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草不黄?何日不行?何人不将?经营四方。何草不玄?何人不矜?哀我征夫,独为匪民。匪兕匪虎,率彼旷野。哀我征夫,朝夕不暇。有芃者狐,率彼幽草。有栈之车,行彼周道。《何草不黄》
没有那种草不枯不黄的,没有一天不奔忙的。什么人哪不奔不走,东南西北走遍四方。没有那种草儿不黑不烂,什么人不打光棍。可悲我等都是小兵,难道我们从役的就不是人?不是野牛也不是虎,穿行旷野东奔又西走。可悲我等都是小兵,早上不停息晚上也不休。野地狐狸的尾巴毛蓬松,往来出没深草丛。兵车高高又大大,驰行在那大路中。
西周时期一个衰草连天的秋日黄昏,一条大路伸向远方,一辆辆役车不知疲倦行进着。道旁枯黄的野草丛中,几只狐狸摆弄着自己蓬松的大尾巴,在草丛里你追我赶的嬉戏着,一位跟着车队的老兵,正跟着队伍步履缓慢的前行,他风霜的脸上写满疲惫,他的战袍已经看不清颜色,他已经记不清有多少年没有回家了,家对于他来说,只是心中的一个渴望,模糊而熟悉着,多少年了,东南西北四处征讨,他觉得自己就是这枯黄萎去的野草,即将腐黑了。也许真有那么一天,走着走着,就倒下了,倒下了就再也起不来了,这么想着,他的悲伤一下子涌满了胸膛,也许这正是他们作为役人的无奈与苦楚。这种悲伤让他不能自己,于是他不觉开口吟唱:“没有那种草不枯不黄的,没有一天不奔忙的。什么人哪不奔不走,东南西北走遍四方...... ”歌声在广阔的原野与天际间回荡,也在役人们之间传唱着。
全诗以一征人口吻凄凄惨惨道来,别有一份无奈中的苦楚。一、二两章以“何草不黄”、“何草不玄”比兴征人无日不在行役之中,似乎“经营四方”已是征夫的宿定命运。既然草木注定要黄、要玄,那么征人也就注定要走下去。统帅者丝毫没有想到:草黄草玄乃物之必然本性,而人却不是为行役而生于世,人非草木,当不能以草木视之。而一句“何人不将”,又把这一人为的宿命扩展到整个社会。可见,此诗所写绝不是“念吾一身,飘然旷野”的个人悲剧,而是“碛里征人三十万”的社会悲剧。这是一轮旷日持久而又殃及全民的大兵役,家与国在征人眼里只是连天的衰草与无息的奔波。
因此,三、四两章作者发出了久压心底的怨怼:我们不是野牛、老虎,更不是那越林穿莽的狐狸,为何却与这些野兽一样长年在旷野、幽草中度日?难道我们生来就与野兽同命?别忘了,我们也是人!
不过,怨终归是怨,命如草芥,生同禽兽的征夫们并没有改变自己命运的能力,他们注定要在征途中结束自己的一生。他们之所以过着非人的行役生活是因为在统治者眼中他们根本就不是人,而是一群战争的工具而已。所以,怨的结局仍然是“有栈之车,行彼周道”。
这种毫无希望、无从改变的痛苦泣诉,深得风诗之旨,最大限度地展示了征人的悲苦,故清方玉润慨道:“盖怨之至也!周衰至此,其亡岂能久待?编诗者以此奠《小雅》之终,亦《易》卦纯阴之象。”(《诗经原始》)一首如泣如诉的征人小诗,后人看到的却是周室的灭亡,这也许是“用兵不息”者万万没有想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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