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章系原创首发,文责自负。本文参与书香澜梦第112期“雪”专题活动。】
老师在讲台上绘声绘色地讲解雪莱的诗:“冬天来了,春天还会远吗?”窗外飘起了鹅毛大雪。子衿扭头看向窗外,虽然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下雪,来自南方的她还是觉得心里一阵喜悦。关于下雪,她心里总藏着一种期待,期待她的某一个高中同学会真的来这里看雪,就像高中毕业旅行时他们说的那样。当然,在坐了30多个小时才来到这座城市后,她觉得实际上可能性很小。
“小伙伴们,看来只能我自己享受这北方的雪景啦!”子衿在心里既有些骄傲有些忧伤地想着。
桌上的手机“嗡嗡”地震动着,把子衿的视线从窗外拉回来,打开一看,海子说:“子衿,猜猜我在哪?”
海子,子衿看着手机上的那个名字,想起那句诗: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这个海子不是那位大诗人,但也算得上一位诗人,而他还是一位研究科学的诗人,或者说,将来他会成为一位会写诗的科学家,一位会做科研的诗人。
这个时候,他会在哪里?莫不是上海的哪个高大上的地点?
还没来得及回信息,便到了下课时间。子衿拿着东西一边收拾一边和同学们一起走出教室。
“雪下得好大啊!”
“哇,我接到雪花啦!好漂亮的花瓣!”同是南方来的舍友在旁边叽叽喳喳兴奋着。
子衿低着头一边慢吞吞地走,一边给海子编短信:“外滩?” 看到这么一个毫无创意的答案,他会是什么反应呢?子衿点完“发送”,抬起头来看雪,一只大手出现在眼睛上方,挡住了雪花。
子衿差点仰倒过去,气呼呼地喊道:“谁呀?”
“我们先走了哈!”舍友们的话语里带着坏笑。
那只手已经拿开,一个高高的身影站在旁边,另一只手托住了仰倒过去的子衿的后背。
站稳了才看清楚他的样子,浓黑的眉毛下面一双很大却很耐看的眼睛,略尖的下巴被一条藏青的围巾托着,嘴角扯到了耳朵上。
“海子!你怎么在这儿?” 他的出现,比这雪更让人惊讶,至于有没有喜出望外,子衿没有仔细察觉。
“我来看我外公,就顺便来看看你,”见子衿满脸疑惑,他补充道,“我外公最近身体不太好。”
“你没说过你外公在这里啊?”
“嗯,这边离上海太远了,所以一般我们也不过来。”
“就你自己吗?”
“嗯。”
“可是现在也不是假期啊?”
海子伸手接了朵雪花,举在眼前仔细看着说:“来看雪。”
子衿没有继续问下去,只是跟着伸手去接雪花。雪花团团簇簇,有的直奔地面,有的在空中打着旋胡乱飘着。雪花落在地上地面就白了,落在身上稍作停留便直接滑落到地上,落到手心里,清凉清凉的,转瞬便化作了水,落在睫毛上鼻子上下巴上,有时候直接跑了,什么也不留下,有时候留下一个小小的水滴。
子衿说:“这里的雪打不湿衣服。”海子觉得特别神奇,不说话,只接着雪花看着她灿烂地笑。
子衿心里生出一种骄傲,好像那雪是她的----她的孩子或是别的什么,而大才子海子对它爱不释手。那个学理工科的本应该最理性的人如此诗意地从上海跑来,和她一起看雪----她的雪。
子衿说:“你想玩什么?我全都奉陪!”
“打雪仗,堆雪人,滑雪,溜冰,坐雪橇,好多呢!”海子充满了期待。
“滑雪溜冰你都会?”
“学了一点,但玩得不是很好。”
课可以请假,以后自己学,可是要带他玩这么多项目,子衿觉得自己捉襟见肘,这么玩下来,她估计连西北风都喝不起了。可是,大才子请了一周的假大老远跑来,她豪言壮语已经泼出去了,怎能不尽东道主之仪呢?
“行,那就玩个透。今天先带你逛逛我们学校和这边附近,明天一早我们去滑雪场玩!”
