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英姐

“砰”的一声巨响，一辆摩托连人腾空飞起来，“哐当”重重落在马路边。人立刻一动不动了，可是摩托轮子仍空转着，呼呼的声音回响在寂静里......

农村的夜晚，黑漆漆的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灯光像星星一样在远处依稀地闪烁着。马路上，偶尔有行人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和车辆过往的隆隆声，但这一切很快消失在远方。

良久，马路上隐隐亮起一束光，光点伴随着脚步声越来越清晰。那是电筒发出的光点，光点像调皮的小孩不住地左右扫射。咦，沟里有辆摩托！光点纳闷了。“天哪！这不是刘胡子的大舅子二娃吗？”光点扫到了离摩托一米开外的人，整个脑袋全是血，正汩汩地往外流，染红了脑袋下的石头，光点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再细细地辨认，没错，是二娃！“二娃！二娃！”光点急促地呼唤，无人回应。光点哆嗦着把手放在二娃鼻孔处，丝丝气息游出来。

光点慌忙掏出手机，先给刘胡子打了一个电话，接着报了警。然后脱下身上的衣服，把二娃的脑袋包起来。

这段路面坑坑洼洼，尚在修建中，路边堆了沙石。目前勉强可通行，白天开车也须放慢速度。刘胡子家住在县城，交警也是城才有。约莫一个时后，刘胡子、交警以及救护车风驰电掣地赶来，一时间，哭声、叫声及喊声，乱成了一团......。

六七十年代经济困难，但讲究多子多福，人多气壮，跟仇家打架吵嘴好有帮手。家家户户都奉行这样的观念，大伯家也没有落后，齐刷刷地来了五个孩子。

小英姐排行老四，上头三个哥哥，下面一个妹妹。其他孩子都挺健康，唯独小英姐遗传了大伯娘的哮喘。从小身子骨弱得像豆芽，一有风吹雨打，喘气就跟拉风箱似的作响。

那是缺衣少食的年代，平常人家，肚皮都填不饱，还奢谈水果？更别提什么零花钱了。但是，大伯和大伯娘力所能及地呵护着小英姐。

药很苦？那就把药放在梨子里蒸了给小英姐吃,干活很累？那就不干呗，反正孩子多，一人搭一把手就完了。想吃糖？瞒着其他孩子给她几分或者一角的零花钱。

那时候的思想，对教育不重视，上学者寥寥无几，不如在家添劳力，何况她还是个病人。到了小英姐十三四岁的时候，家里人才想起要送她上学。断断续续地上了一年的学，认识几个字，能写自己的名字，就缀学了。

不知不觉，小英姐到了二十五六岁的年纪，成了剩斗士。她的婚事成了大伯家的一大难题。农村里活儿重，对媳妇的要求是扛得背得做得生得。小英姐不完全合符标准，自然说亲的门可罗雀。

一晃又几年过去了，终于来了一个说亲的。

男子叫二娃，身材高大，模样生得俊，会开拖拉机也为他加分不少，这条件不赖！

小英姐跟着媒婆去男方家，一看傻了眼。一间茅草屋是全部的家档，屋内没有一件像样的东西，连床都是石头砌的，一下子明白了二娃为何成了大龄青年。听二娃说几句话，他我我我的说很多次，原来是个结巴！

小英姐心里直叫苦，但是一轉念：“穷一点没关系，只要能苦干，饿不死人的。况且自己是一个嫁不出的病人，哪有资格对别人挑三拣四，有人要我，也是万幸！”

一个黄道吉日，小英姐和二娃結了婚。结婚像一道门槛，分割了小英姐的生活境况。

分割线前，虽说大伯家里也不富裕，但小英姐享尽了父母的痛爱，除去疾病的折磨，小英姐不曾受过什么苦。

婚后，二娃的本性逐渐显露出來。

二娃大字不识，头脑简单，冲动易怒，更可怕的是他嗜赌如命。有空閑就聚眾赌博，十賭九输，身上几個子儿，每每輸得精光，怏怏地回去，少不了挨小英姐的罵。可是好不了幾天，就故態萌发，靠卖力气换来的的几个钱，在他手里過一下，又出去了。

