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沫沫说她在楼道里唱了首歌。我问她唱了什么歌,她没有回答。
我们住的房子是那种筒子楼,七层,不知道修建的时候是不是因为“七上八下”,一栋楼有三个楼梯间,两端和中间。
没有电梯。
刚来北京没有钱,朋友介绍的房子,以前政府分配的房子,每一间都是独立的,门挨着走廊,卫生间和厨房是共用的。想着也就是晚上睡一觉,关键是租金便宜。
我们租的那间房子有十六平,摆了一张床,一个衣柜,还能摆下书桌和餐桌,挤挤沙发都能塞下,沫沫阻止了我的沙发欲望,她说不想家里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她把这里当成家,我听见的时候眼睛有些湿润。
下班很晚了,沫沫去洗手间洗澡,我站在门口守着,这里人多而杂,每次沫沫去洗手间都要我陪同。
只有很晚的时候沫沫才能拎着水桶去洗澡,平时进去时间久了,周围住户就会喊,沫沫脸皮薄,每次都满脸羞得通红。久而久之,她养成了等到大家基本都睡了才去。
附近有澡堂,沫沫去过一次就不再去了,她是南方人,受不了北方澡堂子里面没有隔间,统一的衣服存放柜,宽大的澡堂,墙上挂着一个个花洒,中间有一个石台子,那里坐着一位大妈,偶尔会有人躺上去,然后大妈就给那个人搓澡。
沫沫给我形容的时候特别夸张,她说,你可以想象你刚进去就面对一个个白花花的屁股是什么感受吗?更离谱的是,居然还能蹭过来共用一个花洒。
澡堂的经历让沫沫害怕,她选择每日拎水桶去卫生间洗澡。我对着她笑,等她洗澡的时候仔细计算存款,发现想要改善环境需要很长一段距离,多少有些泄气。
等收拾好已经很晚了,沫沫睡得很熟,她经常说只要我在她身边,她就能睡得安稳,如同现在这样,呼吸绵长而柔和。
我从床头拿了一件外套披在身上,然后坐在书桌前打开笔记本,开始对文档一个字一个字的校对。
我有一个兼职的工作,给某公号校对文档,基本上一篇可以收入20~200元不等。这个工作是瞒着沫沫的,因为平日里我们的工作都很忙,沫沫心疼我,让我每天晚上陪她准时睡觉,她说要保持足够的睡眠时间,身子才不会垮掉。
上个周末我和沫沫去逛商场,也就是随便看看,因为哪个我们都买不起。我分明看见沫沫对着一条粉色的连衣裙看了好多眼。
沫沫从来不问我要任何东西,她总是说,我们要攒钱,要买房子,要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家。现在苦点累点都是为了更美好的未来。
沫沫说她不擅长理财,所以每次发工资她都会第一时间给我,然后她有什么需要就告诉我,我再给她买。
每隔一个月我们会对账一次,算计算计开销和存款,然后看着存款的数字越来越大,心情也会跟着变好。
我想对沫沫更好一些,只能半夜偷偷起来做点兼职,前些日子我在网上看见有视频剪辑的工作,也不知道容易不容易上手,想试试。
我和沫沫的工作地方很近,在一栋大楼,楼底下有一处园景,中间是花坛和喷泉,旁边有座椅,进去的路是一个一个大石块铺就而成的。
我第一次看见沫沫就是在那个地方。她扎着高马尾,背着一个粉色的小熊包包,走起路来像个小朋友,一蹦一跳的。
那以后,我时常坐在窗边往下张望,等着沫沫出现。那天下雨,我看见沫沫在楼下等雨停。我带着伞冲了下去,对着沫沫说:“你住哪,一起吧?”
沫沫有些震惊又有些羞涩,她捂着嘴偷笑,她说她知道我,有好几次她看见我在看她。每当她的视线对上我的时候,我就慌忙地躲开。
我问沫沫,怎么躲开的。她龇着牙,双手笔直,像站军姿,然后眼睛直直盯着我,再突然扭头。我尝试学着沫沫的样子,仿佛看见了什么可怕的东西,突然转头。然后就看着沫沫自顾自地笑得东倒西歪,像小朋友。
风将树上的叶子吹落下来,飘在了我的手心上,我将手里的树叶递给沫沫,她接过,然后用树叶挡住一只眼睛,说了几句我听不懂的话,也许不是听不懂,而是我的全部注意力都在沫沫的嘴上,一开一合,很是诱人。
回望过去,我才发现和沫沫相识的每一秒都是那么真切,在脑海中从未褪色。
沫沫的肢体语言十分丰富,我们在狭小的出租屋里,总能看见她搞怪的样子。她甚至还对我进行培训。比如表演一条蛇。用床单裹住自己,然后躺在床上扭动前行。过程中不许笑,哪怕自己也想笑,都必须要忍住。
我们的出租屋里时常都有笑声溢出去。
夜色变得深邃,时间在夜色的晕染下消失殆尽。我暗暗祈祷,今晚可以将稿子都审完,之前已经被催了好几次了。明天如果再审核的话,怕是有点来不及。
我问过苏红,如果她是沫沫的话,会做出和沫沫一样的选择,和我窝在这个什么都没有的出租屋里,连件喜欢的衣服都舍不得买吗?
