蛋打鸡飞

十年前的元旦，是秀秀嫁到我们村的日子。那时前后三天喜庆的歌曲不断从她婆家飘出来，回荡在整个村子的上空，溜进所有村民的耳朵。让所有村民都沾了喜气，使整个村庄都沉浸在喜庆的气氛中。

当然最开心的除了准新郎官王强就是准婆婆王娭毑和准公公王嗲嗲了。他们整整三天都笑得嘴巴合不上，眼睛睁不开。

王娭毑和王嗲嗲之前还担心自己的儿子讨不到老婆。

改革开放以后，周围的村民都外出谋生赚了一些钱，把家里的电器家具都换成了当时比较流行的。有些人家还把屋子里里外外都装修了一遍，更有甚者推倒了旧房子起了小楼房。

王娭毑和王嗲嗲一个没进个学堂一个才念了两年书，又都没有技术，只好在家老老实实地种田种地，把所有汗血都和进了泥土里。然而农产品产量不高，价钱不好，农药化肥又贵，还要上交各种费用，他们挣到的钱也只够家里各种开销。即使家里只有王强一个儿子，也只送他念完初中就让他出去打工了。

王强学历不高又没技术人又老实，好不容易才在一家电子厂找了份杂工的工作。好在他不喝酒不抽烟不吃零食，不嫖不赌不玩游戏，做事还挺踏实挺勤快。打了四年工，寄给家里也差不多有两万块钱。

王娭毑和王嗲嗲本来想把那两万块钱存着给王强娶媳妇做彩礼钱。可由于房屋太旧了，墙壁上粉的石灰时不时掉下来一些，屋顶也有一些漏雨了。时常他们呆在屋子里不是被染发了就是被洗头了。这屋子不维修一下也真不能住人了。

夫妻俩一商量，咬了一下牙，狠了一下心。还互相安慰了一下：孩子还年轻，过两年再讨老婆也不迟，房子再不维修就不能住人了。便把那两万块钱全部拿出来搞了维修。

令他们没想到的是，房子还在装修的时候，王强就回来了。这次他不是如往年一样一个人回来的，与他一起来的还有一个叫“秀秀”的姑娘。她二十岁左右，个不是很高，大概一米六左右，微胖，爱笑，是王强的女朋友。

听王强说秀秀是他同一个部门的同事也是他们邻市的老乡，刚刚高中毕业不久。

秀秀是做流水线的，她爱笑很开朗。时常把身边的人都会逗得哈哈大笑。大家都喜欢跟她一起做事也喜欢跟她一起聊天，王强也不列外，特别是知道她是邻市的老乡之后。

他经常会去问她累不累，适不适应，想不想家，缺不缺钱之类的。这是一般才出门在外的人最容易遇到的困难，因为是老乡，王强想尽所能地帮帮她。

由于王强的热心，再加上两人打交道久了，秀秀知道他无不良嗜好，不乱花钱，又善良又体贴，渐渐地对他产生了好感。在王强给她表达爱意的时候，她害羞地点头了。

王强是个老实人，他不想秀秀以后后悔，把自己的家庭情况一五一十的告知她了，她听后只说了一句“只要你一辈子对我好，我不介意。”王强还是不放心，决定带她回家看看。当然同时也让父母高兴高兴，他知道他们为了给他讨老婆的事也是操心得很。

秀秀看到他们正在维修的房子不但没有嫌弃还跟王强说“以后我们打工的钱都寄回来吧！把房屋维修好是大事。”这让王强一家人都很感动，恨不得赶紧把她娶进门，只是房子还在维修，彩礼钱又还没有着落。

在王强家呆了两天后，秀秀就带着他去见了自己的父母。秀秀的父母也是憨厚的农民，只是她父亲又是个泥水匠，家境自然比王强家要好。幸亏他们都不是嫌贫爱富的人，他们只有秀秀一个女儿，只要她觉得幸福就行。当他们询问王强准备什么时候迎娶秀秀时，王强羞愧得低下了头“可能还要等两年，家里在搞维修，搞完就没彩礼钱了。”

“只要你对我家秀秀好，彩礼钱并不重要。说白了，你拿来的钱反正我又要给你们，这一套我们就省了。你就把场面搞热闹一些，让我家秀秀风风光光地嫁给你好了。我看就元旦把这事办了算了。”秀秀的母亲如是说到。

王强把秀秀母亲说的话传给了自己的父母，让他们维修好房屋后着手准备自己的婚礼。

王娭毑和王嗲嗲听了都舒了一口气，额头的那团云也消失了，心想我家王强是不是什么时候踩到了狗屎，找了一个不要彩礼的女朋友，心里乐呵乐呵的。

经过好几个月的准备，终于就有了那样让全村人都洋溢着喜悦的热闹场面。

秀秀就在那个元旦嫁给了王强，成为了他家的一员。

婚礼前一天有人悄悄地问王强“你们这是‘奉子成婚’吧！这么快就结婚了？”

“没有，没有孩子。”

“没有孩子？你们一直没在一起还是做了安全措施啊？你小子真行，还把持得住。”

“什么安全措施都没做。”

“那就奇怪了。”

“可能是没这么快吧！”