不久，家里添了一個孩子。小英姐打了一下如意算盘：本來就家徒四壁，如今多了一張嘴吃飯，二娃一定會收敛一些，要好好地掙錢养孩子了吧。

后來事實證明，小英姐想多了。

二娃担不起為人父母的责任，本性一点没收。有一天帶著孩子一起去赌博，赌红了眼，舍不得走，孩子生了病也全然不知。因是急性病，最后孩子的命没有保住。小英姐一时间悲愤填胸，哭得昏死了去。坚决要离婚，收拾东西回了娘家。

二娃这才觉得事态严重，追到大伯家。当着大伯全家对天发誓，以后再也不碰赌博，一定好好地过日子。二娃为了证明自己的戒赌决心，顺手抓起一把菜刀，对准自己的一根指头，刀起指落，血溅了一地。

在场众人，无不失色。

可是，小英姐对他的心，早已随着那个孩子的离去而死了，横下心要离婚。

二娃死不离婚，也不回去，住在大伯家。包揽了大伯家所有的重活脏活，做牛做马了一年。见此情景，大伯一家心软了下来，劝慰小英姐，这一年二娃的确不赌了，想来真是重新做人了，跟他回去吧。

那一年，我们村里的人开始外出打工，小英姐不顾自己的病，和二娃一起随着大部队去了广东。在工厂里，两个人一滴汗摔成八瓣地干了几年，慢慢地有了一些积蓄。回家把一间茅草屋变成了几间瓦房，又生了一个女儿。

小英姐松了一口气，老天对我总算开了眼！

有了第一个孩子的前车之鉴，小英姐知道孩子的事大意不得，又舍不得把孩子交给双方的父母。

那时，我们村没有到镇上的公交车，于是，两人一合计，买一辆摩托车跑摩的。摩的便宜又快捷，深得村民们的喜爱。二娃舍得干，挣的钱如数交给小英姐，小英姐把生活安排得井井有条。

几年之后，又添了一个大胖儿子，家丁兴旺，小英姐喜上眉梢，这日子啊，越过越好喽！

渐渐地，摩的越来越多，二娃的生意也大不如意以前。二娃有些气恼，有时为了抢生意，开得很快。后来发展到了开斗气车，只要看见前面有其它摩的，他会一直追，止到超过他，心头方才痛快。

俗话说，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脚。二娃的这种斗气心态迫使他加快速度，快，再快，还要更快。这导致常常刹不住，三天两头的受伤。小英姐气得直抹泪，日子刚上正轨呢，你又开始整幺娥子了。

二娃嘴里应承得快，可是一上摩托就像被恶鬼控制了。风声在耳边呼呼作响，像是骏马奔腾在草原上，这种感觉竟然令二娃上了瘾。这不，刚刚才挣够装两颗门牙的钱呢，又冲进沟里，把肋骨给撞断两根。小英姐气得一夜之间，头发全白了。

最近这两年来，跑摩的挣的钱大部分都用于给二娃治伤了。小英姐辛苦地从士里刨食，又给在城里的二哥刘胡子跑镇子看摊挣一些钱，勉强度日。

这样下去，可没法过日子啦！小英姐想不通二娃到底是哪根筋搭错线路，竟然这样顽固不化，着了魔。当即决定不再让二娃跑摩的，另外找事做。

等身体复元，二娃就找了一个砍树的差事。老板离小英家十几里远。二娃每天骑摩托上下班，倒也不开斗气车了。

女儿读完高中就出去打工，常往家里寄钱，儿了也读初中了。小英姐家的日子又开始顺当了。

这天晚上，老板请二娃吃饭，大伙儿高兴，喝了些酒。天黑了，二娃骑上摩托回家。

夜晚褪去白天的酷热，吹来阵阵凉爽的风，二娃觉得很惬意，哼着小调。慢慢地，头有有些沉重，眼睛迷糊起来……

‘’砰"一声巨响……

在急诊室，刘胡子给小英姐打了电话。等小英姐带着孩子赶到急诊室，二娃早已命丧黄泉。

农村里的路没有监控，至今，都不知道到底是货车把二娃撞了，还是他自己撞到路边的沙石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