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陆，我们离婚吧

1

2016年的时候，我妈曾带着一帮亲戚跑到老陆的单位大闹了一通。

据说，我妈把她这辈子所有最难听的脏话全都招呼到了老陆的身上，甚至还抬起手打了老陆两个耳光。

我妈在他那里闹了好久好久，而老陆始终只是低着头默默地听着，只是偶尔会抬起头跟周围的同事说一声抱歉。

当老陆单位最好的哥们给我打了一个电话，我急匆匆赶到老陆单位的时候，我妈正揪着他的衣服，大声质问着那个破坏婚姻的狐狸精究竟是谁。

我跟我妈说：“妈，你能不能别胡闹了，我俩离婚，根本没有小三。”

我妈不信：“如果不是陆谨言这个王八蛋有小三了，你们能离婚？”

“真的没有小三，离婚也不是老陆提的，是我提的，是我，你女儿提的！”

我说得很大声，大声到我妈听完后，一脸的不可置信，瞪大着眼睛看着我，随后一下子瘫坐在地上，旋即大声地哭了起来，一边哭还一边喊：“作孽啊，作孽哦！”

我满怀愧疚地看了一眼老陆，却发现老陆只是笑着看着我，微微地摇了摇头。

不知道为什么，看到这一幕，我的鼻子没由来地一酸，也不知道是被我妈的哭声感染的，还是其他的原因，我竟然眼眶里转起了泪珠。

回到家以后，我妈把我女儿锁进了屋子里，问我究竟怎么回事。

我也没有隐瞒，一五一十地说了——“没有为什么，只是过得腻了，过得烦了，所以我想离了。”

我妈气得要拿起扫把打我，而我没有躲，结结实实地挨了一下。

“作吧，作吧，你们就作死吧，可是可怜我的小外孙女，她才五岁啊。”

我妈说完这话，扔下了扫帚，就走了。

而我则回到了卧室，抱着丫丫，慢慢地，一个人偷偷抹起了眼泪。

2009年的春天，我和老陆结婚了。

结婚的原因很简单——因为我爱他。

2016年的夏天，我和老陆离婚了。

离婚的原因也很简单——我不爱了。

老陆总是这样，从认识的第一天起就这样，习惯性地接受我的任性，没有反驳，没有辩解，对于我的要求，他从来只有一个字：“好。”

哪怕我的要求是离婚，他也只是多确认了两遍后，在协议书上签上了字。

没有背叛、没有家暴，我们就这样离了，不是婚姻不够甜美，只是生活中渐渐地多了一份乏味。

2

我和老陆是在大二那一年的艺术节的时候认识的。

老陆在台上唱歌，而我则在台下挥舞着荧光棒。

我至今都还记得，老陆唱了一首日语歌——《Butter-Fly》，当旋律一起，老陆还未开腔，全场就已经沸腾时的场景。

我跟老陆说：“你是当晚最闪耀的明星，我觉得谁都没有你唱得好。”

而老陆则对我说：“你是当晚最闹腾的观众，所有人都老实地坐着，只有你，和撒欢的兔子一样满场地蹦蹦跳跳，而且还不顾学生会的阻拦，跑到台上塞给我你的手机号码。”

我记得，以前在网上看过这样一段话——“喜欢和爱上，本就是两回事，喜欢是爱的前缀，而爱是喜欢的升华。”

我认识老陆的时候，他有女朋友，而当他没有女朋友的时候，我却步入了另一段的恋情。

我们总是在错过，却在这错过之中，越陷越深。

2007年的时候，我失恋了，也大四了。在毕业的那一天，被誉为“最闹腾的一届”的我们也不负众望地又作起了幺蛾子，在一处僻静的地方，偷偷组织了篝火晚会。

也是在那一晚，不善言辞的老陆抢过了话筒，唱完一曲《暖暖》之后，拉住了我的手，醉眼蒙眬当着全院几百名同学的面跟我说：“我喜欢你，我想陪伴着你一辈子。”

可能，到死我都不会忘记，当时全场欢呼、呐喊的动静，大家都扯红脖子大声叫着：“答应他，答应他。”

跳跃的篝火，漫天的繁星，喧闹的氛围。就是这样的情境下，我和老陆第一次接吻了。不知道是不是酒精的作用，那一刻，我的心跳得好快好快，我的耳畔满满的都是“噗通，噗通”的跳跃之音，好像下一秒，我的心就会跳出胸膛。