苏红是我妹妹,从小被我父母娇惯着,我没有的吃的,她有。她想了想说,不会。
我不喜欢选择题,总会对没有选择的那个答案抱有极大的好奇和遗憾。但是又知道,很多时候我们都是在做选择。如同高考答卷,ABCD四个选项,不管会不会,都要选一个。
苏红看着我失望的表情,她很想站在我的立场为我说两句,最后却只是说:“哥,你别在意,我的答案其实不重要,因为我没有这样的选择。”
没有这样的选择也就不用选择。她说得很对,是我自己钻了牛角尖。我本想为自己的行为做点解释,却又不得不承认是自己害怕失败,害怕自己给不了沫沫想要的未来。
沫沫睡得很香,喉咙里时不时发出呼噜的声音。我喜欢这样的声音,让我觉得她一直都在,在我身边。
白天站在窗边看沫沫的时候,同事张磊也在,他玩笑似的说,那个女孩是不是很可爱,我观察她很久了,你说我要是去追求她,她能不能答应?
张磊是个富二代,来公司上班纯粹是为了打发时间,他经常开着他的宝马车约各种不同的妹子。听见他的话,我火蹭得窜了出来,对着他就是一拳,嘴里嚷着:“那是我女朋友。”
我不知道我和张磊打架的时候,究竟是愤怒多一些还是茫然多一些。
沫沫值得更好的男人,其实他说得对。
所有人都下班了,就我还在公司。我给沫沫说,我要处理点事儿,要加班。沫沫说正好她也要加班,等我一起下班。
路上沫沫心疼地抚摸着我的嘴角的淤青,问我,怎么弄的,被人打了?我糊弄过去了,却失控地紧紧抱住沫沫,问她,你会不会离开我。沫沫说不会。她的语气一如既往地坚定。
我看着沫沫扮演企鹅哄我笑,我知道,她在用她的方式爱着我。我有些恍惚,感觉自己分裂出来两个人,一个是要努力上进给沫沫更好的生活;一个是认命吧你就是很平庸,你什么都做不到。
我给沫沫讲故事,从前的森林里住着大熊一家,熊爸和熊妈总是想要大熊能够出人头地,小熊一直依赖着大熊。大熊很努力学习技能,去掏蜂蜜,去捕捉猎物,他知道,他的使命就是让一家人都能够吃饱。后来大熊遇见一只美丽的可爱的小兔子,他想抓了小兔子玩,却被小兔子吸引。
有一天小兔子身边多了好多只小兔子,他们围着小兔子又蹦又跳,小兔子和他们在一起的时候十分开心,可是大熊却什么都给不了小兔子。
沫沫说,我小时候参加学校的一个舞台剧表演, 你猜我表演的什么?
我猜,是公主。或者是小仙女。
沫沫说,都不是,我表演的是一个南瓜。
沫沫接着说,你没有想到吧?你又不是那只小兔子,你怎么知道小兔子和大熊一起不开心?
我有些无所适从,我觉得沫沫知道了我黑暗的心灵,大抵是我觉得给不了她更好的未来,不如就放她离开。哪怕心如刀绞。
窗外突然下起雨来,在夜色中声响格外清晰。风也开始刮了起来,从窗户缝往屋子里灌,发出一阵阵颤抖。我看见沫沫缩成一团,我起身给她加了床被子,没过一会儿我发现沫沫把被子蹬掉,我又给她盖上,她再蹬掉。
就是这样,我从来没有赢过她,她总是能够完胜我。
我抓紧时间把文稿校对出来,然后光着站在床边急速踱步,把自己身体热起来,然后钻进被窝里。沫沫自动缩进了我的怀里,睡得愈发香甜。
我轻轻吻了吻沫沫的额头,伸手抱住她,我的沫沫,我好爱你。陷入睡眠前,我想起沫沫后来给我说的,她在楼道里唱了首歌,歌名是《我永远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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