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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节,老话叫做过年,是一年当中在外的游子只要有时间,都会回家去看看的时节,回去看看父母,回去尝尝故乡的味道,回去瞧瞧故乡的天空,回去呼吸一下故乡的空气,总归是要回去的。
可是现在,“过年”却再也找不到小时候记忆里的味道,那种甜甜的,日思夜想的,让人心痒痒的感觉,那种从内散发的欣喜永远停留在了逝去的时间长河里,而过年就只变成了“过年”。家人围坐着吃一顿饭,走走临近的亲朋好友,年也就过去了。
岁月悠悠,时光荏苒,我们沿着时光的隧道,走过风,走过雨,时光留不住我们的青春岁⽉,留不住我们⼈世沧桑,但唯⼀能留得住的是我们那些年最美好的记忆。
小时候过年,从腊月二十左右,家家户户就开始准备过年的东西了,摊的煎饼一摞一摞的,薄薄的玉米面做的煎饼是正月里家家户户饭桌上不可少的食物。还有做豆腐,先是做两回冻豆腐,临近过年,再做一回鲜豆腐,那个时候,家家都自己做,村里磨豆子的机器从早忙到晚,做豆腐期间,盛一碗豆腐脑亦或是豆浆,热乎乎的吃完喝完,一点儿都不冷了。杀猪、宰鸭、宰鸡,生个火盆熏豆干,打扫卫生送灶爷,家家户户都忙的热火朝天。
大年三十上午大人忙着煮大锅肉,洗家里人换下来的衣服,小孩子们用白面粉活好浆子,给家里的大门,小门,门头,鸡牛猪圈里贴对联。下午早早吃完晚饭,然后全家开始包饺子,会包很多很多,洗几枚硬币、花生包到饺子里边,谁吃到了,寓意一年都会顺顺利利,包完之后,晾起来,留待大年初一早上煮了吃。包完自己家里,就去邻居亲戚家看看,谁家没有包完饺子,就帮忙包一下,我们小孩子就开始满大街的溜达,去她家里抓一把瓜子,去我家里拿几块糖,再去你家里拉大车捉娘娘(玩纸牌)。
家人围坐一起看春节联欢晚会是必不可少的节目,一边看晚会,一边折“灯火”,“灯火”是用烧纸折的,像灯笼,用来祈福的,折完之后,放到盆里,淋上香油,第二天早上在家里,院里,鸡圈羊圈猪圈牛骡子驴马圈里点燃,祝福家里来年的日子红红火火。然后就是等晚上十二点春节联欢晚会的钟声,家里的大人要赶在零点钟声敲响的时候,去山神庙里点香放炮祈福迎财神,家家都希望自家放的二两响是第一个冲上天空的。“铛、铛、铛”的钟声伴着“嗖”的一声,炮仗如离弦的箭一样,直冲而上,紧接着,“砰、磅”两声响,天空中划过一点亮光,开启了夜晚的喧嚣,小孩子们在自家的院子里欢呼蹦跳着,一边躲着从天而降的炮仗碎屑,一边拿着香去躲躲闪闪的点燃院里的鞭炮,在“乒乒乓乓”的鞭炮声音里笑着、闹着,这时村里有钱人家放的烟花在天空突然炸开,瞬间,天空开出了一朵朵绚烂的花朵。大人小孩都不约而同一起望向天空,小孩子满脸的羡慕好奇与向往,大人满脸的满足欣慰与期待,相同的是,他们都是满脸的笑,像盛开的烟花,绚烂多彩。
接下来能熬夜的大人们三五成群的结伴儿去打牌,小孩子们就被赶回屋里睡觉,因为初一早上要早早起来去迎喜神。
说到迎喜神,就不得不说喜神方位的选择,这个每年去的方向都是不一样的,老人讲,这个是要看初一零点的时候家里养的牛,牛头冲着哪个方向,早上就去哪个方向迎喜神。不过村里好多家都养牛,是不是每头牛都是朝一个方向,这个无从考证,我是没有在那个点儿去看看人家的牛头冲着哪个方向的。
早上,天还漆黑一片,天空中的星星还满满当当的眨着眼睛,小孩子就被家里的大人从被窝里揪起来了。大人小孩分别端着香油浸泡好的“灯火”点着,小孩子披头散发的在家里院里点,大人也不修边幅去各种牲畜的圈里点,之所以披头散发、不修边幅,这里也有个讲究说法,据说太阳出来之前是不能梳头发的,否则家里会掉落有很多脚的那种虫子,洗脸刷牙的话,水也不能洒到地上,否则财气就会溜走。“灯火”点燃之后,烟火袅袅,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香油带着晚上炮仗残留的烟火味儿,说实话,味道特别不好闻,可是家里的每个人都是兴致勃勃的,因为大家都相信“灯火”点的越多,烧的越旺,香气传的越远,来年的日子必定顺顺利利,红红火火。