可是那一种心跳只存在那一瞬间。

结婚以后，朝八晚六的工作，每天下班之后的疲惫，让我们在吃完晚饭之后，什么话都不想说，只是想瘫倒在沙发上，安安静静地只想自私地给自己一点空间。

尤其是有了丫丫以后，我们之间的话变得越来越少，甚至夫妻生活的次数也变得越来越少。

我问闺蜜：“这样正常吗？”

闺蜜听完后，则一脸不可置信地跟我说：“这难道不就是婚姻的常态吗？”

婚后的我，好想改变了很多，原本从不喜欢凑热闹的我，也开始喜欢听起了八卦，回到家后，也不管老陆喜不喜欢听，我都会跟他学。

而老陆也总是笑盈盈地跟我说：“嗯，嗯，是，对。”

渐渐地，突然在某一天，我没由来无比厌恶着现在的生活，在室友群里，我跟她们大声埋怨着自己的现状。

我说：“我以前总想着以后能跟老陆过着潇洒的婚姻生活，可是现在我活得太琐碎了，什么都要钱，房贷，车贷，好像有着永远都还不完的欠款，我感觉我就像是一只鸟，被关进了笼子里，怎么飞都飞不出去，我难受，我憋屈！”

而大学室友在听完我一顿牢骚过后，只是安静地给我发了一个语音：

“小洁，你是来更年期了吗？”

她的话，让我彻底愣住了。

因为在那一年，我才刚刚27岁。

3

小时候，我们总盼望着长大，而长大了以后，我们总盼望着回到过去。

后来，我总结了一下，是因为小时候我们总怀揣着无限的幻想，需要长大了才能实现，可真当我们长大了，被现实压垮走上自己不愿意走的那条路的时候，我们又想回到过去，回到那个可以随意做梦又不会被人笑话的年纪。

和老陆在一起的时候，我也有公主梦，老陆跟我说：“你究竟喜欢我什么？”

而我则对老陆说：“我喜欢你把我宠成公主的样子。”

老陆真的很宠我，他愿意无条件地服从我任何的刁难与任性。

冬天的时候，我会把冰冷的手塞进他的衣服里，本以为他会生气，可是老陆永远什么话也不会多说的，把我另一只手也放了进去，还告诉我说：“这样，暖和一点了没？”

夏天的时候，天气很热，我总爱吹空调，所以总爱感冒，老陆为了不让我怕热，家里的冰箱里永远会有一碗酸梅汤，他说：“别吹了，空调病的滋味不好受，虽然委屈了点，也是为你好，喝点酸梅汤，解解暑吧。”

有时候，甚至我恶作剧地趁着他回家午休睡着，偷偷给他抹上口红，等着他带着妆去上班，我忐忑以为他下班回家后会训斥我的时候，他却总会温柔地揉揉我的头发，跟我说：“你别说，我还真有当女生的潜力，这口红涂得我很漂亮，同事都问我什么色号的呢。”

老陆从来都没说我一句不好，老陆从来都会把我宠上了天，婚前如此，婚后也是。

我的腰在大三那一次轮滑中受过伤，老陆知道，所以他从来不会让我干家务，家里所有的一切都是由他负责。甚至我在坐月子的时候，本来有机会得到他想了很久的一次升职机会的时候，他选择了辞职。

他跟我说：“什么都没有你重要。”

可是就这样，在外人看来无比羡慕的生活，却让我过腻了。

我曾跟老陆说：“求求你，跟我犟一次嘴吧。”

没想到老陆却摇着头，跟我说：“你说的都是对的。”

这样的婚姻却让我感觉到了无聊。

有时候，当同事说起自己家长里短，自己丈夫跟自己多么不愉快，自己有多么嫌弃对方的时候，我的心里居然升起一丝的羡慕。

因为老陆，甚至会宠我到愿意放弃看他最爱亚冠的时光，去陪我看一部无聊的肥皂剧。

签离婚协议书的时候，我问老陆：“你难道不争一下房子吗？这是你辛苦买的。”

没想到老陆却还是摇着头，笑盈盈地跟我说：“不争了，没了房子，你和丫丫会过得太苦的。”

在那一刻，我再也忍不住地冲着老陆喊道：“我求你了，求求你，跟我争一下，好不好，就这一次，你跟我争一下。”

