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怎么都没想到,十五年前那个漫天星辰的夜晚,会变成如今让我夜夜惊醒的噩梦之源。
三十五岁的我,又回到了孑然一身的状态。
01
我都记得,我的二十岁生日过得特别圆满,首先是因为追到了高中时期最高冷的班花,其次是我的顽劣终于让老爸放弃了对我的“培养计划”,开始放任自流。
我吹蜡烛的时候说,去他妈的,我才不要做什么家族企业的接班人!班花女友娇滴滴的靠在我的怀里,我的右手揽着她的手臂,坐在对面的兄弟们拿起啤酒一边欢呼,一边碰杯。
二十岁的我,有钱,有颜,有霸气,爱干嘛就干嘛,传统礼教那一套统统都不在我眼里。
那个时候的我,自以为拥有一帮称兄道弟的朋友,自认为漂亮的女孩子迟早都可以被我泡到,自以为没什么事情比开着我的太紫摩托车更帅更潇洒。
直到一年后,我逃到外地,尽管每天夜里在酒吧用力卖唱博取欢呼,却在回到冷清的出租屋后迎来无尽的空虚。
因为思念,因为悔恨,因为世界上再也不会有的那一个傻女孩。
02
她第一眼望向我的时候,我的手正搭在班花女朋友的水蛇腰上。
哪来的黄毛小丫头?像只惊慌失措又满心好奇的小鹿。
她和她的伙伴们坐在操场上打闹,第二眼望向我的时候,我忍不住开口凶了她一句:看什么看!原本该是恶狠狠的语气,却在她惊恐又羞涩的目光之下变得异常柔软。
她连忙举起右手遮在额头处,做了一个道歉的动作,模样可爱又让人怜惜,让我不自觉的放开了搭在女友腰上的手,然后不自然的撂了一下额头长长的刘海,想耍帅又显得多余。
03
第二次再见她,漫天星辰,诺大的操场,除了幕布下的露天电影之外,就是她和伙伴们的嘻笑声。
我被她宛如银铃的笑声吸引,松开了被女友紧握的手。
我竟然主动走过去,她的侧脸泛着月亮的光,衬托出她的白皙和纯洁。
我对她和她的伙伴们说:小妹妹,哥哥给你们变个魔术吧!
她惊喜的看向我,拼了命的点头和鼓掌,一帮孩子都笑起来。那一夜,我变成孩子王,她和伙伴们随着我手中扑克牌的变化,发出一阵阵的惊呼声和叫好声。
是那种因为还没有见过世面所以发自肺腑的认同和称赞,一声声击打在我冥顽不灵的心脏上。
我估计是疯了,把如花似玉的女朋友丢在一旁,跟一帮未成年的小朋友打闹在一起。
那一年,我二十岁,她才刚满十三岁。
04
接下来的几个周末晚上,我和她像约好了似的,在老地方,一遍又一遍的重复着扑克牌魔术的老游戏。她们围着我,喊我哥哥,虽然我的眼睛只看见她。她笑起来的时候,右脸颊有小小浅浅的梨涡。
有两个兄弟取笑我,问我是不是换口味了,开始喜欢幼齿,我生气的把他们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了一遍。
我说*你全家,那是我妹妹,再说这种肮脏的话,就废了你们。
很快,我有点厌倦了班花女友,便草率提了分手。后来我竟然很长一段时间都不想泡妞,因为我的课余时间,要给她变魔术,还要教她变魔术,所以没时间去找别的女生了。
那个时候,我以为自己的想法很简单,她就是我的好妹妹而已。
直到我发现她在偷偷等我,偷偷看我,偷偷喜欢我。
05
她背着双肩包的样子有点傻,经过我教室的时候,总是伸长了脖子往里面张望,我一抬头,她就笑了。
早晨去食堂的路上,常常见她躲在柳树下踢着小石头,摆明了一副无所是事在等人的样子,我经过的时候故意问她等谁呢?她却还要死撑:“没有,路过路过。”,脸却涨得通红。
我喜欢她说谎蹩脚的样子,真实得可爱。
知道她喜欢偷看我,喜欢等我,害得我只好认真听课,每晚自习,按时去食堂吃饭。兄弟们笑我是不是打算重新做人。
有些感情在发生的时候,是得不到确认的。就像我对她的感情,在我二十岁那年,死都不会承认那是爱情,因为我总是告诉自己,她还是个孩子,她只是妹妹。
也许,沿着平淡的岁月按部就班的发展下去,等她长大,等我成熟,我们一定会一步一步的走进爱河里,一定会积沙成塔,爱成永恒吧。
我甚至已经画好了一幅玫瑰花的线稿,正在上色。我知道她一直在偷窥,我偏偏不告诉她,这是送给她的。
06
在我血气方刚的年纪,那是一段最平静又惬意的时光,她爱笑,我爱闹。
如果不是因为我最好的兄弟被打了,我人生的轨迹总是有机会与她的汇合吧。
对方是一个技校的混混,因为一碗汤面洒在了身上的小事。我不能忍,我那帮兄弟也不能忍,我们一起来到技校门口,等着对方出来准备干一架。
打架斗殴,对二十岁那年的我来说,再稀松平常不过,所以这一次对我来说,如往常一样,只不过要教训对方一顿。
可最后,一个兄弟失手把对方打成了重伤,我一同被带进了派出所。
老爸为我的事一夜白头,下跪,求人,花钱,保释,我在拘留所里呆了十天后被放出来。
外人眼中短短的10天,是我人生最漫长的折磨。
我被剃了光头,被学校开除,最后连同我对她的爱情也被阉割了。
不,是我自己阉割了爱她的能力。
07
当我为了遮掩光头戴着鸭舌帽,蹲在校门口等着同学给我拿行李的时候,她不恰当地出现了。
她应该跑远一点的,因为我是一个故意伤人的坏蛋。
她却走近来温柔的看着我,眼睛里还有泪水打转。
我压低了帽檐,苦笑着说不出话来,她那种包容世间所有不堪的恬静,一瞬间让我卑微成了地上的烂泥。
我第一次在她面前抬不起头来。
那天起,我把心底来不及对她言说的喜欢,逐渐死守成了一个永恒的秘密。
08
没见过像她那样执着的女孩。我不告而别,她还要四处打听我的下落。
越来越多的人告诉我:你那妹妹到处找你呢,问你家地址呢!
