们划分得泾渭分明。
记得在加入科幻协会前,黄旭要我填份问卷,有个问题是,“你为什么喜欢科幻?”我没答,他也没多问。能招到人入会就要谢天谢地了,更何况是爱科学的女生呢?
一日,我也郑重地拿这个问题问黄旭:“你为什么喜欢科幻啊?为什么选读空间物理系呢?”问罢屏住呼吸,期待着一个石破天惊的回答。他摸摸脑袋说:“嗯,应该有个最初动机吧,可我真的不记得了,好像很久很久以前……”
看来他真的不记得了,我只得悻悻地走了。但我是多么希望他能记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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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一次我们聊天的时候无意间谈起了未来,我清楚的记得他说他要考GRE出国深造。说的时候一脸的憧憬。
一天,他乐呵呵地说:“小师妹,你也考个GRE,咱们一起去美国吧,空间物理这个专业出国才有前途。”我忙不迭地点头,欢喜的感觉多过突兀。
暑假一到,立刻去新东方报了GRE班。开学了,我早早地去占座,不惧劳累,突破重围,正想向师兄邀功呢。手机在包里振动:“小师妹帮忙占座啊,记得占三个座位。”
“啊哈,三个座位!”“好,好的。放心吧!”
黄旭要出国,自然也是为了苏醒蔓,她想去美国读比较文学。至于我,当然不是出于热爱学习,那我又是为了什么呢?
我自顾自地背着单词,努力的学习备考。最后GRE成绩居然惊人地高。我成功了!我立马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了黄旭。师兄一面喜笑颜开的恭喜我,一面我却看出了他似乎有心事的样子。
转眼到了来年4月,我已经联系好了学校、奖学金,只待签证了,黄旭却一个offer也没拿到。
我急了:“师兄,你不至于这么弱吧?”他沉吟了半晌,缓缓答道:“苏醒蔓改变主意了,她觉得在国内做传媒也挺好,没必要去外国挨学院派的清苦。”
他边说边笑,苦涩却一滴滴从眼神里溢出来,“我呢,留校教书也挺好,然后,慢慢地做到讲师、副教授、教授……”
这不是他的理想,我知道。我悻悻地回到宿舍,明天就要见签证官,要早做“准备”。我在心里重复着。
次日,从大使馆出来,夕阳的余晖在我身后跳跃。不远处的嘀咕声清清楚楚传过来:“签证官问她以后想定居美国吗?她居然说想!是不是脑子进水了?”
我飞起一脚,把一块小石头踢得远远的。出国有什么好?我想要的,从来就不是什么鬼远大前途。我想要的从来就是……
毕业的日子转眼就到了,在撤出宿舍之前,我再三回望,确认有没有落下东西。好的,什么也没留下,除了我的青春,不曾燃烧过的惨淡青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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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我再见到黄旭,他已当上了系里最年轻的副教授。他问我过得好不好,我老气横秋地答:“马马虎虎啦,还没发财。”
事实上,毕业这几年我过得比较流离,年初才在一家小小的港资公司落下脚,薪水平平,唯一的优势在于:它离母校近。这是我当下真正的生活,一切都是我自己选择的,但有关这些我是不会告诉他的。
黄师兄高兴极了,时空的分隔并没有使我们失去共同的话题,只有提到苏醒蔓时,他的神采才又迅速地黯淡了下来。
苏醒蔓在社会中褪去慵懒与娇弱,爆发出她的雄心与壮志。原先约定好,一毕业就结婚。可她的话渐渐变成“等我月薪五千就结”,接着“一万再结”,接着,“买了房子再结婚”。一切都变得遥遥无期。
我微笑着听黄旭叨叨他的苦恼。和大学时一样,他习惯于在我面前做没有秘密的透明人。我不忍看这华丽绸缎被利刃割碎的终局,谁知几周后,黄师兄打电话来:“苏醒蔓昨天已打电话同意做我的新娘,不过她要求订婚仪式要放在香港举行。”
“你打电话给我,是想讨个大红包吗?”我茫然地站起身来,努力假装轻松地问。他说:“我没去过香港,小师妹,你们公司不是有好多业务在那块儿吗?如果有时间,陪我去挑挑礼物,就当帮帮我嘛,可以吗?”
