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子变成了白眼狼

作者: 东山林月 | 来源:发表于2024-04-16 08:50 被阅读0次

    (郑重声明:本文原创首发,文责自负。)

    “你父亲是咋个过世的?为啥有钱盖房子、却没有钱给他看病?你今天必须给个说法。”一个五十多岁的中年男子,沧桑的团脸微微泛红,像气膨膨的皮球,忽然在门口挡住了刚想走出灵堂的小伙,言语中透露着兴师问罪的火药味,想必应该是刚才午饭时,多整了一口火爆酒。小伙披麻戴孝,先是一愣,但马上又镇定下来,铁青着脸道:“他是我父亲,难道我希望这样吗?难道我不难过吗?人有生老病死,这我有什么办法呢?”“别猫哭耗子假慈悲!你会难过吗?如果知道难过,为什么病了那么长时间不送去医治?”男子身上散发出一股酒气,边说边推搡小伙,情绪也越来越激动。

    而这个时候,农忙已经结束,正值大西南的秋冬时节,既是农民享受丰收喜悦的时刻,又是农村最安闲的时候,来悼念的男女老少自然不少。

    “他身体一向都很结实,看不出有病的样子,怎么就……”“人啊……哪点说得清楚,老天叫你子时寿终,就绝不会让你活到丑时。”“小声点!烂嘴壳的,别瞎说。”他们你一言我一语相互议论着,眨眼间,哗啦啦围了一圈,把个狭小的空间挤得密不透风,伴随高音喇叭撕心裂肺的号啕声,吵嚷声,劝架声,整个灵堂乱成一锅粥。好在持续时间不长,最终在众亲朋七嘴八舌的劝说下,双方的冲突才渐渐平息,并未酿成大错。

    小伙名叫黄成,死者正是他的亲生父亲黄老伯,出生于二十世纪四十年代,终年七十岁。跟他吵架的那个男子,是他父亲的亲妹夫,平时虽然好酒,但很少撒酒疯,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还得从一年前说起。

    这天下午,黄老伯正和老伴在地里干活,忽然接到一个陌生的电话,电话那头传来一个男子的声音:“喂!我是村委会主任老秦,我们现在在你家门前,来找你有点事。你在哪点?麻烦你回来一趟。”“我在地里干活,你们稍等一下,我一会就来。”黄老伯挂了电话,把锄头扔到一边,走到小河沟旁,弯下腰洗了洗手上的污渍。起身刚向前走了几步,好像又想起了什么,回头看着正在另一头锄草的老伴,提高嗓门说:“你先干着!村委会有人来找,我回去看看。”不等老伴有所反应,便转身一颠一簸地朝家里去。

    干活的地点离家也就两百多米,只是中间隔了一道山梁。黄老伯才到山梁上,就看见两男一女在院坝中走动,女的长发披肩,高挑的身材,感觉没有啥印象;两个男子中,个子较矮的一个是村民小组的组长,他一眼就认出来,而另一个穿浅灰色西装的肯定就是秦主任。以前曾有传言说,国家要征收他的老房子,用于公路建设,难道是为此事而来,他暗自揣度着,不知不觉便到了跟前。小组长抢先递上一只烟:“咦!你这腿怎么了?”“年纪大了,什么病都钻出来。前年有一阵子很严重,去人民医院作了检查,医生说主要是高血压,还有腰椎等疾病。”黄老伯微笑着,顺手接过香烟夹在耳朵上。“那你要抓紧时间治疗,不能老拖着,我听说高血压这种病有点危险。”秦主任皱起眉头望着黄老伯。“没办法!医生说如果要治好,恐怕少了几万块钱是不行的,庄稼人哪点找这么多钱去?只能去买点片剂药来暂时将就一下,等有钱再说。”黄老伯说着挪动了一下脚步,从有些掉色的蓝色中山装口袋里掏出钥匙,转身走过去打开房门,把大伙让进屋内坐下,并给他们每人泡上一杯茶。

    秦主任在地上按灭烟头,端起杯子吹了吹,放到嘴边轻轻抿了一口,转头看向坐在旁边的黄老伯说:“老黄!我们今天来主要是跟你商量个事。根据公路主管部门和城乡规划局的联合踩点,初步确定高速路要从你老房子那里通过,考虑到很多方面的安全因素,我们来征求一下你的意见,看能不能把它给拆除?当然,国家是绝不会让老百姓吃亏的,我们会按照补偿标准,结合实际情况,给予恰当的经济补助。”黄老伯一听,立马绷着皱巴巴的脸,遮遮掩掩地说:“这……这……肯定不行!那房子花了很多人力、物力和财力,下了很大的血本,占了我一半的家当,说什么也不能拆。”