我哭了，哭得很伤心，而老陆只是默默掏出了纸巾，递给了我，说：“不是说好，不哭的吗？你怎么又哭了。”

我一把甩开老陆的手，快速地在离婚协议书上签上了字，便落荒而逃地选择了离开。

老陆，对不起。

我选择了离婚，或许就是因为，我对于你的愧疚远大于我们的爱情。

4

2008年，年末的时候，老陆第一次进了我的家门。

不胜酒力的他，在我的恶意怂恿下，和我爸一起醉倒在桌子上。

我妈看着这两个醉鬼，摇了摇头，说：“还真是一家人，打呼噜都打得那么有节奏。”

刚上班的那一年，老陆的工资只有3000，扣掉五险和房租也没剩下多少，可是那一天，他来我家基本上花掉了他半年的工资。

我问他：“你疯了啊，下半年怎么办啊？”

而老陆则一边笑着摸着我的头发，一边对我说：“第一次上门，你爸妈不就是我爸妈吗？尽孝道，多少钱都是应该的。”

老陆很喜欢摸我的头发，他说我的头发很香，摸起来好像在摸丝绸一般，特别舒服。

结婚前，我曾经问过我妈，问她：“你觉得老陆怎么样？”而我妈听完后，总会“啪”的一声打了我一下手背，略带生气地说：“什么老陆，老陆的，人家才比你大一岁，你都把人家喊老了。”

我妈很喜欢，也很满意老陆。

可是即便如此，当她知道老陆和我离婚了，单方面以为老陆背叛婚姻的那一刻，她还是选择了失去理智，去老陆那里大闹了一通。

事后，我因为辞职，新创业比较忙，老陆把丫丫从幼儿园接回来，送到我店里的时候，我跟老陆说：“别怨我妈，她也是为我好。”

老陆听完了，摇了摇头，跟我说道：“别当孩子的面，说这些，她是听不懂，可她会记住。”

然后，老陆就走了，没过多久，我收到了老陆发来的一条微信，微信上，他对我说：“告诉妈，没事的，我没怨她，她永远是我的长辈。”

我把微信截图发给了我妈，我妈微信上一阵的沉默，过了整整一天，才给我回了一句：“我就是把你给宠坏了。”

看着这条微信的那一刻，我的心突然被人揪了一下。

望着正在客厅里看着动画片的丫丫，我的眼睛又湿润了。

在那一刻，我突然开始怀疑自己，究竟离婚是对，是错？

夜半，我给老陆发了一条微信，我跟他说：“你以后能不能不要再这么温柔，你会增加我对你的愧疚感。”

老陆那边给我发了一个笑脸，给我回了一句——“好。”

看完后，我哭得更凶了。

5

婚礼那一天，司仪让老陆发言，而老陆则选择为我唱了一首歌。

还是那首《Butter-Fly》。

老陆跟我说大二那一年的艺术节是他第一次当众唱这首歌，之后他再也没唱过，因为我们两个的开始是因为这首歌，步入了圆满了，也应该用这首歌来画个句号。

那一天，听我的伴娘说，我笑得像个傻子，喝多了酒的我，非拉着她四处跟人炫耀，炫耀着跟所有人说：“你瞧，我嫁给了爱情。”

回想到如今，这一幕竟然如此的可笑，可笑的是我。

明明是我选择了拥有了爱情进入了婚姻，却又因为没有了爱情而选择抛弃了婚姻。

老陆说他不懂浪漫，其实他挺懂的。

婚礼只是其中之一。

他知道我喜欢动漫，参加漫展，所以在向我求婚的那一天，他特意买来了龙猫的玩偶套，为了等我的出现，大夏天的，在里面闷了四个小时，起了满身的痱子，就是为了听我一句：“我愿意。”

