姻缘劫（四）三生之二

姻缘劫（四）三生之二

眼前的场景开始模糊，变成了一片混沌。等到周遭的景象恢复之后，游方睁开了双眼。入眸处是一女子清秀的脸。

“雪？”男子疑惑，“不对。你是谁？我又是谁？”

我是游方？还是刘黎？千百个念头在脑海中盘旋，时光相错，岁月交叠，仿佛刹那间便走过了千年。前世？今生？这些记忆错综复杂，又在男子脑海中渐渐纠结成一片混沌。

“啊......”男子不堪重负般，双手抓挠着头，尖声吼叫。终于又沉沉睡去。脑海中只剩下一个声音，分明是个女子的声音。

她说：“我叫雪寻，楚雪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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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清客在倾盆大雨中蹒跚的走着，他不想走太快，他甚至不想来。但其实，他没有太多的选择。背上一把青铜古剑，在雨水中沉沉低吟。

“秦淮夜幕，桨声灯影，浮生谁能一笑过

墨落宣张，风弄云散，华年转眼成蹉跎”

风清客慢慢走着，又哼起了这个小调。阴风习习吹来，山之阴，地之极。一年前，他追捕妖怪被引到此处，师傅口中的极阴之地。在这里，他被迷惑进了妖怪的陷阱，九死一生。就是这首歌将他引出陷阱，然后遇见了她。

她就是唱这首歌的人。

“你唱的真好听！”风清客嘴角还在流着血，却不自觉笑了出来。

“公子取笑了。”女子微微抬头，恰迎上了他的目光。

她有一双深邃的眼睛，漆黑的瞳仁里溢满了温柔。那眼眸有着说不清的熟悉，目光一触碰到就不自觉地沉沦。眼睛不自觉地觉得酸胀，他赶忙运起师门道法收敛心神，毫不退缩地盯着女子的双眼，那惊世骇人的艳，那楚楚动人的幽。那熟悉的感觉一阵阵袭来，让他莫名觉得心安，他只觉得深深地陷了进去。

“在下风清客，敢问姑娘芳名？”在闭上眼前他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

“我叫雪寻，楚雪寻。”朦胧间他听见了，嘴角弯起一抹微笑。

醒来，已躺在一个干净的床上。他受了重伤。于是，在接下来的一年里，她陪他在湖边竹屋呆了一整个春夏秋冬。他唤她寻儿，她叫他郎君。他烦了，她就陪他下棋；他累了，她就陪他去看日出。她冷了，他会解下衣裳为她披上，讲世间的旖旎尘故；她倦了，他会将她揽在怀中，两个人窃窃私语。

“郎君，快来，你看那湖边的梅花开了！”这是一个冬日的清晨，楚雪寻醒来发现梅花开满了枝头，很是兴奋。

“注意着了凉。”风清客赶忙拿过一件大衣，跑过去给她披上，一把将她抱住，轻声道，语气里有了一丝嗔怪，“怎么没穿大衣就出来？”

“人家太兴奋了嘛！”楚雪寻一吐舌头，娇俏地回过头，伸手为他理了理衣领。

他知道她是只妖，但他相信她是好妖，于是义无反顾地爱上了她；她也知道他是个道士，但她相信他会对她好，于是她也奋不顾身地爱上了他。就像海鸟和鱼相爱，这样童话般的美好。熟料，命运偏要幸福不得善终。

人妖恋为世所不容，更何况他还是道士，驱妖无数。

“清客，我......”楚雪寻皱着眉，在犹豫着要不要说。

“寻儿，不要说，我知道。”风清客一把抱住她，在她耳边喃喃道，“等我，等我有一天道法大成，这世上就再也没有人能够阻止我们了。”

“嗯。”楚雪寻只是轻轻应了一声。

人妖两界压力之下，他们依依道别，定下山盟海誓。却不知，这一别却成了永远。

楚姓在妖界是妖王之姓。

她叫楚雪寻。她是妖王之女。

一年前和风清客分别之后，妖王大寿将至，于是她继承了妖界传承。为了妖族，她含泪喝下了忘情水，化身为魔，杀戮无数。

风清客回去之后勤加闭关。因为师傅告诉他，只要道法大成，他不会阻止他和她在一起。一年后，他出关了，道法大成。兴高采烈地去找师傅，却被告知师傅死在妖王手中。

那妖王，名叫楚雪寻！

这个名字像一声惊雷砸在风清客的心尖上。楚雪寻，那个他心心念念的名字，他不相信。他不敢相信！当生命中最重要的人杀死另外一个重要的人，风清客一下子没了主意。他要去找她！他要亲自问她，要她亲口告诉他，她没有杀他的师傅！

日暮风起，乌云翻滚。雨，又要下了。

风清客抬头看了看阴郁的天空，站起身走进内堂，在师傅的灵位前狠狠拜了三拜。

“师傅在上，不孝徒清客此番下山定为你报此大仇，以报师傅当年养育之恩，以还天下一个太平！”

******

风清客在倾盆大雨中蹒跚的走着，他不想走太快，他甚至不想来。但走得再慢，路终有尽头。一声雷响后，阴风阵阵来袭，这里是极阴之地。这里坟墓成群。这里是妖王栖居之所。

忽尔，一道闪电划破漆黑天际，照得整座墓地一片惨白，豆大的雨点倾洒而下。倾盆大雨下，风清客一挥手四十九盏销魂灯明灭如荧，妖魔无所遁形。灯下女子，绝色的脸微冷，眸仁幽暗，漠然望着风清客。又是一道闪电劈下，电光所及之处，一把高高举起的断念剑，隐隐在低吟。

灯销魂，人销沉；剑断念，人断情......

剑光淅沥，缓慢却坚决......

“红尘紫陌，黄泉碧落，前世茫茫相遇也是错

青丝铜镜，碧痕残脂，今生痴更与何人说”

女子不作躲避，只是吟唱起了这首歌。漆黑的瞳仁仇恨地凝望着持剑之人，从他的眼睛里看进去，仿佛看到了他内心最深处的那抹意动。看得他意乱神迷，眼皮沉重欲睡。他连忙屏住心神，断念剑缓缓落下。在闭上眼前，他看到一缕香魂消散。

他心痛了，即使闭上眼也抵不住的心痛。随着“哐当”一声断念剑掉落在地，风清客眼神开始模糊。在失去意识前，他右手大拇指和食指轻轻一碰，捻灭了一盏灯。

“寻儿，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