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冬日临近
文/古月
时间就这么悄无声息地流逝，仿佛他们早已互相遗忘，夏洛特依旧热情洋溢出入在各种舞会、沙龙，遇上喜欢的歌剧依旧接连看上几日。晚上她总是和一些人聊天到半夜，直到极度困倦后才沉沉进入睡眠，
如果说奥德雷就此完全不在意夏洛特的生活又怎么可能，他也不知道究竟是在哪一天，她以什么样的风姿走进他的心里，起初，他自信自己会很快断了念想，他不过是认为她有些解释不清的特别气质。相处之后，她让他感到，并只是他有这份在意，他一直有着她为他而天真，为他而温柔乖巧，而古灵精怪的错觉，他一直以为她只对他那样。等他看清自己对她已经产生了爱情，又被现实惊醒。
整个秋天过去，奥德雷完全投身于《百科全书》的编撰，这是一部由他挚友狄德罗牵头编撰的科普性分类字典，以客观唯物论为理论基础，涵盖了科学、艺术、手工各个门类，参与编撰工作的另有来自各界的包括历史哲学学者、法律工作者，奥德雷在其中负责音乐和历史方面内容。他们有着共同的抱负，反对封建特权制度和天主教会，自路易十四起法国奢淫乱无度社会风潮势必要带来一场大动荡，法国正需要一次新生，一次推翻蒙昧荒淫为资产阶级务实谋利的革命。
他的妻子伊芙丽·奥德雷几乎从不关心他的工作，入秋后的一次家庭晚宴上，夫人突然向老侯爵提出要离开子爵府独自搬去娘家在巴黎郊外的庄园疗养，老侯爵有些诧异，并未当即表态，全家都在费解向来喜好奢靡的女人怎么突然有了去乡野的想法。数日后，老侯爵主动和奥德雷由这件事展开了一次长谈。
“您怎么来了？”
“难道你一点没有预想到吗？”老侯爵严肃地说，严肃的表情几乎是每一天复刻，自奥雷德记事起，他似乎不曾对他舒心微笑过。
“如果是为了我的妻子无礼的请求，您大可不必特意前来。“
“这件事只是表象，我只为两件事来，一是，诚实告诉我你们的婚姻还能不能维系下去，她是不是有个情人?第二，你们始终没有生育究竟是谁的问题。”老侯爵厉声说道。
“要知道她的父亲毕竟是一位亲王，即便你甘愿做远离朝政，她的继承人地位也光耀强大着我们整个家族”老候爵习惯了发号施令，但若说到王室中人声音就渐渐低下去。
“父亲，我想您不愿承认的是，现在的法国，整个波旁王朝即将迎来覆灭，教皇乃至整个封建体系都将被颠覆。“
“放肆！你难道忘了上次因为乱作文章被捕的事了，你难道想连带着整个家族为你陪葬吗？你的妹妹已经王子殿下有了私情吗，你懂吗？”
“母亲的身体最近还好吗？“奥德雷没有直接回应父亲的咄咄逼人，他为刚才冲动说出的可能会给家人带来危险的话后悔。
“既然关心她的身体，为什么拒绝回家？另外，听说你最近避不见客创作，我很期待你的新作，但千万不要再是给家族，给你自己带来灾祸的言论，这一点你务必牢记。”
“如果没什么事，您早些回府休息吧，您的意思我知道了。“
送走老侯爵，奥德雷对着稿纸已经没有任何心情落笔了。他想起夏洛特，她的笑声和皮肤的温暖都像清凉的泉水，总能浸润他心底闷而不发的愁苦愤怒。他无时无刻不在懊恼对夏洛特潮无止尽的思念，汹涌潮水般向他席卷、间或平静无波时悄无声息地将他拥裹。屋子里被刚刚谈话搅浑的空气散发出古木家具腐朽的气味，尽管窗户都已大敞，他依旧感觉到房间里密不透风的烦闷，他披上黑色绒呢大衣出了门。
他走进一个巷子里，骚动着万种风情的地方，这里的一切都明码标价，隔着一条岔道麇集了标价更高的尤物，她们在那里等待着有钱人的供养，说不定就能住进香榭丽舍大街最贵的住所里。这里曾经是奥雷德一度消磨长夜的地方，那时候他和奥德雷夫人结婚不久，那时候他还难以忍受为妻子一再的风流行为蒙羞之耻。这个飘荡着销魂靡音的闹市他已经很久没来，倚靠在门楣下的假面女郎远远瞧见奥德雷落单的身影，瞧见他身上高贵的呢大衣，朝他骚首弄姿，老练的姿态令他厌恶。
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又来这里，他之前有过一个情妇，外表清纯的女人。奥德雷相信之所以会爱上夏洛特绝不是情欲，更是因为在她的眼里仿佛能看到某一面的自己，不管他们有怎样不同的经历，对生活有多少不同的应对，在内心深处他们是相通的。
奥德雷决心去见她。他或许会将自己的猜忌全盘告诉她，又或许不会。让他担心是——此刻，她会不会正与另一个男人在房里调情。
他加快脚步，随着内心想见到她的心情而急促，如同此后不愿失去她的念头那样越来越坚定。园子传来断断续续的琴声渐渐清晰，海顿《幻想曲》里的一节，那是他在莎公爵府他们相遇时他弹得曲子。他仔细听着，每到升高半音的那段，几个高半音的音符就无法连续，他很肯定弹琴的人是夏洛特，那几个错乱的音符完全是她有时率真孩子气的写照，奥德雷心里升腾起这几个月压抑着渴望着的暖流，他竟感到这样的自己，是被琴键上的精灵们闯进心里闹腾出几分天真稚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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