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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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能救得了你的药，自然也能害了你。

（一）

玫玫走进来的时候，天正下着大雨，她撑着一把黑色的雨伞，两只耳朵里塞着防水耳塞。

“你好。”她的声音有些颤抖。

“您好。你不需要把耳塞也一起摘下吗？”我见她缓缓地收起雨伞，却并没有摘掉耳塞的意思。

“最近有些失眠，耳鸣，戴着它感觉会好一些。”她找了个地方坐下来，眼珠在眼眶里打转，似乎在寻找些什么。

我见状起身，倒了一杯热水给她。“那么，您需要什么帮助呢？”

“好吧，我知道这家店，也知道你，其实我一进来，就明白你一定可以帮助我。我来对了。”

“我们只是一家药店而已，没有你说的那么神奇。”我吐出一口烟圈，将快要烧到手的烟蒂捻灭。

“我想买吃了让人会说话的药，有吗？”玫玫的眼睛里闪着光，像一匹饿狼。

“但你会说话，只是看起来话有点少，跟以前来这里的人都不太一样。”

“是那种让人变得很会讲话的药，有吗？”

“这个，本来是有的，昨天我还把它卖给了南街的...”

“那您还有吗？现在有吗？多少钱我都买。”

“小姑娘，我的店从不收客人钱的，不过，我对你很感兴趣，我把药给你，但是你要把你的故事讲给我听。”

“谢谢。”玫玫喝掉了水，仿佛在刚刚做了一个重大决定。我拿出一个淡蓝色的药瓶递给她，“每次一粒，吃完一瓶之前不可以停药，否则会有副作用的。”

“会发生什么吗？”

“不会，只会让你想起一些不开心的事情而已，而且我相信，你会是我的常客。”

“也许吧。”

“那么，你可以开始你的故事了。”

（二）

玫玫和好朋友安同时喜欢上了班里的一个男孩K。当然玫玫告诉我，这并不是一个简单又烂俗的三角恋故事。玫玫和安在K生日那天约定好两人分别告诉K一个关于自己的秘密。

“你的秘密是什么？”

玫玫却答非所问，“安的秘密是安喜欢K.”

“那你的呢？哦我想我已经知道了。”

“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告诉他，我左耳先天失聪。因为他每次叫我，总在左边，我听不到，我怕他会嘲笑我。”

“安知道你喜欢K吗？”

“我不知道，有时候我感觉她不知道，有时我感觉她知道。我不小心提起K的时候，她的眼神像是要杀死我。”

“嗯，果然。”

“你不觉得这样很糟糕吗？”

“我只是觉得你的故事很平淡，让我有点失望，还是快点把它讲完吧。”

“你不是我，所以你可能不会理解。先天的障碍让我自觉身陷囹圄，这么多年在黑暗里生活，没有人跟我玩，可是安愿意跟我玩，那就像是一只可怜的流浪狗在人群里嗅到了它的主人一样，但是安就像我的老师，她教我如何才能保持身材而不至于肥得像头猪，教我走路的姿势如何不做作，她喜欢说教，我自己感觉自己做什么都错，说什么都错。”

“她有些过分了。”

“她是狮子，就要做人群中的王，而我就是她的部下，部下可以关心王，也可以得到狮子的关心，但是就是不能僭越。上帝规定生来有缺陷的人就要侍奉于那些完美的人。”

玫玫说得很慢，我想是因为她怕我理解不了她的话，很奇怪，我非常明白。

挂钟响了，我从抽屉里拿出药片服下。

“你也在吃药？”玫玫看起来很惊讶。

“没什么，只是些安眠药片，我最近休息不好。”

“其实我，喜欢跟K说话的，但是，我跟他多讲一句话，安会觉得我在背叛她。”

“于是你就很少说话？”

“我感觉自己已经不太会说话了， 今晚，你是跟我讲话最多的人了。”

“我，很荣幸。”

玫玫看了看挂钟，“时间到了， 我得赶回学校了。”她拿起雨伞，转身出了店门，消失在雨幕中。

“希望我的药能帮助你。”我默默对着空空的街道说。

（三）

再次见到玫玫是十天之后了。这次她的脸色比上次还糟糕。

“事情难道不该很顺利吗？”

“是的，相当顺利。我现在能言善谈了，每天话很多，甚至我还跟安吵了一架，我不再怕她了。”

“那就要祝贺你了。”

“但是，我感觉我快变成安了，好像，这样的我已经不是我了。”

“你想太多了，玫玫。”

“我承认我羡慕安这样的人，但我也讨厌，人人生来平等，没有人可以主宰一切，我不要因为一点不完美就要被人指指点点，评头论足。我现在，好像变成自己讨厌的人了。”

“就是说，你现在后悔了？”

“K对我说，他更喜欢原来的我，虽然躲在安的身后，有点怯懦，光芒偶尔会被隐藏，虽然不那么耀眼，完美，却也如同一风荷举过心间，也美丽，也想要探索。”

“所以说，你还是后悔了。”

“对不起老板，我还是想要做我自己。”玫玫拿出药瓶，起身准备离开。

“你在逃避什么？你还是羡慕别人，你想成为狮子一样的人！”我咆哮着，有点控制不住自己，想要揭穿这个虚伪的女人的面孔。

“现在我不想了。”

“你撒谎！谁不想成为众人的焦点？”

“我不想，你错了，我只想以自己的方式生活而并非去伤害别人。”

“滚吧骗子。”我把她留下的药瓶狠狠地砸在她身上，我现在一点都不同情玫玫，反而觉得她真虚伪。

玫玫走后，我把店门关掉，不让冷风进来。我知道玫玫不会是我最后一个客人，明天，后天，一定还会有人来，我等。

（四）

我是被挂钟的声音给吵醒的，便急忙起身找我的安眠药片。我突然想起玫玫走时紧握的右手，立即明白了什么。

果然，漂亮女人是不可信的。

根本没有什么安眠药片，那其实是记忆消除药片，可以消除短期内的记忆，所以要一直服用。

窗子被风吹开了，冷风灌了进来，我走过去关窗，腿不小心磕到了桌角，生疼生疼。挂钟的声音停了，钟声每响起一次，都是我该服药的时间，现在，药没了。

我哭了，眼泪喷涌而出。

我知道了。

我就是玫玫，玫玫就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