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牧斋是得意洋洋,在宋征舆是眼中刺,心头恨。然而,此时宋氏不过一秀才,没有能力做出反击,只好忍气吞声。明朝灭亡,宋氏参与满清之考试,于顺治四年(1647)的中进士,距离钱柳之结婚已经六年矣。到了顺治十三年(1656),牧斋至松江府劝说松江提督马进宝反清复明,逗留不去。时宋氏已经为满清大僚,听说此事,于顺治十四年作书让之。先生评价曰:“时移世改,事变至多,辕文居燕京位列新朝之卿贰,牧斋隐琴水乃故国之遗民,志趣殊途绝无干涉。然辕文不自忏悔其少时失爱于河东君之由,反痛诋牧斋以泄旧恨,可鄙可笑无过于此”。宋征舆此事官何职遍搜不得,后来位至都察院左副都御史,大概也是二品大僚吧。
宋氏之书,颇有意味,先生略为录存,某亦录之,加以解读,以征初恋在宋氏心中之地位。
《宋徵舆上钱牧斋书》,首先是说,松江敝落,不堪牧斋之扰:“呜呼!以先生之密迩,曾不闻敝邑之病乎?敝邑狭小,有明之末因于烦赋,顺治二年大兵攻焉,宿而守之,为之将者若李若吴,皆叛师也,其为郡守者若张若卢,皆残吏也,视民如仇,而慑之以军。十年以来,无岁不灾,无家不役,今郭以内皆列伍也,郭以外百金之家可籍而计也。江南诸郡,松难深矣。邀天之幸,获一廉守,鸠我残黎,而又以法去。今亦惟是新帅纪律,新守之惠义,若时雨焉。小人闵闵皇皇耕鞭五谷,织其卉麻,以庶几供旦晚之命,如是而已,而何足以淹从者?”明清之书信,最难解读,写书信者随手一典故,让我被头脑不清。此处有先生笺释,方可略懂:若李若吴等,皆是彼时松江府之军政大僚,恰巧都为满清之叛徒或是贪娈之官——由此可见新旧朝替代之时,浑水摸鱼者比比皆是,此类大员,为害松江,辕文描写其地之贫瘠,“郭以外百金之家可籍而计”,城外家有百两银子者,就要征税,以征其贫也。“足以淹从者?”,典《左传·秦晋殽之战》:不腆敝邑,为从者之淹。是弦高犒师之语,既是说明松江不喜牧斋之意,亦是嘲讽牧斋为不速之客。
次言牧斋之赫赫:“且先生少怙隽才,壮而通显,所事者万历泰昌天启崇祯及弘光帝以至今朝廷,历六君矣。自庚戌通籍至于丁酉,四十八年矣,所变亦已广矣,所取亦已侈矣。丑于记而给于辨,游人文吏亦内服矣。宜乎动为人师,言为人则,而乃不能割帷薄之爱,负难受之声,忘其蘧蒢,而傲其谑浪。是以谤言流传,达于行路,使我三吴之荐绅言及变色无以应四方之长者。先生虽不自爱,其若虞山之水何?”先描述牧斋之经历,实际上就是痛责其“两朝领袖”,讥讽其变节南明,投降满清。所谓“丑于记而给于辨”者,是《荀子》中孔夫子为杀少正卯辩解之词“一曰心达而险,二曰行辟而坚,三曰言伪而辩,四曰记丑而博,五曰顺非而泽。此五者,有一于人,则不得免于君子之诛”。言下之意,人人得以杀之,是一种诅咒也。
最后言请离开松江:“然如先生者可以归矣!可以休矣!南使之便,敬布腹心,惟先生加意焉!”是为一篇好文章。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