香港的天空被摩天大楼切成一条一条的,漂亮的婚纱店一家接一家,每天上演各种甜蜜的真人秀,珠宝店里的首饰做工也异常精美……在这么美丽的香港,我们却只呆了三天就回来了。
因为,就在香港,在维多利亚港湾,苏醒蔓正式宣布跟黄旭分手。他的脸刷地变成象牙白,我这个伴郎兼伴娘起不到任何作用,只能手足无措地站在一边,看着他。这个全世界我最爱的男人,终于不可避免地遭到了伤害。
得想个法子告慰失恋者,不过“天涯何处无芳草,好男儿何患无妻”之类的说辞在此刻是多么苍白,多无力。
情急之下,只有一个法宝了:我去找他聊天,顺便我要告诉他一些真相。一些我藏了许久而他却并不知情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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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还记得吗,在学校里的时候,我曾再三问你为什么喜欢科幻?为什么要选读空间物理系?”
“那时候,你只会憨笑,摇头,语焉不详。从来不知道反问一句:“你为什么对这些问题感兴趣?’”
“如果你问,我就会把时间再往前推回12年,告诉你一些事情。”
12年前,一堂公共课上,一个随父母进京的7岁小女孩被老师点起来回答一个问题。“长大后你想做什么?”小女孩瘦弱,心怯,却一脑子不着边际的幻想,她大声说:“我想去太空寻找迷失的原振侠医生,让他与他的三位美丽姑娘快乐地生活在一起。”
话音刚落,课堂上哄笑的声音四起,太空、爱情和童话,对小学生来说过于遥远和狂妄。小女孩苍白着脸,为自己的土腥味与都市生活格格不入而自卑不已。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
就在这时,前排一个男生站了起来:“去太空找人有什么稀奇?等我长大了,肯定能研制出更好更先进的飞行器,送这个女同学去找原振侠。带我去找灰姑娘”
对他而言,这不过是小小男子汉的一时冲动,但从那一刻起她就固执地决定,要在漫长的时光里,在她温柔的眼神里,在一切可以展望到的空间里;追随他,等候他,守护他,喜欢着他。
几天后,男孩转学走了。却在不知不觉中种下了一颗种子,就在小女孩的心里。
而十多年后,当她透过学校的橱窗看见他的名字时,她立刻就报名参加了科幻协会。
当他喊她贴海报,帮女朋友打饭,帮忙占座时,她都屁颠屁颠地跑前跑后;当他一次次把背影留给她时,她也不沮丧,不懊恼。因为这一切都是她的心甘情愿。
我从来就是个固执的人。我放弃了坚守着的小小自尊,把多年前的真相告诉黄旭,希望他对自己有点信心。可黄旭的表情如此奇怪,一点儿不像是受到了鼓舞,可结果却令我大失所望。
瞪目结舌了一会儿,他认真的说,“给我三个月,让我好好消化消化。到时候,我会满血恢复并给你一个满意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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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着黄师兄的背影渐行渐远。然后三个月时间很快过去。在咖啡店里,他一把握住了我的手,吓了我好大一跳,他,病急乱投医?可黄旭的眼神证明他神思清明。
“原来你才是漫漫,真的漫漫!”他一脸惊奇的说着。接下来黄旭说了真相的另一半。
他其实也没有忘记那个小女孩。直到上高中时,无意中听到班上有个长发的叫“苏醒蔓”的女孩。这令他没来由地觉得亲近,因为模模糊糊的印象里,这个名字应该与他有莫大的关联。
多年前,那个要上太空的,南方口音的女孩在自我介绍时说了自己的名字。但由于吐字不清,他对她的名字只留下了一个错误而又笃定的印象。
一个小男孩9岁时随口许下的豪言壮语,谁会记得呢?包括他自己。但就在这里隐藏着最初的爱的萌芽。
他与苏醒蔓,好漫长的一条路啊,漫长得迷失了初始的方向。但冥冥中一定有一种奇妙的力量,促使他读空间物理,催他加入科幻协会。让他在每一个重要的时刻,都无比依赖着这个师妹--舒心漫。
此刻他握着我的手,用眼温柔的看着我。这是史上第一次,冰凉而温暖,熟悉又陌生,令我异常慌乱。我的脑海里乱极了。
一个可以三步两步冲下楼,风雨无阻参加师兄的科幻协会,可以帮他到处贴海报,甚至可以帮他的女朋友打饭占座位,洒脱又痴情的女孩。却被眼下这温柔的的眼神弄得不知方向。
我期期艾艾提出申请:“能不能也给我三个月的时间消化消化……”
可是我早已抽不出我的手,黄师兄不批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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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书大学堂无戒90天挑战 第十一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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