    秦主任一听这说话的语气,心想:这老头的脾气还是有些倔,看来我还得使把劲,多费一些唇舌,既然软的不吃,那我就来一点硬的。随即话锋一转,继续道:“我说老大哥呀!别忙着下决论,你好好考虑考虑,即便拆了房子,但你得到了钱。按照原来你房产证上登记的240个平方,每个平方补助250元,我们一分都不会少你的。如果你坚决不让,硬要一杆子插到底,高速路照样可以从你房前通过,可你过来过去非常危险,我们把丑话说在前头,万一发生交通事故,你找谁都不灵,没人会为你买单,到时候吃亏的是你自己,你说是不是?”而小组长也趁机接过话碴道:“再说了!你们老两口都这么大年纪了,要有人照顾才行。你一个儿子,共三口之家,住这里都住不过来,还要那老房子干啥?”“就是嘛!况且建设美丽乡村的政策已经启动,不久的将来,土里土气的房屋肯定是要拆除的。”坐在门边的长发姑娘也不甘落后。

    黄老伯沉默了,这一生他盖了两回房子,都是土木结构,现在居住的是十多年前盖的,正在讨论的那处老房子,年代更长,是三十多年前盖的,就在对面的山脚,两处相距不到半里地。自从搬进现在的房子里,对面那处老宅就一直空着,只是每逢去那边干活的时候,暂时歇歇脚,或是把一些粮食杂物堆放在里面。黄老伯之所以保留着,其实是另有打算,他怕将来儿子结婚以后,万一跟他们合不来,老两口也好有个落脚的地方。现在经他们你一言我一语的轮番轰炸,黄老伯心里的防线开始有了一些松动,但他舍本逐末的想法,仍就使他犹豫地说:“我儿子在外打工,等我打电话问一下他的意见,然后再给你们答复。”而秦主任并不着急,至少从黄老伯的言语中他知道,问题的瓶颈已经解决,最后还不都是迟早的事。于是起身道:“好吧!那我们也该走了,希望你尽快作出决定,反正事情对你百利而无一害,你应该相信我们党和政府。”说完三人离开了黄老伯家。

    到了晚上的时候,黄老伯跟儿子通了电话,并把白天的事情告诉了他。而黄成乍一听,以为自己听错了,当确定真有其事后,他顿时喜不自胜,并在电话中责怪父亲说:“你们这些老年人就是古板、落后,现在家家都在盖楼房,那老房子早就看不顺眼了!早就过时了!留着有啥用?这可是变废为宝的好机会,过了此山无鸟叫,到时候恐怕后悔莫及,赶紧答应他们,让他们拆掉算了。”“行了行了!别哪壶不开提哪壶,尽说个没完。”黄老伯越听越觉得厌烦。

    经儿子这么一数落,黄老伯总算是后知后觉,第二天就去找小组长,答应拆除老房子。小组长闻听此言,当着黄老伯的面就拨通了秦主任的电话:“老秦!我们昨天到老黄家说的那事,他家已经同意了。”秦主任兴奋地说:“太好了!你把他社保卡的照片传过来,等我跟上级有关部门对接一下,让他们尽快将补偿款打到老黄的卡上,你叫他放心好了!”接着挂了电话,这件事也就此落下帷幕。

    再说这黄成,从小就顽劣成性,特别是进入初中以后,更是成为班上的小霸王,被欺凌的学生家长,三天两头地找到学校,告到教务处,把个班主任气得七窍生烟,多次教育无果后,实在迫不得已,最终被学校开除。其父虽然恨铁不成钢,但又别无他法,为了将来能够继承自己的衣钵,只得经常逼迫他下地帮着做一些农活,想以此来陶冶他的性格,磨练他的毅志。但这种牛不喝水强按头的行为,根本就没啥用,刚开始的时候还好使,到了后来,就连雷也打不动,为此父子之间的关系,曾一度变得很紧张。

    眼看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二老又一天天着急起来,心中如同压了一块大石头,始终觉得沉甸甸的。