可是，到了婚后，我们再也没有了浪漫。

婚前原定的策马奔腾，没有了。

婚前原定的周游世界，没有了。

婚前原定的逛吃逛吃，也没有了。

尤其是在怀丫丫的那一年，原本决定了出发，去追求远方，却因为丫丫的存在，再次被放弃。而我的心情也变得奇差无比。

那种感觉，就好像近在咫尺的梦想，你怎么够也够不到的感觉，很难形容，却异常难受。

我知道，这不是老陆的错。

每个月一万多的房贷和车贷，让我们两个并没有太多的时间去经营婚姻。老陆是个闷头苦干的老实人，而我，却自私到了极致，不懂得低下头来去生活。

离婚后的生活，并没有我想象中的那么糟糕，我原以为和老陆离婚了，我会有更多的时间去照顾丫丫，去多学几门手艺，却发现离开了老陆，生活里的琐碎更多了。

白天，我要照顾店里。

晚上，我要看着丫丫睡觉。

等到深夜好不容易有时间了，却发现自己根本没有工夫去学习了，毕竟第二天还要早起，给丫丫做饭，送她去幼儿园。

可是，我却前所未有地感觉到了充实。

丫丫第一次上小学的那一天，我因为忙，老陆送她去的，晚上也是他接着回来的，因为丫丫的要求，我们三个选择了一个餐馆，一起吃了顿饭。

也是在那一天，老陆第一次主动开口，跟我说道：“小洁，你知道吗？离婚以后，我也仔细想过，离婚，我也有错，婚姻本就是两个人的事，而我选择了一味的付出，淡化了你的存在，这是不对的。”

我听完以后，笑了，我站起身来，使劲地揉了揉老陆那碎碎的短发，跟他说道：“别说了，都过去了。”

我知道老陆的意思，他看我的眼神，从来都没有改变过，所以，我没有再让他说下去。

因为，如果再离一次婚。

我们两个就连朋友都没得做。

6

小时候，我妈总数落我任性，以后没人愿意娶我。

后来，老陆出现了，他接受了我的任性，我却又任性地把他丢掉了。

我到现在都还记得，我怀孕初期最难受的时候，老陆不管几点，他都会准时地出现在我的身旁，轻轻地抚着我的背，给我递水，给我送纸。

我口味最刁的时候，他总是想尽办法地给我买好吃的，我记得我吃过一家特别好吃的面条，但是外卖上没有，老陆便在最堵的时候开了一个多小时的车给我买了回来。可是当他买回来的时候，面条已经坨了，我不爱吃了，老陆便自己一个人默默地全都吃掉，一句怨言也没有。

八九月的时候，我腰疼得厉害，老陆就没事给我按摩着腰，所有我近乎不讲理的要求，他都会为我办到。

我以为我这辈子的梦想是当公主，可是公主当够了，我却又幻想着去当那一个付出的王子。

2017年的年末，老陆跟我说，他要结婚了。

对方是个95年的小姑娘。

我笑着跟老陆说：“可以啊，老陆，都学会吃嫩草了。”

老陆则尴尬地一笑，冲着我直摆手。

老陆问我：“婚礼，你来吗？”

我摇了摇头，说：“别去了，让你小媳妇看到了，不好，容易吃醋。”

老陆眼神有些闪烁，倒也没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说：“好。”

老陆结婚的那一天，丫丫去了，回来了以后，一脸的深沉，我问丫丫：“宝儿，你怎么了？”

丫丫抬起头来，看着我，问我：“妈妈，爸爸娶了小姐姐，以后会不会不要丫丫了？”

我听完以后，心里突然一疼，我紧紧地抱着丫丫，连连说道：“不会，不会的，爸爸是最爱你的。”

随着丫丫日益的长大，我突然开始后悔，我突然意识到我是如此的自私。

我和老陆，或许都没有错。

可是，委屈的却是丫丫。

后来，老陆跟我说：“你还年轻，也该找一个人嫁了，找一个你觉得适合婚姻的人嫁了。”

听完后，我笑了，我打趣老陆道：“这么多年了，你到底是说实话了，说是不怨我，结果你还是在心里默默地怨着我。”

老陆尴尬地搓着手，一时间却又无话可说。

其实，他不用说什么，我都懂得。

有多少人打着追求爱情的名义迈进了婚姻，却又因为追求爱情的大义而抛弃了婚姻。

或许吧，可能我也算是出轨，只不过我选择出轨的对象是我自己罢了。

婚姻的失败，我和老陆都有错。

老陆对于婚姻太过的付出，而我对于婚姻太过的不满足。

有人说，生活其实并没有那么难，只要学会知足就好。

我突然想起了《裸婚时代》里的一句经典话语——“细节打败爱情。”

可惜，我和老陆并没有《裸婚》里的结局。

我有勇气去选择了放手，却失去了勇气再去捡起。

毕竟，有些错过了，就是永远。

可是，苦了丫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