王娭毑和王嗲嗲也有同样的疑虑，只是他们的疑虑被迎娶这不要彩礼的儿媳的喜悦给冲刷掉了。

婚礼结束后，秀秀和王强又一起回到了工厂继续务工。

一个月，两个月……半年都还不见秀秀的肚子有动静，她俩急了，比他们更急的是等着抱孙子的王娭毑和王嗲嗲。他们几乎每次接到儿子儿媳打回来的电话都会问一句“有了吗？”每次都得到否定的答案，让王娭毑渐渐嘀咕起来“果然便宜没好货，原来是只不会下蛋的鸡。”她觉得自己被欺骗了而且那种被欺骗的感觉越来越强烈。这让她越来越气愤，她在电话中常常会有意无意地要王强把身边这只“不会下蛋的鸡”赶走，另外再找一个。

王强是爱秀秀的，他虽然是村里远近皆知的大孝子，这个却没听自己老妈的。带着秀秀一起去医院做了个彻底的检查。

结果是秀秀有先天性的不孕，靠自然怀孕是不会有结果的，只能做试管婴儿。

王娭毑得知消息后，愤怒充满了她浑身的每一个细胞。她指定要秀秀接电话，她对着话筒质问秀秀：“我们家是前世欠了你的，这世你来讨债的，是吗？难怪那时候不要彩礼，让我们都白白高兴了那么久。果然便宜没好货。”

秀秀听了很委屈也很无奈“妈，不是的，不是的。我之前也不知道会这样。”说着眼睛里满是泪水。

王强看着秀秀那样子，心疼得紧，一把夺过电话。“妈，你冷静下，秀秀也不知道会这样。我也不会不要她，我们会努力挣钱，等凑够了钱就去做试管婴儿。”说完就把电话挂了。

王娭毑听到儿子说的气得浑身打哆嗦。自己怎么生了一个这么蠢的儿子。女人生不出孩子，不要了再找一个不就是了吗？何苦为了她去浪费这好不容易才挣到的钱。

秀秀听了王强说的，心里虽然满满的感动，但也觉得不能拖累他，提出离婚。她觉得爱一个人就是要他过得好过得开心过得幸福。

无论秀秀说什么，王强都不同意离婚。他把她搂在怀里深情地望着她的眼睛说：“傻丫头，只要我们真心相爱，没有孩子又怎样？更何况医生说我们还可以通过做试管拥有自己的孩子。”

秀秀也是爱王强的，她也不忍心再提离婚，她知道那样会让他痛苦自己也很痛苦。

为了早日拥有他们俩的孩子，她向自己的父母寻求了帮助。

她们听了虽说很难过，但是还是答应了帮助她们，要她们先别打工了，先把孩子的事解决了再说。钱的问题他们会想办法解决。

秀秀听了父母的话要王强一起回家直奔他们家，他们立马就去银行取了五万块钱要王强带着秀秀去省城一家做试管婴儿非常有名的医院。

做试管是一个非常花钱又累人的事，特别是女人。先不说移植后必须躺在床上三个月，单说取卵就疼得够受的了。

这些她都从不向婆婆倾诉，也不寻求婆婆的帮助。

经过一年多的努力，花了十万块钱左右，秀秀终于生下了一个白白胖胖的小公主。

王娭毑看到这个来之不易的小公主，没有半点喜悦，却是一脸嫌弃。“花了那么多钱，换来的还是一个没把的。”

见到婆婆这样，秀秀也不好要婆婆帮着照看孩子，只好自己带。把孩子带到两岁的时候，秀秀看到家里经济状况不得不说尽好话求婆婆帮着带孩子，自己出去和王强一起打工挣钱。

王娭毑看在秀秀是去挣钱的份上，勉强答应了。可是，女孩她真心不喜欢，便也不是很上心。

她带了没多久，小孩就发高烧了。小脸蛋都烧得通红通红的，王娭毑并没有带着她去看医生，只是到了傍晚的时候就“喊魂”。她认为小孩只是吃惊了而已，没必要送去医院白花钱。她说医院就是杀人不见血的刀，为了挣钱小病说成大病，没病说有病。为了一个没把的不值得。

连续喊了一个星期都没见好转反而加重了，她又带着那孩子去求菩萨保佑了。她是很信菩萨的人。

又求了一个月菩萨，孩子的病还是没有起色，她有点急了，只好把孩子带到私人诊所。

经过一个月的治疗，孩子的脸色却更白了。她本来为了王强和秀秀多挣些钱，一直瞒着他们的，这下她不敢瞒了。把孩子的情况都说给了他俩听。

王强和秀秀听了这个情况，心急如焚地匆匆赶回来了。当他们看到孩子那苍白无力的样子，赶紧抱着送往镇中心医院，谁知镇中心医院已不敢收，劝他们立马转地区中心医院。可到了地区中心医院医生却表示已经无能为力了，送去太晚了，耽误了治疗。

秀秀抱着王强痛哭流涕，王强责问自己母亲怎么不早点告诉他们或是早点送医院？

王娭毑说“一个没把的失去也不可惜。”

没过几天这个秀秀受了那么多累，花了十万块钱换来的孩子就这样匆匆地离开了这个世界。

之后秀秀拒绝了王强的挽留也离开了这个家。

王娭毑又说了“一只不花钱不能下蛋的鸡走了有什么可惜？好的还在后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