点完了“灯火”,天也蒙蒙亮了,妈妈回去做饭,大年初一的早上必须吃饺子,杂烩菜。饺子是昨天晚上包好的饺子,要煮一大锅,因为要“压锅”,除了早上要吃的,多余的煮熟的饺子需放在锅里,据说这样家里会丰衣足食,秋天也会有个大丰收。杂烩菜里的白菜、豆腐,粉条、肉、海带都是年三十晚上准备好的,因为大年初一早上不能用刀切菜,不能开橱柜的门,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忌讳,妈妈也说不上来,说这个是从很早就传下来的。爸爸在院子里堆一堆柴火点燃,火烧旺的时候,把做饭的妈妈喊出来,全家围着火堆,把肚子露出来,对着火烤一烤,据说这样烤过之后,一年都不会肚子疼,到底后来有没有肚子疼,我也不记得了,不过,这个大年初一烤肚子的习俗伴随着我从小到大,一直到从村里搬了出来。
吃完饭,太阳也出来了,接下来就是全村人都会参加的迎喜神活动了。家家户户,大人小孩都穿上新衣服,家里有骡子、驴、牛、马的,都会给它们的尾巴上或者鬃毛那里绑一根红头绳。有三四个男人在最前边拿着鼓、锣,敲锣打鼓的领着路向着喜神的方向走,其他男人们在旁边不时放几个二两响,中间是各家绑着红头绳的牲畜,后边跟着村里的老老少少。
“咚咚”的鼓声,“哐当哐当”的锣声,“砰磅”的炮仗声,“哒哒”的牲畜走路声,老牛嫌太吵闹了似的“哞哞——哞哞”的叫着,受惊的驴子发出“啊——呃——啊——呃”的叫喊声,像是经过大风大浪,什么也不怕的骡子和马悠哉悠哉的甩着被扎成辫子的尾巴,昂首向前迈着步,偶尔从鼻子里“哼”一声,像是在不屑老牛的少见多怪和嘲笑驴子的大惊小怪。抱在母亲怀里的小孩子“咯咯”的笑着,地上跑的小男孩们手里拿着香和拆开的鞭炮,时不时的落后几步,放几个小炮仗,小女孩们三五成群的拉着手,夸夸这个的新衣服,赞赞那个的新头型。偶尔从天上掉下来炮仗皮,或是调皮的小男孩拿着小炮在小女孩跟前晃一下,小女孩们就尖叫一声,追着闹着。女人们彼此聊着家长里短,时不时的喊一声自己的孩子“躲着炮仗”。上了年岁的奶奶一辈儿手里拿着烧纸和香,嘴里念念有词,小声的祷告祈着福。
走到一块宽阔的地方,男女老少都停了下来,牲畜被赶到了前边的山上,男人们燃起一个大火堆,把手里的炮一股脑儿都扔到火里。顿时,“砰磅”的二两响,“噼里啪啦”的鞭炮,鼓声锣声响的更急,各种响声交织在一起,震耳欲聋,声势浩大。火,燃的似乎也更旺了,烟火光彩夺目,时而像是一只凤凰冲破云霄,时而像是一层火红的薄暮飘散开来,时而如同闪烁的朝阳照向大地的最初一缕阳光,久久的凝结在空中,男人女人们欢呼着,奶奶们把手里的烧纸和香也扔进了火堆,双手合十,虔诚的磕头叩拜,祈祷着一年里全家福气满满,喜事连连。
火渐渐的小了,炮仗声也渐渐的变成偶尔一两声,红色的火焰边沿还有淡淡的黄色轮廓,就连艺术家也调不出那样美丽的色彩,火光照着周围的人,温暖着周围的人,最后只剩下零星的火苗、白灰色的灰、袅袅升起的青烟和空气里的烟火味儿混着炮仗燃烧后的火药味儿。人群慢慢的散去,留下几个男人把灰烬用土埋起来,防止火苗再起,烧到别处。
男人女人小孩子们各自找到自己的伙伴儿,结伴儿去打牌,唠嗑,游戏……尽情享受着,欢闹着,庆祝着这大家共同期盼了一年的时光。
这样的场景,如今历历在目,随着老一辈儿人的渐渐离去,村里的人越来越少,渐渐没了学校,有小孩的家庭只能搬到了城里定居,种地的人也越来越少了,村里的牲畜也老了,死了的,卖了的。后来再回老家过年的时候,不用早起,新年那天,最多就是在天亮的时候燃一堆火,意思一下,烤一会儿,再放一挂鞭炮,年就这样安安静静的结束了。后来,村庄合并,村里的人都搬迁到了统一的规划场所,这样的年节,这样的活动也就逐渐消失了。
那呛鼻的“香油灯火”,那燃烧着的火红烟火,那交织在一起的各种欢声笑语,都深深埋在了记忆深处,只要去回想,每一瞬间就如胶片一样,一幕幕回放在眼前,是那样的温暖,那样的美好,那样的令人沉醉。
可是,这终归成了记忆里的“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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