两个人一会儿进入某座楼,一会儿出来在漫天飞雪里走,有时候慢慢地走,有时候嬉闹着跑。海子拿着相机拍子衿的学校和这个城市,银装素裹的背景前几乎都是子衿,仰头闭着双眸迎着雪花大笑的她,对着他欢乐地往后倒退着的她,静静地等他拍照的她,有正脸,有侧脸,有背影。也有他们两个的合影。子衿也会给海子拍照,每次拍完都要道歉:“我照相技术太差,怎么拍都拍不出你的帅气来!”海子听了不知不觉骄傲爬到脸上。
第二天一大早两个人赶早班车来到滑雪场,因为没有时间仔细做攻略,对这次行程两个人都懵懵懂懂。
一下车,两人都被眼前一望无际的白震撼地说不出话来。周边盖着厚厚积雪的矮房子,结着晶莹剔透的冰花的树林,让这里俨然一个冰雪的童话世界。
他们请了教练,租了用具,选了初学者的滑道开始学习。他们在雪地里练习,几次摔得七倒八歪,但有对方的支持,谁都不气馁。两个多小时以后,两个人终于连续三次顺利地滑到了终点。两个人兴奋地抱着彼此尖叫着跳起来,忘了手里还拿着滑雪杖,脚上还踩着单板,于是双双摔了个四脚朝天。
躺在厚厚的雪地上,两人开始顽皮地画雪天使,“哈哈”痴笑。直到背心里传来寒意,才又挣扎着站起来,去还装备。
在小屋子里喝了一杯暖暖的咖啡,身上又恢复了力气以后,两人又去借装备溜冰。
海子会溜冰,便先溜给子衿看。他轻巧地从子衿身边出发,时而弯腰弓腿,时而起身,身姿潇洒轻盈,像是穿梭在人群里的燕子,或是鱼儿。偶尔他也会玩个帅气的转圈,引来周围的阵阵叫好。有时也会风风火火地冲刺,在子衿身边带起一阵风。他对着子衿兴奋地喊道:“多亏了你呀!在冰天雪地里溜冰真是太酷啦!"
子衿晃晃扭扭地上了”战场“,害怕自己在溜冰高手面前出洋相,越害怕越小心,越小心越无法平衡。海子在前面牵着她的双手,一边牵引她一边给她讲要领。他说:”别怕,有我呢!“隔着手套,子衿也似乎能感觉到他手里的温度,因为他眼里全是温柔和鼓励。
她决定不去看他的眼睛,全神贯注溜冰,终于可以保持平衡了。海子一会儿与她面对面和她说话,一会儿在旁边保护她。子衿有点恍惚地觉得这里只有他们两个人,或者说这个冰雪世界就是属于他们两个人的。
他们又一起坐雪橇,堆雪人,看冰雕,玩到很晚才依依不舍地决定离开。但是等他们赶到车站,末班车在他们面前摇摇晃晃离开了。脸都冻得通红了也没打到的士。只好跟着来招揽客人的酒店老板去酒店。
说是酒店,其实是一家民宿。老板走进一个还算大的房间,从中间拉起一张帘子,说:“ 喏,你们要的两个单间。”
海子和子衿看着这么“两个房间”目瞪口呆,显然是被骗了,可是这个时间,他们似乎也没有别的办法。
别别扭扭洗漱完躺下,关灯,房间里安静下来。为了掩饰自己的心跳声,隔着帘子,子衿问:“海子,睡了吗?”
“还没。” 传来他翻身的声音。
“这次来,玩得开心吗?”
“当然,”原来他是侧过身来对着自己,“既遇到了大雪,又玩了滑雪溜冰,还看了冰灯,参观了这座城市,最重要的是,还看到了你,不虚此行了。”
子衿嘴角上扬着:“你提前寄过来的圣诞贺卡我收到了,谢谢哈!刚要买了给你回寄一张呢。”
“没事,那就给我带回去嘛!”
“其实,我倒是很羡慕你能在上海,来往的同学都要经过上海,你可以见到很多同学。”
“可是离你太远了。”
子衿不吭声。
海子又接着说:“你这里也很好啊有这么多雪,南方人梦寐以求的雪。”
“要这么多雪做什么?"
“嗯……酿酒。”
“你确定雪能酿成酒?”
“雪化了不就是水吗?兑点酒精不就成了酒么?”
“这么酿出来的酒,谁喝?你喝?”
海子带着笑意回答:“你还真不懂浪漫。你要是真酿成了酒,我替你喝!”
黑夜里,子衿被他说得脸热辣辣的,但不肯认输:“大诗人你说吧,把雪酿成酒,哪里有什么浪漫?”
“如果兑的不是酒精,而是等待,想念……”
子衿故意发出很大的呼吸声,表明自己睡过去了,眼角泪水划落。
海子继续说:“你睡着了吗?”
子衿不回答,只继续粗粗地呼吸着。
“睡着了我也说。子衿,你记住哦,我在上海等你。我把这里的雪带回去,把我的思念兌进去,每天一点点,为你酿成最美的酒,等你来喝哦。”
子衿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到那一天。她还没有跟父母说,不知道要如何跟他们说,也不知道是不是该为了最后的也许不到三年的时间,做些疯狂的事情。那天,肿瘤科的医生说,她大脑里的肿块已经很大,而且位置很深,不好做手术。
子衿翻了个身,背对着海子,心里说:“对不起。”
子衿清楚,海子一直对她很好,而她也早就对海子动了心。只是,她一直在逃避。高中的时候,要学习。毕业后,害怕他们相距太远,现在她就算能够说服自己海子值得她去勇敢,她的良心也不允许了。她还能做些什么呢?
送海子上火车的时候,海子拿出一个玻璃瓶,里面装了半瓶白色的“雪花”。
他说:“子衿,我等你来喝我为你酿的雪花酒。”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