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冰冷的指尖
自那天起,她看他时的眼神在奥德雷心里便挥之不去,她的脸不因五官而美,令人印象深刻的是,沉静、炽热、骄傲,生动地交织在她脸上流动出神韵,又像是要遮掩另一些真实的东西,仿佛灵魂里对立着相抗衡的因子,诱引他去了解。
他想象着能与她肌肤相触,那诱惑力渐渐膨胀,他不想被情欲取代无端萌生的熟悉感,那似乎是一种亵渎,对自己尘封已久的情感的亵渎,他更希望能够为她遮风挡雨,将她揽在怀里看她安然入睡。
他从没有告诉过夏洛特,从那天起他已经对她产生了类似爱情的东西。从那一刻起他不得不相信,存在关于爱情的命运。
那是半年后了,他们第二次相遇,他在剧院遇到她,他感到惊喜,此后每一天都去陪她看戏。夏洛特那时还不知道,他最初也没有打算刻意与她交谈。
奥德雷讶异她几乎没事都会去看戏,把同一部戏反反复复看很多遍,就像用行为反复表达她的孤独。于是,剧院二楼两间隔着大堂遥遥相望的包厢成了两人的专座。她有时遇上熟人,常常是男人,她礼数周到同他们寒暄,有时也有聊着不走的,就会看到她不够亲切随和的一面。
不过有一回例外,那是个年轻的男人,在剧场昏暗的灯光下奥雷德也能辨得出是个轮廓好看,比自己年轻的男人。年轻男人走进包厢女仆没有阻拦,他劲直走到她身边弯腰落下深情的一吻,夏洛特转身朝着男人笑,看起来真像一对恋人。
让奥德雷没有想到的是,男人顺手拉上布帘,他们在里面做什么呢,奥德雷竟然感到心痛,身体每一处肌肉都僵直起来。他感知到自己因为妒忌而心绪失控,这对他来说极少发生,他想克制,越是克制,妒火就越烧越旺。
他想到自己纷乱的梦影,他梦见夏洛特的身体,在梦里贪婪的要她,在强烈的妒忌下,浴望也应势而起,奥德雷渴望着掠夺她丰润的唇,凹凸的身体.......那些对于她肉体的欲望和对爱情的憧憬交织在同一个女人身上,这是第一次,或许以后也不会有。他只要一想到帘子后面他们会做什么,心就会被愤怒左右,这让他决定主动接近她。
年轻男人不一会功夫就独自离开,奥德雷打算在歌剧后制造一次邂逅。他因此觉得最后一幕剧格外被拉长。
落幕后,奥德雷站在剧院大堂她必经的走道等着她经过,他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在人头攒动里看见她缓缓走来,他走到她面前,又一次同她四目相撞。他感受到夏洛特的心微微一颤,他看向她的目光里,带着来自他身体的温暖。
“夏洛特小姐,您是否记得我们见过。”
夏洛特显出几分失神:“子爵阁下,您好,是的,我们的确见过,在莎公爵夫人家里。当时您正演奏海顿的《幻想曲》,您的琴声打动了我,本想听您整首奏完,可公爵夫人在内厅招手催促,为此我感到遗憾歉意”夏洛特认真地说。
让奥德雷没有想到的是,她对待自己的态度不像这几日所见到猜测的那样清冷。她的话语恳切,流露出令人舒心的谦卑,光是这一份虔诚,巴黎交际圈的女人们是很少能见到。这是她对他说的第一句话,让他对她肉身的想象感觉羞愧。
他走到夏洛特身边同她并肩走出剧院,车夫已经候在剧院门前,夏洛特伸出手,礼帽地向他告别。
奥德雷捧起她的手,轻轻握着指尖,一股柔缓的凉意自掌心流淌进血液里,已是仲夏的夜晚,她的手仍旧冰冷,像凉飕飕的清泉浸润在他滚烫的心上。夏洛特突然收回被他久握的手,那如同水潭般宁静平展的眸子里,忽有飞鸟惊掠,搅动起一汪轻波微澜。
很久以后,奥雷德最常想起的就是这个夜晚,时间久到几乎让他记不起究竟发生在哪里,而她的脸,她手指余留的冰冷只像是昨天,特别是夜里,特别是在梦醒后的景像将去未去的迷境里,她的笑意沉静,每一次转身抬眸都成了永恒的定影融进灵魂,纵使生命也无力阻隔。
五十年后,甚至一百多年过去他仍在喃喃自语,她让他坚信总有一个女人是为他存在,无论何时何地,只要他遇见一定要爱上。
他始终确信那是发生在巴黎最繁华的街市上,只有在巴黎,夜晚永不沉寂,他回忆起巴黎的夏夜是那么明媚,天空闪烁五颜六色的光芒,富丽的方石建筑在宽阔大道上被热情照亮,路旁绿得正盛的枝叶随夜风簌簌作响,贯通整条通宵不眠的街道。
时而昏暗的光线使得她泛起微澜的眸子更加妩媚动人,她的发髻有些凌乱,让他联想到刚刚的年轻男人,他还不想就这么由她离开。
“可以邀请您散步吗,我向您保证,安全地将您送回府上。” 夏洛特并不惊讶,她朝他温柔地点了点头,交待女仆乘马车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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