    赶巧黄成的母亲这天下地锄草的时候,半路遇到了邻村的媒婆,不觉灵机一动,在客套了几句后,话碴儿一转:“我说表妹子,你看我儿子也老大不小了,还请你帮忙给他访个对象,一点辛苦费是少不了你的。”“哎哟!大姐!尽说见外的话。这你算找对人了,看要个啥模样儿的?”“农村人呗!只要不懒、会做饭,其他的方面差不多就行。”“要得!要得!你只管等着好消息就是了!”黄成的母亲望着媒婆远去的背影,浑浊的眼睛里,闪烁着孩童般的纯真和快乐。

    很是上心的媒人终不负厚望,前前后后,赵、钱、孙、李、周……带来了一波又一波,但都如同坐过山车,没有一个愿意屈尊就驾的。虽说大多是农村人,但随着时代的发展,人们的眼光越来越高,基本上都是嫌弃黄成无房、无车,用他的话说,就连颜值一塌糊涂达不到六十分的,都要求没车子可以,但至少要有房子。当然,明眼人都知道:这里的车子,肯定不是两个或是三个轮子的怪兽;这里的房子,肯定不是有碍观瞻的土坯房。受此打击,黄成心灰意冷,但他实在咽不下这口窝囊气,不就是一栋烂房子吗?不就是二十万吗?这有什么了不起,别人都可以,为什么我不能?想到这,他暗暗下定决心。为了证明自己的本领与实力,找回作为一个男人的颜面,他毅然外出打工,把向房子看齐作为自己的奋斗目标。

    岁月的飞舟载着他的梦想,驶过春夏秋冬的轮回,来到七年后的今天。那张令他望眼欲穿的银行卡,那个千呼万唤都不肯出来的数字——二十万,犹如拾芝麻凑斗,好不容易才攒到十四万,要达成想象中的愿望,还差一段距离,按现在平均每年两万的进度,还需在煤矿熬三年,才有可能大兴土木。真的是“一分汗水,一分收获。来之不易!来之不易啊!”他独自坐在空荡荡的宿舍里,心里无限感慨。回想起那年带父亲去医院检查时的情况,黄成不禁为自己的选择感到庆幸:当时医生一致要求父亲住院治疗,但治疗费就要好几万,如果不是他守口如瓶,把心一横,让医生捡了一些药回家治疗,岂不是成了冤大头,恐怕现在只有十四万的二分之一,甚至更少,哪还有希望实现目标?即便能实现,估计也要等到猴年马月,或者是油尽灯枯的时候。没想到瞎猫碰到死耗子,好事成双,父亲如今居然又为他带来了福音,破房子也能变成钱,这使他为之一振,有了!他开始盯上了父亲的社保卡,不动声色地默默谋划着自己的锦囊妙计……

    当得知补偿款已经打到父亲的社保卡上,黄成激动得如坐针毡,按照事先想好的计划,他急忙电话联系老板:“老板!我要回家建房子,不能再做下去了!想把工资结一下,另外能不能把押金和保险也退还我?”“哦……那盖房子要多长时间?”“大概要半年,甚至更长时间。”“那……既然是这样,好吧!你去办公室找人事部经理,我会叫他给你办理,毕竟你是老员工,为厂里也付出了不少。”“好!好!谢谢老板!”黄成按照老板的吩咐,到办公室办理完手续后,便卷着铺盖兴高采烈坐上了返回故土的列车。

    再过两天就是腊八节,空气中已能嗅到淡淡的年味,作为餐桌上必不可少的一种主食,陆陆续续有农户开始了年猪的宰杀。吃杀猪饭,是好多地方悠久的民风民俗,被请之人都是一些亲支近脉,所以通常情况下,人数并不多,男女老少加起来最多也就两到三桌。黄成的家乡也不例外,他前脚刚跨进门槛,堂弟黄小飞后脚就到,两兄弟是小时候的玩伴,他们年龄差不多,只不过黄成超前了一个月。黄小飞原本是来叫大妈去吃晚饭的,因为大爹早上就去了他家,不曾想进门就撞见堂哥从里屋出来,不禁兴奋地说:“真是巧了!什么时候回来的?”“刚刚到,连水都还没喝上一口。”“上我家去喝,赶紧点!还有你妈,我已经说过了,她正在喂猪。”“今天是什么好日子?咋这么猴急!”“我家今天杀年猪。吃饭才是大事,大家都在等着呢!”“原来是这样,没想到我口福这么好,偏偏给赶上了!你等一下,我去叫你大妈。”黄成一点也不客气。他走到猪圈旁,见母亲已经把猪喂好,便返回来将门锁上,就一起向村子北面的黄小飞家出发。