我终于心软,回了她的电话。也许那通电话里她骂我一顿就好了,我再骂自己一顿,那样,我和她的距离便不会是天堂和地狱、天使和魔鬼之间的距离了。可是,她却好像我从来没有逃避她一样,好像我从来没有犯过错一样,轻描淡写的与我闲聊。
这么好的女孩,我却失去了资格说喜欢。“我不配“三个字从那一刻起,像牢笼一样困住了我。
她初涉人世的纯净,越发显得我浑身糟粕。
09
她不停给我写信,有空的时候还给我打电话。
每周至少能收到一封,我小心翼翼的打开、看完、折好,放回抽屉里,躲到角落里默默抽烟。
实在被她磨的没有借口了,才提笔给她回信。
她的字端正清秀,而我的字歪歪扭扭。
她越来越依赖我,同时越来越显现出我的差劲和不配。
我哪里硬得下心肠对她冷漠,我也忍不住在字里行间关心她的生活,忍不住在电话里心疼她的寂寞。
直到有一天,她寄来一封隐晦的表白信,我崩溃了,激动得颤抖着,不顾一切要马上找到她!抬脚跨上我的太紫,一路飞奔,要马上找到她,想紧紧拥抱她!
赶到她的学校大门时,里面正在开学期总结大会,我看到她穿着蓝白相间的校服裙,满脸自信,亭亭玉立的站在舞台上,手里捧着一张金灿灿的奖状,台下响起雷鸣般的掌声……
我无地自容,掉头回家。从那天起,我决心放弃她,不愿做她的绊脚石。我止不住的问自己,她跟我在一起,能得到什么?
那是一种大男人主义下的自卑和自负,我是个有污点的人,而她,才刚刚开始走进美丽人生。
10
二十一岁的某天,我选择了离家出走,离开了有她的城市。我自以为这样做是还她一片净土,还她一份单纯美好的可能。
我在异乡流浪,断绝了与家人、朋友的所有联系,我拒绝再做一个家族的寄生虫。
我开始在酒吧卖唱,陪客人喝酒,我想脱离家族的靠山后还能证明我可以做一个成功的男人。
两年,整整两年,可惜我的漂泊并没有让我找回自信,反而越发认清了自我的懦弱与平庸。两年,我每天睡前都灌醉自己,只有这样,才不会梦见她纯真的梨涡浅笑。
两年后,当我再次看见满天星辰的时候,第一时间记起来的,是她十六岁的生日。
我二十三岁了,她应该已经把我忘了,我可以回家了。
11
回家后,我向现实妥协,乖乖接受了老爸给我的钱和地,开始学着做生意。
万万没想到,两年来的杳无音讯,竟然没让她对我死心。
这个傻女孩,跟三年前我刚从拘留所出来那天一样,对我绽放出毫无怨言的笑容。她甚至与我的家人成了朋友,两年来给我父母打了无数通电话,询问我的消息,安慰他们的失落。
她小心翼翼的询问我两年前是否收到了她的那封表白信,我点头,欲言又止,她急忙说自己错了,请我忘了那封信,说只要我还愿意做她的哥哥,她就再也不会有非分之想了。
她卑微到尘土里的姿态,让我痛心。我何德何能,得到她的爱?
生意渐渐有了起色,我开始赚钱,于是下决心要做一个顶天立地的好男人,有了底气要给她最好的生活,想大声告诉她,我也跟她一样,一直深深爱着她。
我以为生意上的成功,可以弥补我在其他方面的遗憾,我以为爱情真的可以战胜一切。
12
她始终没有变,还是一个涉世未深的好孩子。
在她17岁生日的晚上,我的裤兜里面藏了一个小盒子,小盒子里面是一枚钻石戒指,我准备在她许愿之后,捧到她的面前,当她打开的时候,我就单膝下跪……
可是,那天晚上的她,扑闪着亮晶晶的长睫毛,轻轻的许下一个离我很远很远的愿望。
她的愿望无关感情,她的愿望是考上心仪的那所名牌大学。
我原本握着戒指的手瞬间失去了力气,再也抽不出来,我的脑袋嗡嗡作响,完全忘记了应该说些什么,也完全不记得当时说了什么。
她的愿望里已经没有我了。她即将过上我永远也不会接近的生活了,她认识的人,走过的路,说过的话,都与我的世界格格不入。
那一刻,我发现永远只能做她的哥哥了。
我为她高兴,为自己绝望。
13
后来,我匆匆结婚,妻子是一个跟她一样,笑起来毫无心机的女孩。
再后来,我匆匆生子,匆匆老去了。
再见面时,她端详我的眼神里有迷惑不解,却再也没有了往昔对我充满怜惜的温柔。
从此天各一方。
十年过去,我又回到孑然一身的状态,走在曾经与她一起走过的街头,发现一切都回不去了。
只是午夜梦回,还能执手相看,却总在下一刻便坠入无底深渊,惊醒时剩下无边无际的悔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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