    夕阳无精打彩地靠在西山的脊梁骨上,如同年迈的老者,无论它怎么用力,怎么热情,始终显得中气不足。他们一行三人没走几步,就到了一个岔路口,黄成忽然停下,回头对身后的堂弟说:“这冬天的天气就是不一样,明说阳光灿烂,还是感觉干冷干冷的。是从村子中这条马路过去还是从后面?”黄小飞顿了一下:“干脆从村子后面的田间小路上绕过去,免得有的人看见,你不请他,他长嘴长舌的,说一些难听的闲话。”“会有这号人!也行!”于是三人改从村子后面的小路。

    抬眼一望,村子那头,紧挨着村子边上,一栋现代风格的两层小别墅,在斜阳的照耀下,显得光彩夺目,隐隐透着一些洋气。它是黄小飞前两年亲自带人盖的,也是他智慧与匠心独运的体现,据说为了盖这栋房子,他绞尽脑汁,费了不少心思。在喜迁新居、设宴款待四方宾客的时候,得到信息的黄成,也曾不远千里赶回来。也就是那一次,在跟堂弟闲聊的时候,才从他的口中得知,即便是大小一样的房子,它的价格也是多种多样的。这就好比服装店的衣服,它是有档次的,每一个档次有每一个档次的价位,像黄小飞这种档次的房屋,至少也得二十七八万才能建成,如果是一般的两层楼,有二十万也就差不多了。

    黄成母子刚到院中,黄小飞的母亲就迎了出来,满脸堆笑地说:“哎哟!成成也回来了,几年没见,人就长高了。”边说边顺手拎了两根小靠椅过来,示意他们坐。而此时的黄小飞,已经用纸杯泡了一杯水端来,递给黄成说:“口干就先喝杯水,马上就可以开饭了!”然后转身去招呼其他人。

    自从黄小飞家迁入新居后,这是黄成第二次光顾,头一次因为时间伧促,而且又是晚上,他吃过宴席就离开,并没太留意这房子的外观与布局,现在围着房子仔细端详了一下,他不禁为堂弟的手艺所折服。以前还没有出门打工的时候,就听婶子提起过,堂弟跟着外省的一个包工头,在工地上打工、学建筑,他当时曾暗笑没出息,没想到自己是隔着门缝看吕洞宾,把仙人看扁了,才几年没见,竟然就出师了。想到这里,他顿时如梦初醒,自己的房子不是还没找到合适的包工头吗?不如以后就由堂弟来掌舵,完全交给他负责,自己帮忙打打杂,做个下手,既减少了一个人力,又可节省一笔开支,这样岂不是两全其美吗?他正这样盘算着,忽听堂弟叫道:“老哥!进来吃饭啦!”“好了!”黄成应声走进堂屋,只见摆开的三张八仙桌上,好酒好菜都已备好,男女老少正陆陆续续入座,他环视了一下,便走过去紧挨着堂弟坐下。

    时间就像沙漏,逐渐流走欢呼雀跃的喧闹声,非雾非烟的天空,簇拥着一份恬静,徐徐降下黄昏的帷幕。大多数吃完饭的三亲六戚,都已匆匆告辞离开,只有黄成他们四五个年轻人,仍在推杯换盏,有说有笑。黄老伯实在等不及了,他站起身来走到门口,轻轻推了一下在和弟媳唠嗑的老伴:“天快黑了!我们走吧!”“再坐一会儿!大哥!”弟媳缓缓站起来。“不坐了!趁现在路上还看得见。”接着老俩口一前一后,慢悠悠走出了大门。

    一向玩心较重的黄成,等到意兴阑珊回到自家门前,已经是十点多钟。窗户上仍亮着灯,他借着手机的光线,用钥匙打开了房门,屋内地炉中噼里啪啦的火苗往上蹿,正高兴地跳着欢快的舞蹈,二老围坐在火炉旁,静静地享受着冬夜温暖的美意。见儿子回来,母亲挪了挪身子,黄成会意地瞟了一眼屋角,搬根凳子紧挨着母亲坐下,父亲则在自顾自地卷着旱烟,他头也不抬地说:“要喝水自己去泡,茶叶和杯子都在柜子上。”“好……多喝了一点酒,是有点口干。”黄成懒洋洋起身走到电视柜旁,窸窸窣窣开始捣鼓起来。

    母亲一边往炉子里添着柴禾,一边自言自语地说:“你回来得正好,你爸这段时间以来,老毛病比原来更严重了,地头的活计也做不了,随便动一下就哀声叹气,今天说头晕头痛,明天说膝盖疼,真的是癞蛤蟆被牛踩,浑身都是病。照这样下去也不是个事,趁现在有点钱,干脆改天你陪他到医院治疗一段时间。我已经六十八了,行动也不方便,耳朵也不好使,即便去了也是个累赘。”黄成听母亲这么一说,怔怔地站立了片刻,才很不耐烦地说:“给是没有吃药?我不是已经开了好多药寄回来了?”“哪天没有吃?可惜药力一过又是老样子,根本没球得多大意思。”父亲似乎有些恼火。

    黄成最担心的就是那笔补偿款,如果让父母给花了,他的计划就会鸡飞蛋打,就得去借钱来盖房。他心烦意乱地回到火炉旁坐下,沉默了一会儿,才抬起头望着父亲说:“不是不行,关键是我已经跟黄小飞说好了,过几天他就要带人来帮我们盖房子,我抽不出时间来。按我的想法,现在暂时先开点药来吃,等房子盖好以后,我在陪你去住院治疗。”“啥?盖房子?你哪来的钱?”黄老伯瞪大眼睛看着儿子,感到非常惊讶,他似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我不说你们也知道,现在这个社会,没房、没车,谁家的姑娘会嫁给自己?我出去打工的目的,主要就是为了盖房子,这些年在煤矿上虽然吃了不少苦头,但也攒下了一些钱,这次回来就是为这件事。”黄成一五一十地道出了不为人知的秘密。黄老伯如同灌了迷魂汤,眯缝着眼又看了一下黄成,好似发现了新大陆,觉得儿子这些年没有白混,有本事,有出息,心里升起的那股无名孽火,瞬间就无影无踪。他咧嘴一笑:“怎么不早点说嘛?让我和你妈也高兴高兴。”“这不刚回来,我正要跟你们说呢!”“盖房才是大事,省得住这旧房子,时常被人家小瞧了去。我这身子骨硬朗着呢!这点小毛病算不了什么,等房子盖好了再去看也不晚。”黄老伯停了一下继续道:“问题是……盖在别的地方也不合适,照我说就挨着这房子的右边盖,以前风水先生瞧过,说是风水比现在住着的还要好。而且又是一块宅基地,按现在的政策来看,国家必然是会同意的。”“那好吧!就按你说的做,我明天就去村委会找他们说一声,免得以后扯皮。”黄成说着,起身走到洗脸架旁取下盆子,准备洗脚睡觉。

    夜已经很深,暖意融融的火炉就像人的心窝,依旧热情不减;扑哧扑哧的火苗就像人的思绪,依旧在起舞。但一家人永远也聊不完的家常话,已经在念念不忘中暂时告一段落,各自怀抱着甜蜜的梦想钻进被窝。

    然而,涉世未深的黄成,他忘了自己是外行,以为这是件简单的事情,最后却令他始料未及:什么申请,什么证明,这些都有了以后,还需要逐级上报,层层把关,进行严格的审查。所以,直到两个多月后,才拿到建房手续,正是获准开工……

    东风浩荡,唱响大江南北,万物开始搽脂抹粉,准备闪亮登场。正如火如荼推进中的房屋,经过七八个人一段时间的连夜奋战后,终于初具雏形。这天中午,黄成正在用手推车搬运砖块,刚刚从市场买材料回来的黄小飞,将皮卡车停稳,下车后把他叫到一边说:“哥!你原先拿了十万给我,要不把另外十万也给凑上,这样我才好有个计划和安排。过几天就是清明节了,有几个工人要回去上坟,嚷嚷着要我先整点钱给他们,而我现在手边也没钱。”“行!等明天我去镇上取回来,然后再给你。”“也可以!反正只要在后天之前都行。”黄小飞递了一只烟给堂哥,就转身去卸车上的材料。

    晚上吃饭的时候,黄老伯只吃了一点点就放下筷子,他感觉头晕目眩,服了几片降压药,打算到床上躺一会儿。刚把拐杖拿在手里,还在桌上吃饭的儿子就说:“老爸!我现在正等着用钱,我的有一部分是存在商业银行,但镇上只有一个农村信用社,所以取不出来,先把你卡上的取出来垫着,等过几天我去县城取来再还你。”黄老伯一听沉默了,这可是我留着救命的钱,万一身体实在吃不消怎么办?但一想到儿子说过几天取出来就还他,便毫不犹豫地说:“在楼上的箱子里面,你自己去拿,密码就是袋子里那张纸条上的数字。”说完便拄着拐杖进了卧室。可他万万想不到,这是儿子黄成蓄谋已久的设计,也是他真正的目的。其实现在的黄成,即使把他的钱袋子翻个底朝天,也只有仅仅四五万,根本就没有什么存款。

    第二天早上起床,黄成匆匆洗了把脸,装好父亲的社保卡以及户口本,在村口拦了一辆面包车,就向十公里外的镇上去。当他怀着七上八下的心情来到信用社,将卡放入门口的ATM机中一查,不由得欣喜万分,里面除了六万的补偿款一分没有动之外,还多出了四五千。因为自助机每天只能取两万,所以他干脆来到柜台上,请工作人员帮忙,把父亲卡上的钱洗劫一空,并于当晚将欠堂弟的尾款付清。

    半年后,新居终于落成,在此期间,黄老伯的病情进一步恶化,除了原来的头晕头痛以及腰腿痛外,还伴有全身轻微的浮肿。为了去看病,仍蒙在鼓里的黄老伯,曾多次向儿子索要那笔补偿款,但都被黄成以各种理由推辞,脾气暴躁的黄老伯,也因此常常和儿子发生争吵。

    这天仍旧宿雨绵绵,冷冷清清,遥望烟岚云岫,秋意正浓。黄老伯眼看药已吃完,而家里又没钱,心里一憋屈,就数落了儿子几句,父子之间又针锋相对起来,黄老伯气愤地从凳子上站起来说:“我怎么养了你这么一只白眼狼,真不是省油的灯,你干脆死了算了!”边说边步履蹒跚走进了卧室,就连晚饭也没有出来吃。黄成的母亲以为老伴是在跟儿子赌气,即便今晚能扛过去,明天的早饭肯定是要吃的,所以站在门边叫了几声没有反应,也就不去管他。可是到了次日吃早饭的时候,仍然没有起来,黄成的母亲进去一看,老伴蜷缩成一团,目光呆滞,“孩子他爸!孩子他爸!你哪点疼?”黄成的母亲拉着老伴的手,老伴干瘪的嘴唇虽然动了几下,但像含着一个大枣,尽管把耳朵贴上去,也听不清说什么。这可把她吓坏了,赶紧到隔壁新房子里对儿子说:“成成!你快去看看你爸爸,倒底是怎么了。”黄成头也不抬:“昨天骂人都还那么凶,他能有什么事?”眼睛始终盯着手机,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母亲没办法,只得跑去弟妹家,跟他们说了老伴的情况,黄小飞开着车过来一看,这还了得,急忙找到黄成板着脸说:“老哥!你真是个木头,我大爹病到这种程度,你还在跟没事人一样。赶快送医院,否则就来不及了!”“哦!可我……我身上没钱。”“我这里有几千,暂时先借你用着。快点!饭就不要吃了,等到城里面再说。”兄弟两个急忙把黄老伯从卧室背出来,放到皮卡车的座位上,然后直奔县城。

    赶到人民医院后,在保安的帮助下,用转运床送到了急诊室,里面的医生乍一看如临大敌,他们快速给黄老伯吸上氧气,然后就是各就各位,有的忙着打急救针、输液,有的忙着做诊断,有的忙着采血,有的忙着做笔录,有的……反正是火烧眉毛,十万火急。

    将近折腾了三四个小时,一个高个子的医生,神色无奈地望着黄成说:“你是病人的儿子,对吧?”“嗯!我是他儿子。”“我记得以前接诊过,好像那次也是你陪老人家来的。你是怎么当儿子的?为什么拖这么多年?回去准备后事吧!我们已经尽力了!”高个子医生长叹了一口气,还没等黄成反应过来,老人家便撒手西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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